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躁郁症
李淳第二天睡醒的時候,周子鶴已經元氣滿滿的把自己打理整齊準備出門,他站在文件櫃前捧着一只“記憶盒子”快速的翻看,幾乎是每頁只掃一眼就翻過去。
李淳去旁邊倒水喝,裝作不經意的問:“看什麽呢?”
周子鶴看他過來,直接關了盒子放回文件櫃,并用一把小鑰匙把櫃門鎖了起來。
那個櫃子李淳前一天已經裏裏外外翻過一遍,他确信那裏面沒有任何值得隐藏的商業機密,別說機密,連稱得上隐秘的東西都沒有。所以他要隐藏的就是那些東西本身吧?
李淳說要洗個澡再出門,送走周子鶴後給之前聯系的心理醫生打了個視頻電話,把他發現的疑惑給對方詳細描述一遍。
醫生沉吟片刻,道:“我沒見到他本人,不能100%判定問題,但你朋友跟失憶應該沒什麽關系,他只是害怕失憶的感覺,應該是對之前受刺激短暫失憶有心理陰影。”
李淳皺眉思索片刻,問:“那他如果一直擔心自己會失憶,會不會有一天真的忘掉很多事情啊?”
“不會。就像你身體裏沒有病毒的話,再怎麽想自己會感冒,也不會真的感冒一樣。”醫生篤定的語氣給李淳吃了顆定心丸,但對方接着又道:“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擔心他的躁郁症問題。”
“如你所說,他現在還能很好的生活,但是性情大變,應該只是輕度。但最好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如果真有問題,藥物治療還是最有效的。火氣比較大還好說,但是太容易激動,如果任其發展,發生過激行為會傷人自傷就麻煩了。”
醫生冰冷的聲音像給李淳當頭澆了一盆冰水,“那……您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嗎?”
視頻電話裏的醫生遙頭沉默片刻,又道:“聽你的講述,應該是沒有安全感,不信任身邊的人,因為擔心再次失憶,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人如果失去相信的能力,其實是會很痛苦的,總覺得全世界都在與自己為敵,你想象一下得有多累呀。”
李淳雙手捂在臉上,嗡聲嗡氣的嗯了一聲。
醫生又道:“你的這位朋友,有很強的掩飾欲,他不想面對自己的問題,也不想你們知道他有問題,你跟他溝通還是要委婉一些。盡量到正規醫療機構看一下。”
李淳關掉視頻,免強打起精神沖了個澡,然後把張偉和周子淇叫出來,三人找個看門頭就十分高冷的咖啡館坐下,相對無言好一陣子。
他和周子淇如果不是為了周子鶴這個事,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碰面。周子淇看他只覺腦子裏嗡嗡作響,他看見周子淇也是兩眼泛黑,兩人目光稍一接觸就各自回避開。
李淳接連嘆了七八口氣,才把早上和心理醫生談話的內容給兩人簡單複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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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講完,三人又陷入一陣冗長的沉默。
張偉瑟縮着看了看身邊兩位,沒什麽底氣的說:“其實……我覺得,周老師還好吧……就是罵人的時候兇了一點……”
李淳和周子淇一起看向他,滿臉都寫着“你是認真的嗎?”
張偉立即将身體往椅子深處縮了縮。
周子淇咬了咬嘴唇,說:“我覺得,國內的心理醫療還是比較落後,我讓同學在澳洲找一下,看看有沒有更……溫和的方法,幫哥調理一下。”
三人達成共識,周子淇去聯系澳洲同學,李淳跟張偉說:“合并的事情盡快進行吧,他喜歡多點事情做,也能分散注意力。”
張偉點頭,“我昨天找律師問了,只要協商一致合并很好操作,但資産盤點可能要花點時間。”
李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移向窗外……心裏慨嘆:有幾個好演員內心不是細膩敏感又多情的?枉他們曾經還以為周子鶴有多堅強,讓他一個人抗下所有壓力。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
李淳的經紀人姓葉,李淳管他叫老葉,在他們公司裏別人都喊他花名“老爺”,外界的商業關系見面都尊稱一聲葉總。
可見在行業圈層裏也算是個擁有姓名的角色。
打從聽說他們要和周子鶴的公司合并,老葉就開始失眠。還有誰能比他狗血?老板甩人時他當打手上門插刀,現在說并股就并股,周子鶴如果占股51%,不遠的将來就是他妥妥的大老板……說好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呢?
老葉現在特別想給李淳的爸爸大李總彙報一下這個情況!李淳是鐵了心要當情聖,對方還是個男的,理論上,家長總要攔一攔的吧?
