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人站在鄭效謙面前,都是一言不發。
蘇渺已經将這被劫持的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此時只能在心裏冷笑,卻半點也沒有表現在臉上。
“你真是枉為我江南神門的大弟子!做事情如此不知考慮!半點原則也不講!”
“掌門訓誡得是。只是當時事出緊急——”
鄭效謙猛的站起來,一掌打在他臉上,“住口!誰讓你帶着他一起去!多事!”他斜眼看了蘇渺一眼,冷着臉不說話。
蘇渺低下頭,掩住眼裏的殺意。
“弟子知錯。”
鄭效謙看了他一眼,“不要以為肖緒死了,這掌門之位就是你的。”他轉身拂袖而去。
白易微微嘆了口氣,轉身看蘇渺,“沒事,走吧。”
蘇渺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他看到白易不閃不避挨了掌門一掌,臉上紅起一片。
白易停下來,蘇渺沒注意,一下撞到他身上。白易英俊的臉上印着掌印子,笑起來有幾分滑稽。
蘇渺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白易忽然驚奇的望着他,“真是離奇,蘇師弟也有笑的時候。”
蘇渺發覺此點,立刻收斂了笑容,冷下臉色。心裏一驚,暗道自己馬虎。
他急匆匆的往外走,沒有在管白易。
白易看着他的背影,頗有些無奈。
這個人從來把自己關在一個殼子裏,什麽都不表露。他太害怕了,害怕一伸出手就被人砍掉,害怕別人看見他的面具下的臉。
天氣漸漸熱起來,夏至早就過了,院子裏的樹長得枝繁葉茂,鳳仙花開了一片,火紅似的,要燒起來。
這晚,天上的星子更亮了,一閃一閃,星輝散落在屋頂的瓦片上,留下一道亮線。
蘇渺依舊在練劍,江南神門的劍法,他大致記得,甚至記得很清楚。他漸漸将這一招一式的弱點都琢磨出來,他冷笑,就算是鄭效謙來,他也不怕的。
吱吱蟲鳴,蛙聲一片。
蘇渺揮劍,一閃而逝的反光,照着身後的房頂上有個黑色的影子!
刺客?
蘇渺一邊收了劍勢,一邊運起掌力,縱身躍上房頂。
那人險險接下他那一掌,揮劍挑他左肩,蘇渺揮劍隔開。兩個人貓似的在瓦片上矯捷交鋒。
來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劍招走得是投機,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卻沒有他的劍法淩厲,處處留一線。
有瓦片被踩碎了掉在地上,引來了旁人。
蘇渺自然聽到了風聲,怕被人看出端倪,但這個人緊纏不休,非要逼出他的狠招。他眼神一冷,不自覺眸中血色染起,一記快攻,斬他右手腕。
那人險險避過,手臂被劃了一道口子,自然也聽到風聲,轉頭就往回跑,飛檐走壁,飛快消失。
白易過來只看見一個黑色影子踩着瓦片掠過。
蘇渺站在房頂,這時踩歪了一腳,頓時失去平衡,從房頂上摔下來!
白易簡直哭笑不得,穩穩接住他,蘇渺本着就算摔着也好過讓人看出點什麽,卻落進人懷裏。
蘇渺雖然身材纖細,但也不是一只小貓小狗,白易将他放下來,柔聲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蘇渺微微紅了臉,只是掩映着月色看不出來。
“我看見有人在房頂上,以為是刺客,奈何我武功低微,讓他跑了。”
他輕聲說道,透着一股子落寞。
白易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是去後院那邊。
他安慰了兩句,提氣向那邊追去。
“黑衣人”連忙脫了一身黑衣,塞到床底下,調整好姿勢,敲着二郎腿,哼着調子,無比悠閑。
白易果然追到了這裏,院子裏的丫頭小厮睡着正熟。
沒看到黑衣人的影子,怕是走了。
游绛繼續哼歌。
白易輕輕叩擊窗戶,“睡了?”
游绛:“睡了。”
白易暗道這兩年江南神門的小厮也越來越神氣,可以預見江南神門的江湖地位之崛起迅猛。
白易凝神看了那屋子一眼,轉身走了。
游绛停止了哼歌,想起那人最後竟然變了眸色,什麽邪門兒武功!果然有問題!
他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是什麽原因。
怪道他這個人多管閑事,好奇心又重,只覺得蘇渺這個人怪得很,想試試他的武功,卻叫他試出了這種奇怪的結果。
他想了半天,才想到江南神門有偌大一個藏書閣,明日去看看。
次日,游绛逃過秋十的眼睛,往江南神門藏書樓裏走。藏書樓裏藏書之多,讓他嘆為觀止。
游绛随意抽出一本,看了看名字,“殘風游記?”再一看作者,驚呆了,“鬼筆書生徐言葉?”
