第30章 生存之戰
事已至此,阿瑞斯也不可能跑回山下,把那兩夥人拉回來,他只能繼續往山上奔,趕在波塞冬做完壞事拍拍屁股走人前把他按住,讓他賠自己一場架。
瞧瞧波塞冬做了什麽!
他竟然打攪了一場美妙的戰役!
他必須賠他,賠!
阿瑞斯向波塞冬表明了他的态度,不等波塞冬回應,他就舉起銅矛,要往波塞冬的身上戳刺。
波塞冬哪裏打過架?但是當阿瑞斯向他逼近,他的身體好像自己有所記憶,迅速做出反應,一套防守下來,竟然密不透風,任憑阿瑞斯怎麽野蠻都無法攻破。
阿瑞斯打得痛快了,便沒之前那麽氣了,又沖波塞冬揚眉:“回擊啊,別光顧着躲了!”
波塞冬從沒見過這麽認真找揍的,便如他所願,用三叉戟回了他幾招。
按照波塞冬的想法,他确實是影響了阿瑞斯吸取信仰之力,盡管安給他找好了理由,說他可以報複,但他覺得還是不能做得這麽絕,就拿陪他打架來做賠償。
但是他的“賠償”和阿瑞斯所認為的“賠償”似乎不太一樣——阿瑞斯打到後面,徹底放開,完全是玩命的打法!
波塞冬雖然是一界主宰,是阿瑞斯的“長輩”,但他畢竟不是原身,而是個西貝貨,一個從21世紀穿越而來的普通宅男,又加之阿瑞斯身為戰神,本就實力強悍,波塞冬一招失誤,就漸漸落了下風,被阿瑞斯步步緊逼,顯現出些許慌亂來。
戰鬥的時候要是亂了陣腳,那必然是不行的。阿瑞斯越打越猛,他的眼底燃起熊熊戰火,而波塞冬根本沒有和他拼命的想法,招數也是防備多于攻擊,安菲特裏忒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蹙了蹙眉。
忽然,阿瑞斯抓住時機,趁着波塞冬露出破綻,朝他的肋下戳去。他的銅矛鋒銳無比,附帶着戰神之力,一旦将人戳傷,能立即致死,即使神明,也難逃血流不止的痛楚。
波塞冬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但是阿瑞斯的長矛快得像閃電,他又提前封鎖好了他的退路,不給他閃避的機會,眼看那矛尖閃着冷光,即将殺到波塞冬的面前,安菲特裏忒出手了——
他揮出一道神力,使阿瑞斯的長矛微斜,戳了個空。
阿瑞斯沒戳中波塞冬,卻因為用力前撲,被慣性帶得一個踉跄。他頓時又把戰火燒到了安菲特裏忒的身上:“——你想和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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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菲特裏忒神色冷然,他早覺得阿瑞斯不是個好相處的神明,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瘋狂,如此不知分寸,險些傷到波塞冬。他斥責他:“戰神阿瑞斯,收起你的莽撞,你以為海皇殿下忍讓你,你就能占盡上風?接下來,就讓我來替他!”
波塞冬被安菲特裏忒拉了一把,仍舊驚魂未定,就聽安菲特裏忒這樣說道。
他先懵了懵。
原來在安看來……他在讓着阿瑞斯?
波塞冬自然清楚不是這樣,但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海皇的面子保住了!