李家雖然三代從商,但業務分散,家風信奉單打一條龍的理念,每位成員都很注重發展自己的獨力創業能力。這樣真遇到什麽風浪才能從不同領域互相拉拔一把。
就李淳他家這支,一家三口也各幹各的,早年剛起步的時候是會互相借力,現在業務穩定各管一塊互不打擾。
所以大李總年輕時其實也算是白手起家,凡事求個穩字,老人家收了資料,認認真真審視,琢磨了兩天,才把老葉叫過來,對他說:“我覺得這個周子鶴還可以,他現在公司一個月流水比你們多多了,雖然底子薄,但想撈他這支潛力股的人也不少。”
“再說你們現在全公司上上下下就靠淳淳一個人演戲養活,萬一哪天他要是不演了呢?……提前抓個會下金蛋的......在手裏是明智的。”
老葉聽得目瞪口呆,語無倫次道:“可問題就是他不會下蛋啊!”
“嗯?”大徐總一臉疑惑。
老葉吞了口唾沫,咬了咬嘴唇,尴尬道:“周子鶴和小李總,是……是那種關系,倆人在一起有好幾年了。”
“幾年了你現在才跟我說?”大李總撫額頭疼狀,沉默好半天才接着道:“這個事情我管不了,我去跟他媽媽說,勸勸他。你還是顧好自己的事情,把并股前的準備工作做好。”
大李總其實打心眼裏是不相信兒子能專一安定下來的,而且從過來人的經驗來看,棒打鴛鴦越打越親,放任自流說散就散,早已成年的李淳本來就跟媽媽比較親,他可不想閑着沒事觸黴頭扮黑臉。
老葉被一記直拳打得兩眼發花,清楚這個事情已經無力回天,既然如此,就聽天由命,躺平任虐吧!
他掐指一算,大概有五年沒和周子鶴碰過面了,那時候《臨淵錄》剛殺青,李淳讓他去跟周子鶴提分手,手上的籌碼是周子鶴的衤果照視頻,和一份男男劇演藝合約。
現在仔細回想的話,還能免強記起一些周子鶴當時的樣子。印象裏周子鶴是個很溫柔的男孩子,皮膚白白的,那天穿了件白色針織毛衣,劉海軟趴趴蓋住額頭,冷眼一看像個高中生。
周子鶴那天從難以置信到崩潰絕望,他盡收眼底,但因為這種事情處理的多了,心理上是十分麻痹的,時隔經年慢慢也把這個人給忘了,再後來,李淳兜兜轉轉又和周子鶴糾纏到一起,折騰出不少幺蛾子,只是萬萬沒想到,最後輸得最慘的是他這名馬前卒。
老葉看時間差不多了,把煙掐滅,帶着幾名保全人員往機場VIP貴賓通道走去。
合并項目已經啓動,周子鶴北京的資産盤點由張偉負責,李淳和周子鶴一起回廣州,讓周子鶴提前對他們公司運營情況摸摸底。
周子鶴走在前面,穿一身鐵灰色緞面西裝,內裏搭了件黑襯衫,沒系領帶,頭發理得極短,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清亮犀利,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類似金屬的質感,又冷又硬而且氣場強大。
李淳人高馬大的在他身後推了輛行李車,倒挺像個保镖。老葉在心裏重重的嘆一口氣,他這個老板真的是沒救了。
保安訓練有素的在閘口隔出個安全範圍,李淳和周子鶴一出閘就被衆人裹在中間快速向停車位移動。
羊城是李淳的大本營,生活出行規格比別的地方都高一些,機場vip大廳門外停了輛耀影,老葉把他們行李放好,自己也坐上副駕。
李淳這時已經把隐私隔擋打開,後排光線暗下來,很安靜,頭頂是絢麗浪漫星空頂棚,輕聲道:“車還得開一會兒,還睡嗎?”
“不了,剛才飛機上睡挺好的。”周子鶴搖頭,摸出手機查看留言和備忘錄。
他的睡眠質量對肢體接觸有很強依賴感,之前得空就去夜場獵豔也是圖睡個好覺,現在李淳任勞任怨的陪着他,倒慢慢把精氣神都養了起來。
剛才在飛機上倆人都睡着了,到飛機下行時,倉內照明燈自動開啓才醒過來,周子鶴睜眼就看見自己和李淳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手心捂得潮濕滾燙,卻莫名的讓人很踏實。
他現在和李淳在一起是沒有包袱的,彼此最惡劣最糟糕的一面早就曝光得清楚明白,同居了幾天他就知道連自己最後兩個關于睡眠和記憶力的“小秘密”也被對方察覺,所以私下裏他在李淳面前已經沒有任何需要遮掩的事情。
周子鶴有很多張面具,但在李淳面前一張都不用戴,在他面前,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放空、發呆、脆弱、咆哮,想笑就笑,想瘋就瘋,反正你受得了就受着,受不了就滾蛋。
而李淳則越來越會察言觀色,看他心情好就跟他貧嘴,逗他開心;心情不好就跟他聊劇本,周子鶴的演員屬性讓他天生有很強的共情能力,李淳身邊總放套劇本,看他狀态不好的時候拿出來兩人一起琢磨情節人物,很快就能把周子鶴的情緒引導向別個人物的身上去,這樣也算兩人相處起來的小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