他抖了抖,放回去。
繼續随意抽了下一本,“武林怪談?”順便一看作者,又驚了,“又是鬼筆書生徐言葉?”
他抖了抖,放回去。心說這鬼筆書生到底是活了多久,兩本書的時間起碼隔了四百年!
他繼續向前走,随意又取下一本書,“捉鬼寧門?”,他忐忑的翻了作者名字,鬼筆書生徐言葉抖大幾個字放在那裏,用猩紅的朱砂描繪。沒錯,游绛并不知道這個叫徐言葉的被人稱為鬼筆書生,是他自己寫的。
游绛徹底無語了。
這藏書樓是鬼筆書生徐言葉修建的吧?
他走走停停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麽線索,倒是對鬼筆書生徐言葉的人品有了些了解。
一時無果,眼看秋十那丫頭就要發現他偷閑,只好悻悻然走出去。
游绛走出門,恰巧看見蘇渺過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這個人一如既往的冷漠,不喜不憂,與游绛擦肩而過。
風中一帶而過的一絲香氣。
游绛靈光一閃,忽然之間想起了師傅說過的一句話,“眸異,入魔,血濃而暗。”
蘇渺想起江南神門應該會對重大事件有所記載,只要他翻看那段時間的記載,興許可以發現一些端倪。
他翻看了些,卻沒什麽結果,想來也是,這些不光彩的事情,江南神門不可能把他寫進來供人觀看。就算要寫,也要藏起來。
游绛一邊劈柴,一邊糾結他師傅說的那幾個字,“血濃而暗”。
難道是要他去取血,看看是不是和尋常人不同?
游绛陷入的沉思之中,斧頭依舊有節奏的将整個木材劈成兩半,一聲一聲的響着。
取血?
這幾日天氣轉寒,日子就那麽過着,明明夏天才過了沒多久,秋天更是短,冬天就要來了。
前院的景象看不出來什麽,個頂個都是身體好的大俠們,練武之人,當然不易冷,冬天穿的與春秋沒什麽兩樣,還不會得風寒。
游绛也有內力,但為了符合大衆的身份,也加起了衣裳。
秋十那丫頭換上了一身棗紅色的小短襖,一身紅裙,站在雪地裏頗有幾分嬌俏。
小丫頭走過來,對着游绛道,“你還不快去劈柴!愣着做什麽!偷懶啊!”
“我不是才把柴給劈完嘛?怎麽又要?這麽快就用完了?”
秋十雙手叉腰,“你懂什麽!馬上冬至節氣就要到了!忙裏忙外的,你那點柴怎麽夠!”
“冬至?冬至不是還有幾天,着什麽急啊?”
秋十咬着下唇,推搡了一把他,“叫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麽多廢話!”
沒辦法,游绛在小姑娘的管教下,只好去接着劈柴。
蘇渺看了看天色,外面飄着小雪,天氣轉冷了,他有些害怕。
冬至啊,冬至要來了。
前面幾個月,江南神門風平浪靜,什麽事情也沒有過,他再次去書房的密道看了幾次,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倒是差點被掌門逮住過幾次。
蘇渺感到一陣絞心的痛苦,瞬時白了臉色,他按着心口喘了一口粗氣。
白易發現蘇渺不見了。
以前也總是到了這個時候蘇渺就會不見,連道別也不會的,他還是不怎麽放心,總想着要知道他的去向才好。
秋十從院子裏跑出來,看見了白易,奔過去,“白大俠!”
白易點頭,微笑。
“看見蘇渺了嗎?”
秋十沒想到他開頭就是這一句,努了努嘴,心裏實在是不高興,道:“冬至就要到了,他說他出去祭拜他母親,他母親是冬至的時候去世的。”
“嗯。”
“白大俠不是知道嗎?怎麽現在又來問?”
白易道:“他不和我說,我有點擔心。”
“唉,好歹蘇少俠那麽大的人了,也會武功,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白易想想也是,雖然蘇渺那武功對付高手不行,但對付個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只是回去祭拜而已,又不是出門找人打架。
一方竹屋,掩映在半畝青竹裏。
這片林子靜得可怕,他裹着被子瑟縮在床上,整個人瑟瑟發抖,心口疼得要命,像是用刀子在割。他臉上都是虛汗,嘴唇咬得出血,整張臉慘白。
他想哭,又哭不出來。只好扯開嘴角笑了笑,笑聲到了嘴邊,只剩下一聲低啞撕扯的音節。
痛死了。
這就是走火入魔。
冬至,陰極之至,陽氣始生。
他騙了他們,冬至根本不是什麽忌日,只是這病又發作了而已。
他忍着疼痛,等到稍微好轉,開始運氣調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