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路遇好人
這種時候,蕭錦雲第一個就想到沈珩。
但上次杜靜若的話已經說得那麽難聽,她自然不會去找沈珩的。更何況今天是自己要來住客棧的,出了事又去杜家住,她怎麽也拉不下這個臉。
周圍的人群都快散了,那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不知跟那秀才說了什麽,兩人都嘆了口氣,搖搖頭,也要走。
那中年男人卻忽然看到蕭錦雲,腳步頓了下,走過來:“小姑娘怎麽一個人住這種地方?”
蕭錦雲正在愣神,思考着該怎麽辦,聽有人說話,就擡起頭來。瞧見是方才那中年男人,眼裏的警惕便也減輕了些。
方才在衙役面前,他也敢站出來說話,可見是有幾分正義感的。
蕭錦雲不禁對他有了些好感,回答:“今日到縣城正好有些事需要辦,便打算留宿一日的,卻沒想發生這樣的事。”
頓了頓,道:“那些官兵真不講理。”
中年男人搖搖頭,不知什麽時候,那個高瘦的男人也走到了他們旁邊。在蕭錦雲背後聽了她那話,眯起那一雙精明的眼睛笑了笑。
“小姑娘你是還沒看明白呀,這年頭,跟誰講理都別去跟衙門的人講理。你要跟他們反着說,要麽就是你比他能,要麽可就要倒大黴的。”
他這麽一說,蕭錦雲忽然想起方才他那個舉動,有些促狹地施了個禮,道:“我是看不透這些,不過方才多謝先生搭救。”
她原本想說,那些銀子也該自己來出的,可是話到嘴邊到底沒有那個底氣。自己今晚在哪裏住還是一個大問題,哪裏去拿那些銀子。
這種時候她才曉得,到底還是錢才有好處,若自己也是個有錢的主,哪裏還用忍受杜靜若那些傷人的話,今夜又何必落得這樣破敗的境地?
幾個人看着她那樣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那高瘦的男人倒也仗義,擺擺手:“謝什麽,出門在外誰還沒有需要幫襯的時候。”
再看向蕭錦雲,眼裏有了幾分欣賞:“倒是你這小姑娘,年紀不大,膽識卻不小。只是以後做事不要這麽魯莽了,你跟他們講理,他們随便能給你找出成千上百的理來。誰是理,誰手裏有權力,誰說的就在理。”
男人這一番話說得也無心,只是這麽多年,走南闖北做點小生意,道理還是懂得幾分。
只蕭錦雲這會兒聽着,卻覺得在理。
都羨慕有錢有勢的人,從前她也沒有多大的感覺,這些日子倒是見識了不少。趾高氣揚的杜靜若,為所欲為的官府衙役。
蕭錦雲想得出神,卻聽旁邊那秀才開口:“方才的事,也是該多謝這位小姑娘的。這麽多人被趕出來,哪個心裏是服氣的,卻沒人敢站出來說話,沒想到最後竟是你這個小姑娘……”
秀才嘆口氣:“枉我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竟連一個小姑娘都及不上。”
蕭錦雲連連搖頭:“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方才您第一個站出來,我對您才佩服得緊。”
高瘦的男人忽然就笑了:“你們這就佩服過去佩服過來,要是還覺得逞能才是對了,那我真是可惜我的幾錢銀子了。”
蕭錦雲立馬漲紅了臉:“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她的聲音不大,高瘦男人也懶得計較,擺擺手道:“我行禮多,還得趁這會兒再去找別家客棧,你們有人要一起嗎?”
中年男人立即應和:“那就一起去吧。”
說完才看蕭錦雲和那秀才。
秀才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可說到要找客棧又是一臉憤憤。大約行囊裏也有些羞澀。
蕭錦雲更不敢說一起,如今口袋裏空空,又怎麽好再去麻煩人?
