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唇槍舌劍
第61章 唇槍舌劍
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
周晨光第一次收到律師函的時候, 還以為自己看錯,早晨起來,他跟編輯剛商量了接下來的故事進展, 打開電腦就收到一封電子郵件, 周晨光現在是名人, 簽了一家經紀公司, 有專門的經紀人負責,版權問題向來不由他操心, 所以第一反應就是有人發錯了, 匆匆掃了一眼,就把電腦扣上。
這兩天鄭凝身體不好, 以前的時候鄭凝就有胃病, 周晨光打跟她在一塊兒就知道, 在沒遇到他之前飲食不規律生活不規律, 導致身體底子差。
前兩年的時候周晨光對她腦熱,還專門請過調養師給她調理身體,想當初鄭凝不出去工作也是他要求的,一個人在家創作非常孤獨, 周晨光需要陪伴, 就慫恿鄭凝把工作辭了,一心一意的在家陪他。
周晨光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 其實他很不喜歡壞女人, 又費心又費精力還費時間,更費錢。
不過他對女人向來沒什麽耐心, 像程思意那樣的高嶺之花,都有厭煩的時候,就更不要說鄭凝這種普普通通沒什麽能力的小姑娘。
外界覺得作家風流多情, 這在周晨光身上大有體現,至今為止,他創作的十幾本作品裏面,每個女性都有原型,偶爾沒有靈感的時候,也會留戀花叢體驗一下,尋找靈感和創作的激情。
他這邊剛把電腦合上,又聽到鄭凝又是一陣幹嘔,拉開書房的門出來,就聽阿姨在詢問怎麽回事。
鄭凝收拾幹淨從衛生間出來,無所謂的擦了擦嘴,只是對阿姨說:“最近不太想吃肉,從明天開始換點素的吧。”
阿姨順着她說:“好的好的,你胃本來就不好,吃肉不容易消化,确實應該飲食清淡點,那我現在去煮個粥?”
鄭凝看起來不太舒服,擰着眉頭想了想還是搖頭,“不想吃早飯,阿姨你就別麻煩了。”
她想出去吹吹風,或許吹吹風就好,身上還穿着睡衣,于是轉身回卧室換出門的衣服,朝這邊走的時候和周晨光迎面相遇。
周晨光也不是那種冷血到自己的女人生病都不聞不問的地步,不過他最近确實心煩,看到鄭凝這樣,只覺得又多了一件破事,想沉下心好好寫點東西都很難。
大早上的心情被破壞,索性就把工作暫時抛到一邊,攬住鄭凝的去路,破天荒的關心她:“要不然我帶你去醫院查查?做個胃鏡什麽的?再不然讓醫生開點藥,老是這麽吐啊吐的也不是辦法。”
鄭凝掀起來眼眸看他,最近這幾天因為飲食不好,削減了很多。
她猶豫的時候,周晨光已經開始穿外套,套外套見她沒有動作,語氣煩躁的催促她,“走啊,趕緊去換衣服啊。”
鄭凝現在不願意跟他吵架,完全是因為吵架影響心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雖然不想去醫院,但看他非讓自己去,也懶得再說什麽,于是直接回卧室,随便拿了一件出門的衣服套上。
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搭理誰,到了醫院周晨光停下車去挂號,挂了腸胃科,好不容易排到號,鄭凝一進門診,腸胃科的主治醫生按了兩下消毒水給手消毒,刺鼻子的味道直接沖上鄭凝的腦門,她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湧,也顧不上主治醫生正等着給她診斷,趕緊轉身出去,腳步匆匆的朝公共廁所跑。
主治醫生被鄭凝的反應整得愣了愣,她與周晨光互相看着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周晨光有些尴尬,對主治醫生笑着解釋:“她最近腸胃不好,這會兒可能又不舒服,醫生您稍微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主治醫生見多識廣,看了鄭凝的反應,一個念頭在心裏閃過,他叫住周晨光,“我看她這個反應并不太像腸胃不好的症狀,要不然你們重新挂號去婦産科看看?”
說完也不看周晨光的反應,直接吩咐護士讓下一位病人進來。
到了這個年齡,周晨光自然不是毛頭小子,好歹也是當過爹的人,只覺得心頭一震,一個不好的念頭在心裏閃過。
他眨了眨眼皮子,從門診裏出來,鄭凝這會已經吐完胃裏最後一點酸水,朝這邊走來。
走到距離他一步之遙的時候,周晨光一把拉住她。
抿了抿嘴唇上下看了鄭凝好幾遍,直接質問:“你上次例假是什麽時候來的?”