然而這個念頭只在他心裏像流星般短暫劃過,很快他陷入了另一種擔憂,因為安菲特裏忒和阿瑞斯打了起來。
波塞冬自然願意相信安菲特裏忒的實力,他也見過他與秘島上的水怪大戰,與長着人臉的斯芬克斯交鋒,但眼前的對手畢竟是戰神阿瑞斯,是他剛剛交手過的,險些被戳傷的那個人。波塞冬的心忍不住為安菲特裏忒高高懸起,他屏住了呼吸,只用目光緊緊追随安菲特裏忒。
安菲特裏忒與阿瑞斯纏鬥一陣,竟然分不出上下。他畢竟是古老海神涅柔斯的兒子,是海洋裏的原生神,受母神多裏斯的饋贈,他身上佩戴着一件寶物,能夠使海洋之力翻倍;又因為忌憚波塞冬搶婚的預言,常年訓練自己的戰鬥能力,因而與戰神阿瑞斯過招也能不落下風。
他們打得并不兇,自從上次宙斯劈山填海要殺提豐,引得大地女神蓋亞勃然大怒,斥責他打擾了她的清淨以後,神明們在大地上打架都會所有收斂,不敢再胡來亂來。無法無天的阿瑞斯也不例外,他倒是不怕大地女神找他的麻煩,只是覺得打得正酣暢,實在沒必要讓大地女神來攪局。
如此,阿瑞斯與安菲特裏忒繼續纏鬥,一會兒阿瑞斯占據上風,一會兒安菲特裏忒獲得優勢,打了一會兒,安菲特裏忒已經在阿瑞斯的身上留下了幾處創傷,安菲特裏忒也被阿瑞斯用銅矛劃過臉頰,在他眼睑上方劃了一道口子。
期間波塞冬一直沒敢做聲,生怕影響了安菲特裏忒,又加之他的戰鬥技巧不夠純熟,躊躇着沒敢加入戰局,但是阿瑞斯竟然弄傷了他的安——那麽好看的臉,阿瑞斯竟然忍心傷害?!再想想安是替他出頭,波塞冬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以神力壓人,強行把阿瑞斯鎮住。
阿瑞斯一時動彈不得,沖他望來,眉眼裏還帶着狠光。
他是一尊殺神,不打架的時候還好,感覺就是個莽夫,一打起架來,氣質突變,簡直就是一尊殺神。
波塞冬被他看得肝膽一顫,他有些害怕,但是看到一顆血珠從安菲特裏忒的傷口處沁出,在他的眉宇間劃了一道妖異的口子,他便忍不住心疼,甚至顧不得欣賞難得氣質大變的安菲特裏忒,沖阿瑞斯冷冷道:“你再打下去,我保管讓你今天躺着回到神界,百年之內大不了架!”
阿瑞斯聽到前半句還很無所謂,他從來不怕受傷,甚至因為迷醉于血腥的味道從來不肯給自己療傷。但要他因為打這一場架躺上一百年,那錯過的對手可就太多了——他實在是不願意!
但他又不死心,瞪着波塞冬:“你休想唬我!”
沒錯,波塞冬還真是在唬他。
但他不會讓他知道。
他挺了挺胸脯,裝得像模像樣,傲然道:“你盡管試試!”
試試就試試!
阿瑞斯剛一提起銅矛,就見波塞冬手裏舉起了三叉戟,安菲特裏忒也握緊了手中冰藍色的長劍。
阿瑞斯:???
二打一?
換作一般的神明,阿瑞斯也是不怕的,但是一個波塞冬加一個足以能與他打成平手的安菲特裏忒,他就不得不掂量一下了。
最後,持續發展的想法占據了上風,阿瑞斯把銅矛一收,撇嘴道:“不打了!”
能逼得戰神阿瑞斯有架不打,不得不說波塞冬也是個狠神。
因為這邊神力震蕩,對危險最為敏感的鳥獸通通不敢靠近,此時見山坡上下恢複寧靜,才悄悄飛回來,在樹枝上啁啾鳴叫,欣賞着戰神阿瑞斯難得收起銳氣,神情喪氣低迷的模樣。
波塞冬卻顧不上阿瑞斯的心情,戰鬥甫一停止,他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安菲特裏忒,關心道:“安,你怎麽樣?”
這是安今天第二次受傷,兩次都和他關系不淺,實在讓他難受得不行,好像心被人丢進油鍋裏炸。這一次安雖然傷得不重,但那傷口距離眼睛太近了!波塞冬無法想象他要是傷到了眼睛,那灰藍色的眼眸從此失去光彩,他該有多麽遺憾!
他的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起,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安菲特裏忒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低頭,搖了搖頭,感覺傷口又在沁血,他伸手就要去抹:“沒什麽……”
“等等!”