便推說自己有親戚就在那杜氏綢緞莊做工,幾步路,實在不行今晚去找她擠擠。
那幾人也不疑,只跟着她一路到了綢緞莊外,見蕭錦雲相安無事作勢要進去了,才各自拿着行李離開。
可是他們一離開,蕭錦雲這次才真的陷入了絕境。
她哪裏認得杜氏綢緞莊的人,不過今天聽沈珩提起,找個借口罷了。可是這會兒該怎麽辦呢?
她聽說過京都的街道,都是青磚鋪成的大道,寬敞又平坦。內城還有專供皇室和達官顯貴們馬車經過的道。
到了晚上,道路兩旁也都點着油紙糊出來的燈籠,那些燈籠都有花樣子,燈光一照,紅彤彤的,可好看了。
可是這些舟山縣卻沒有。
舟山縣算不得什麽大縣,也沒有江先生講的像京都一樣的夜市。街上也不挂燈籠,等天色稍微黑下來,家家戶戶就關了燈都準備睡覺了。
只有客棧門前還點着一盞長燈,等着那些跋涉而來的客人。
舟山縣的外來人不多,但聽說京都卻有很多外國人,他們長得跟大唐的人有些不一樣,藍眼睛,高鼻子,倒也有好看的。
蕭錦雲在村裏,從沒見過那樣的人,可她卻慣愛聽江先生講這些。
可到了如今,她也只能抱着膀子,蹲在杜氏綢緞莊外頭。借着那廊檐的映蔽,還有綢緞莊外頭将息未息的那盞燈籠。
其實從前她也沒少過過這種日子。
舅娘大小不喜歡她,總說她吃裏扒外,只吃飯不幹活,便總在夜裏要吃飯的時候,找個借口把她趕到門外去。
剛開始她還覺得委屈,抱着纖細的膀子哭得身體都止不住地抽搐。
可後來也就習慣了。
就像對蕭家的期待,一開始她也期盼過,期盼哪天那個朱門碧戶的蕭家就想起她這個女兒來。
可是盼了這麽多年,也就死心了。
如今蹲在杜家的綢緞莊外,她覺得有點冷。雖然已經開春了好些日子,可是就她身上那幾件單薄的衣服,也抵擋不住夜裏頭的寒氣。
她縮成一團,困意襲上來,一邊發着抖,一邊就睡了過去。
這天晚上,蕭錦雲做了個夢,夢到一戶碧瓦飛甍的大宅院,院裏雕梁畫棟,蓮池假山,移步換景,哪裏都像是在畫裏。
蓮池上頭蒸騰着迷蒙的白霧,厚厚一層,叫人看不清前路。
但她聽到有人的聲音,帶着幾分焦急,在喊:“大小姐。”
到處都在喊大小姐,可是她不知道大小姐是誰,只躲在假山後面。後來霧氣漸漸散去,那些聲音也漸遠了。
蕭錦雲才看清,這是一座好氣派的園子。滿園的碧波芙蕖,蓮葉田田,風拂過,帶着清新的泥土的香味,一點一點慢慢在鼻尖氤氲開。
她好像想起什麽事,但又好像什麽也沒想起來,只擡腳往前走去。
可是剛一擡腳,她才發現,自己站的地方,哪裏有一寸土地,腳下萬頃都是水,四周碧波茫茫,可是卻一個人也沒有了。
她想叫,聲音到嗓子,卻怎麽也發不出來。
情急之中,腳下一滑,忽然就往那水中栽倒過去。
蕭錦雲吓一大跳,猛然睜開了眼睛。
這是才真正聽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叫她:“錦雲!”
從前舅舅也這樣叫她,可是那日過後,卻只有一個人這樣叫過她。她看着眼前那個人,分明看得清楚,卻又覺得迷迷糊糊,像是遠在天邊。
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終于從嗓子裏擠出三個字:“沈公子……”
然後就感覺身體被人抱了起來,她聽到那個聲音,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他說:“靠着我睡一會兒,你在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