鄭凝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但一些衛生知識還是懂的,突然被問也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回憶了幾秒,“已經推遲了八九天了……”
兩個人瞬間陷入沉默,鄭凝沉默了還可以理解,主要是周晨光也跟着沉默,周晨光的沉默對鄭凝來說就意味深長了。
随後兩人便直接從腸胃科去了三樓的婦産科挂號,一路上,鄭凝不言不語神情恍惚地跟着周晨光,時不時擡起來頭看一眼男人的背影,心頭忐忑不安,本來就消減了幾分,眼下看上去就更憔悴。
檢查報告單出來的時候與兩人所猜想的不錯,鄭凝确實懷孕了,所以她并不是腸胃不好,而是正常的妊娠反應。
周晨光拿着這張報告單,只覺燙手,時間仿佛回到幾年前,當初程思意也是突然懷孕,周晨光那個時候跟現在的心景不同,那時他與程思意的感情尚好。
反倒是程思意哭哭啼啼不願意生,一直說自己還沒做好準備。
在打掉和留下之間程思意反反複複折騰了很久,周晨光拿不定主意給家裏打電話,在家人再三保證和他的再三保證下,程思意才把孩子生了下來。
當初盡管周晨光很想做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是也沒想到一段婚姻裏,一旦有了一個孩子就多了那麽多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小事壓得他喘不過氣,周晨光只想逃離。
後來當然是逃跑了,他是一個軟弱無能的男人,把所有的擔子都丢給了程思意,他只想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實在不想去扛那些應該他扛的事。
當時那種光景周晨光都扛不起來,就更不要說和鄭凝有孩子了,這會兒別說鄭凝精神恍惚,周晨光覺得自己都恍惚了。
特別懊惱自己當時一時猴急,幹嘛不做好避孕措,現在人家懷孕了,不負責吧,顯得自己不是個男人,負責吧,實在又不想。
兩個人站在醫院的天橋上,誰都不說話,氣氛正陷入無比尴尬的境地。
誰知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對面摟別的科室走來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聲音讓周晨光覺得耳熟,他擡起頭,只見程思意帶着那個姓秦的助理迎面而來。
程思意還沒看到周晨光,只顧着回頭與秦邵說話:“錢老的身體還挺好,你猜他多大年齡?”
秦邵笑了笑,剛要開口,一擡眼皮子看到周晨光,立馬使了個眼色,程思意愣了愣,順着秦邵的目光轉過來頭,就與周晨光四目相對。
四個人在這樣的地方相遇,而且避無可避,實在是有些尴尬。
程思意站住腳,臉上的笑容收了,深吸一口氣,目光從周晨光臉上挪開,然後掃了一眼鄭凝,鄭凝手裏恰好還拿着那張報告單,程思意只瞧了一眼就猜出什麽。
以前的時候程思意用情至深,很難想象,倘若有一天,周晨光和別人在一起,她是怎樣的心情,時過境遷,現在的自己卻心無波瀾。
輕飄飄的收回視線,擡手把墨鏡帶上,大步朝周晨光和鄭凝這邊走來,明明是好事,兩個人的心情看上去卻不是那麽開心。
程思意想了想,像他這麽不負責任的男人,這會兒應該一個頭兩個大,只要他不開心,程思意就覺得自己特別開心。
回身看了一眼秦邵,男人還算有眼色,快走兩步牽住她的手,無拘無束的撒起來狗糧。
即将與周晨光擦肩而過的時候,程思意停下來腳步,本來她想說話的,誰知秦邵這麽懂她,早一步對周晨光發問:“周大作家好事将近?”
周晨光正煩悶,聽他這麽問只覺得自己被揶揄了,于是抿了抿幹巴巴的嘴唇,投過來一個如冷刀子一般的眼神。
這個時候就聽秦邵繼續說:“律師函您收到了嗎?幾年前那個侵權的事兒,早就該沉冤得雪了,您舒服了這幾年也圈了不少錢,是不是也該把欠我的東西還給我了?”
這麽一席話好比是平地一聲驚雷,這對周晨光來說比鄭凝懷孕還要棘手,這可關系着他的名聲地位。
于是臉色刷的一下白了,猛然地擡起頭,視線來回在秦邵和程思意兩個人身上打轉,突然想起早晨收的那份電子郵件,他壓根沒有打開看。
“你胡說什麽?誣陷還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對于瞬間炸毛了周晨光,秦邵突然想起來當年的自己,只不過風水輪流轉,早就該轉到他這邊了,而且秦邵為人處世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他一副明明自己是小人,還倒打一耙的模樣,實在讓人瞧不起,索性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你誣陷我還是我誣陷你,咱倆在這裏争沒意思,我也懶得跟你在這争辯,一切都交給法庭吧……”
秦邵牽着程思意走了兩步,想到什麽又停下,給周晨光提醒:“其實我不喜歡打官司,打官司實在勞民傷財,如果你願意主動召開記者會坦白真相,我們兩邊都省了很多事兒,到時候你公開道歉一下,把我的作品還給我,我也可以全你一個面子,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程思意聽完撇了撇嘴,周晨光的脾氣她還是了解的,如果有這個思想覺悟,倆人也不至于離婚……
果然就見周晨光暴怒,擡了手,就差指着秦邵的鼻子罵,“姓秦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給我發律師函,我還想給你發律師函!你不要逮着誰就碰瓷兒,之前你碰我瓷,還打了我一頓,我以德報怨不跟你計較,你不要不識好歹,如果你真想鬧事,我也不是怕事的人,我是惜才放你一馬,你如果這樣的話,就別怪我趕盡殺絕!”