波塞冬将他的手腕捉住,抿唇道:“我替你處理傷口。”
丁點小傷而已,沒關系的。
安菲特裏忒想要這樣告訴波塞冬,但他被那雙認真的眼眸望着,說不出拒絕的話。
波塞冬見他沉默,以為他答應了,松開他,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道:“安,你低下頭。”
安菲特裏忒比他略高一些,也只是一些,他從沒聽波塞冬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免有些奇怪,但還是配合地低下了頭。
他卷曲的深藍色的頭發在剛剛的打鬥中散亂了,搔在波塞冬的臉頰上。波塞冬拿手去捉,撇開,然後專心致志地給安菲特裏忒揩拭傷口,然後動用神力幫他恢複如初。
安菲特裏忒的配合讓波塞冬做這件事情變得輕松了許多,他不需要仰頭,也不需要擡高自己的手,稍微靠近一些,就能看清楚安菲特裏忒的傷口。
為了處理傷口,波塞冬離安菲特裏忒極近,近到他們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波塞冬的手指很暖,不像大部分海神那樣體溫偏低,按在他的臉頰上,好像戳出了一個個溫暖的小窩窩。安菲特裏忒的睫毛開始不聽使喚地顫動,他的耳朵也微微泛起了紅。
“好了——”
波塞冬說着,從安菲特裏忒的身邊撤開。
安菲特裏忒耳垂上剛剛泛起的那點薄紅便慢慢消了下去。
他聲音微啞:“謝謝。”
波塞冬垂下眼簾,看起來并不高興:“應該是我謝謝你。”
“但是,”他的情緒有些低落:“我更希望你不要受傷。”
安菲特裏忒:“……”
安菲特裏忒才吃了波塞冬那些舊情人的醋,覺得他使出了百般手段讨好她們,卻沒想到,他只要給他百分中的一分,就能讓他心花悄然綻放。
他感覺好像過去了很長的時間,又好像只是短短的幾秒鐘。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難得坦誠:“……你又怎麽知道,我是不是也這麽想?”
波塞冬聞言,瞬間擡起眼眸。
安菲特裏忒抵擋不住他眼底燦若驕陽的光芒,移開了視線。
但是他聽見了波塞冬的聲音,那樣清朗,重新染上了快樂的味道。
“安,你真好!”
又被誇了。
安菲特裏忒有些受不了他過分的熱情。
——這位花心浪蕩的海皇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撩撥他啊!
但是,他無法忽略自己的心情,他是高興的。
波塞冬誇他,他為自己高興。
波塞冬恢複了精神,他更為他高興。
自從喜歡上了波塞冬,他有了一種全新的奇妙的體驗——他的心情開始被波塞冬牽動,好像吟游詩人手中的豎琴,為那撥弦的手指而動。這種感覺并不糟糕,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兩位男神終于結束了漫長的“治療”過程,波塞冬一回頭就見阿瑞斯垮着個臉,直勾勾盯着他看。阿瑞斯才從戰場上厮殺回來,又與兩位男神纏鬥這麽久,臉上身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把他臉上沾的人類的鮮血都化開了,看上去有幾分可怖。
波塞冬吓了一跳,下意識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阿瑞斯有些無語:“……我怎麽不能在這裏?”
他就覺得波塞冬和那個藍發的男神處在一塊兒,好像就沒了他的容身之處,沒想到波塞冬是真的排擠他,拿他當空氣不說,還攆他趕緊走!
可這裏是納克索斯島,不是他主宰的海洋世界,他偏不走!
阿瑞斯有些氣不順,想想波塞冬是真的變了,他以前與情人交往從不避諱任何人,哪怕是有夫之婦,他也能欣然帶着參加宴會,好讓別人知道他手段高超,連別的男神的妻子也能拿下。沒想到如今交往了一個男情人,竟變得遮遮掩掩起來,難道他會笑話他?
說是遮掩,又遮掩不住,為了那麽小一道縫,磨磨蹭蹭半天,又是用白手帕按着壓着一點點沾掉血,又是動用神力給他消除傷痕。有那個力氣跟他打一架不好麽?那麽小的傷口搞得好像天塌下來似的,也得虧波塞冬行動得早,不然恐怕傷口都看不見了!
阿瑞斯剛吃了癟,又吃了一頓狗糧,雖然沒咂摸出味道,但心情實在不爽,臉也臭得不行。
波塞冬還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剛才的一時失言生氣,摸摸鼻子道:“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現在兩個部族的人類都散了,我們的架也打完了,你是不是該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說到這裏,他卡頓了一下,想想阿瑞斯能做什麽?他熱衷的不就是挑起戰争麽?
要是這邊放阿瑞斯走,轉眼硝煙又在那頭重燃,那他何必跟阿瑞斯打這一架,還害得安受傷?
波塞冬察覺不對,趕緊改口,給他提建議:“——比如說,繼續去追求阿芙洛狄忒?”
雖然這麽說好像對阿芙洛狄忒來說不太厚道,但這是波塞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建議了。希望阿芙羅狄忒能用她的柔情與愛意讓這個鐵血莽夫變得不那麽嗜血吧!
波塞冬的心思,阿瑞斯無從得知。但是波塞冬那番話提醒了他,讓他找到了扳回一城的機會,他抹一把臉,沖波塞冬挑釁地笑:“你怎麽料定他們是真的散了?”
波塞冬感覺不太可能,希臘人十分敬重神明,怎麽敢違背神的旨意?但是阿瑞斯的神情那樣篤定,好像成竹在胸,又由不得他不信。
阿瑞斯見他神色有變,又加一把火道:“你以為你攪了我的局,算是扳回一城,其實他們很快又會回到這裏,重新點燃戰火。算來算去,我既得到了信仰,又得到了你們這兩個好對手,我又有什麽好生氣的呢?”
他說這話時,把手臂抱着,還有些氣不順的模樣,渾然不知道自己的畫蛇添足的解釋和寫在臉上的心情已經将他暴露無遺。
波塞冬卻無心和他争鋒相對。
他其實很清楚,一場戰争的出現必然有它的原因,但他始終無法想象那些戰士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戰鬥,哪怕神明有所指示,他們也要一戰到底。
波塞冬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
在他們與阿瑞斯僵持的時候,林中的飛鳥又撲扇着翅膀飛了起來。幾個穿着鐵甲的士兵從深林裏鑽出來,先警惕地四周看看,确定對手沒有埋伏,便飛奔回到了戰場上。
波塞冬以為他們是來處理屍體的,他并不關心古今戰事,所以并不清楚是不是每個地方的人都會這麽做。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些人在爬上高高堆起的屍山,在裏面翻找起來。他們動作飛快,毫不猶豫,不像在對剛剛犧牲的戰友進行檢查,倒像一群貪婪的禿鹫在覓食。
他們在找什麽?
波塞冬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往下望,像在看一場黑白的默片。
他感覺有點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神明是不會冷的,他是心裏冷。
安菲特裏忒走到他的身邊,告訴他:“不想看就別看了。”
他不喜歡波塞冬魂不守舍的模樣。
波塞冬卻搖了搖頭,繼續看着那幾個人的動作。
終于,其中一人在一具屍體的身上摸到了一小塊面包,他露出狂喜的神色,顫抖着雙手小心翼翼地把面包取了出來,然後貪婪地望着那染上了猩紅血液的面包,吞了幾口口水,把它整個塞進嘴裏,狠狠咬了一口。
淡淡的麥香在嘴巴裏化開,腥的,硬的,但是在那人的嘴巴裏,卻是無上的美味。他顧不上吞咽,又一口咬下去,在喉嚨裏哽住了,像只吃了田螺的鴨子艱難地下咽。
他在找到面前的時候動作那樣小心,不讓他的同伴發現,但他吃得忘情,卻再難避免這個結局。在不遠處翻找食物的同伴聽見了他的吞咽聲,那是和他們被饑餓焦灼,難忍的空咽口水完全不一樣的聲音,他似乎聽見了食物落在肚子裏的悶響。
那同伴大步從屍山上爬下去,奔向發現食物的那人:“——給我留一口!”
他的聲音好像一個訊號,讓其他幾人也注意到了這裏。他們在來的時候,是一群夥伴,像一群忠誠的狗。然而此刻,他們都成了餓狼,他們沒有同伴,只有争奪食物的對手。
厮殺再次開始,在幾人之間。
只為了那小小一塊,被咬過的面包。
波塞冬還要阻止,被阿瑞斯攔住了。
阿瑞斯扼住他的手腕,挑眉看他:“怎麽,你今天同情心泛濫了?我的波塞冬叔叔。”
波塞冬抿唇,冷冷看他,沒有說話。
反倒是安菲特裏忒有所行動,他伸手,抓住阿瑞斯的手,提醒他:“有話說話。”
阿瑞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松開了手。
啧,真膩歪。
他最不稀罕這些膩膩歪歪的行為,是打架不夠爽快麽?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為了戰鬥灑血灑汗,而不是沉溺于小情小愛!
他看着山下的人,反而更喜歡他們一些:“你看他們,為了食物,他們能夠犧牲自己的性命,這是他們的選擇,我們不該尊重他們麽?”
他提醒波塞冬:“你可能忽略了一點,這場戰争不是我挑起的,是他們求我來的。”
波塞冬這才反應過來。
只聽阿瑞斯說道:“荒年就是這樣,沒有足夠的糧食,那就只有搶。他們都是部族的英雄,是為了所有老弱婦孺出戰,只是——”他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只是有些再正常不過的貪婪罷了。”
——原來,這場戰争是為了争奪糧食而掀起的。
波塞冬無法再憑着自己的同情心做出行動,因為他知道,不從根本上解決食物問題,他根本無法阻止這場生存之戰。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波塞冬會怎樣制止戰争?
這本和其他幾本不一樣,主角是穿越者,是人,還是會更有人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