周晨光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可真是一絕,程思意聽的都已經生氣了,而秦邵臉色卻很淡然,只是低頭笑了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你趕盡殺絕吧,我等你。”
說完不再停留,牽着程思意直接離開。
程思意跟着秦邵走出去好遠,視線才從後面抽回來,她把墨鏡摘下來,往自己胸口上一挂,噙着笑看一眼秦邵:“按照你的性子,應該不喜歡占人家嘴皮子上的便宜,今天見到周晨光,怎麽有點兒反常?”
秦邵捏了捏她的指尖,是啊,他為人清高,向來不跟小人多費唇舌,剛才那不是看她要說話,幾乎不假思索,自己就沖了上去。
主要還是顧及她這兩日情緒剛剛好轉,每次和周晨光對陣,她就沒贏過。
秦邵雖然清高,但比較護短,真像與人唇槍舌劍,咬文嚼字的罵人尚且無人能及。
這些心裏的真心話秦邵沒有講,講出來覺得肉麻,所以只是笑了笑:“沒有,最近可能辣椒吃多了,所以脾氣有些火爆。”
程思意聽完哭笑不得,“辣椒吃多了,脾氣就能火爆?你在扯什麽蛋呢?”
秦邵聽完擰眉,板起來臉老神哉哉地教育她:“好歹也是一公司的女老板,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粗俗?”
程思意快走兩步超過他,轉過來身一邊倒退着,一邊自我嘲諷,“我是個女老板,老板就不能說話粗俗?”
秦邵說:“以前挺高冷,突然放飛自我,讓我有些不适應……”
程思意抿嘴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路上放飛自我也是你帶偏的,況且我本就是一女□□絲,從來不走高冷的女神路線,你說我高冷,那是你眼神不好。”
說完便掏出來車鑰匙了摁了一下,甩開他的手先一步上車。
秦邵眼神無奈的搖了搖頭,繞過車頭直接上了駕駛座。
心裏想着管你是女神還是女□□絲,賊船都已經上了,也只能拼命的往前劃船了……
再說周晨光這邊,表面上淡定,在兩人離開之後,一屁股坐到欄杆旁邊的長椅上,兩股顫顫雙臂發抖,目光呆着的緩了好半天。
鄭凝并不是這其中的故事,認識周晨光的時候,周晨光早就發跡了,突然聽到這事兒,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周晨光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現在哪裏還有精力處理鄭凝這邊,理智回籠以後,周晨光趕緊拾起來外套,拉着鄭凝往醫院外頭走。
腳步匆匆好像被狗攆的兔子,上了車以後才着急忙慌的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是打給經紀公司那邊的,言辭閃爍,對于自己剽竊別人作品的事也不想多講,只說:“……老劉,我現在遇到點事兒,這事還挺棘手的,是一個關于侵權的事……趕緊安排律師……別管是我侵權別人還是別人侵權我,咱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有肉吃,你才有湯喝,我要是連湯都喝不上了,想想你會怎麽樣?我現在把律師函發給你,你趕緊發給律師看看……”
說完以後就打開手機登錄,直接把電子郵件發過去,條條框框的法律條文他也看不懂,更沒有心情去細讀,總之是幾年前那個事兒沒跑。
接下來周晨光啓動車子,想去公司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車上還有鄭凝,氣急敗壞的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深吸幾口,轉頭跟鄭凝打商量:“那什麽,我現在有急事要去處理,你現在下車,自己打車回家行吧?”
鄭凝的存在感原來如此之低,人家都說母憑子貴,現在好歹也懷了周晨光的孩子,原來仍舊什麽都不是。
可是眼下節骨眼,鄭凝也知道自己發作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周晨光是真的遇到事了,不然不會這麽着急敗壞。
雖然她很想立馬得到一個确切答案,也好讓她安心,但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小臉蒼白着,愣愣的看了周晨光好一會兒,心頭最後那點希冀徹底熄滅,一言不發推開車門下來,只見車子疾馳而去。
她默默的站在馬路邊,頓時紅了眼眶,周晨光竟然連一句關照的話都沒有……
樹葉不是一天黃的,人心也不是一天涼的。
不管出于什麽理由,鄭凝都意識到,這個孩子周晨光不在乎,更不會讓她留下。
她不由得擡起來手,輕輕地覆蓋在肚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觸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面無表情的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