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衛璟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掀開被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伸着腦袋朝門外聲音傳來的方向盡可能地湊近了些。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自從吃了戲命給他的藥之後, 他們夫妻兩個就沒有再見過面。
衛楚究竟是怎樣得知他的那個……起不來的這件事的?
難不成戲命給他的藥裏, 還含着安神的成分,以至于衛楚在他睡着的時候進屋掀開他的……???
衛璟猛地搖了搖頭。
不會的,他娘子那般清貴典雅、神聖不可侵犯,怎可能幹出這種令人臉紅的事情。
門外, 司空大夫依然在盡職盡責地為世子妃答疑解惑。
“若是想要以食補的方式來恢複,時日可能要稍微久一些,用藥的話, 還是比較快的。”
衛楚認真地記下, 接着問道:“針灸呢?可會讓這病症有所好轉?”
司空大夫點了點頭,“也是會的,不過世子平日裏治療眼睛與身子的虛症就是用了針灸之術,倘若治療不舉,也同樣用此種方式,恐怕會讓世子備受痛苦。”
衛璟聽得心潮澎湃。
先不提娘子是如何得知他不舉之事,單憑她主動向司空大夫咨詢此事來看……難不成是想通了,願意與自己行周公之禮了?
事不宜遲。
衛璟忙回轉過身, 靈活地躍上床榻, 從暗格裏翻出了戲命給他帶回來的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畫本子, 紅着耳朵瞟了兩眼。
突然, 門外的說話聲小了下來,緊接着, 司空大夫毫無征兆地推開了卧房門——
衛璟吓了一跳, 雖手上動作極快地将畫本子掩在了被子下面, 但被那圖畫驚出來的躁動情緒卻難以在瞬間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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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司空大夫背着藥箱行至床榻邊站定。
他盯着衛璟那張蒼白中帶着酡紅的臉,心痛地嘆道:“世子妃果然沒說錯,世子的虛症當真是越發嚴重了。”
對戲命的下手程度之狠,衛璟無處說理去,只得認栽地随着司空大夫嘆了口氣。
“世子妃。”
戲命喚住正要回房的衛楚,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衛楚聽見他的聲音,站定腳步,轉過身從容地問道:“戲命大人有事?”
戲命很少遇見讓他這般好奇的事情,因此也就沒顧得上尊卑,直接開口叫住了衛楚。
除此之外,他已從衛楚平日裏的習慣中察覺到了一絲端倪,此時主動将人攔下,也是出于頗為大膽的試探。
“屬下有一疑問,想要請教世子妃。”
衛楚點點頭:“戲命大人請講。”
說話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聲音,似是擔心被屋中的人聽見。
有了這份心照不宣,戲命再次加深了自己的推斷。
“敢問世子妃是如何得知小主人的不……”說了一半,戲命還是選擇保全自家小主人的顏面,将“不舉”二字換了種說法,“……隐症的?”
身為衛璟的貼身影衛,戲命此言并非逾距,便是世子妃被問得惱了,鬧到長公主殿下那處去,他也不會受到多麽嚴重的懲罰,頂天兒是被訓斥兩句,定然就再無後話了。
衛楚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不過他也沒覺得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能瞞得過戲命,于是坦誠地回答道:“我無意中聽見的,作為阿璟的妻子,我擔心他的身子,也在情理之中吧。”
戲命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昨日他與小主人交談的時候……世子妃就在外面?
戲命的身量極高,即便是在身長八尺二寸的衛小世子面前,也仍是高出不少。
因此在這樣的身體條件下,他隐藏身形與腳步聲便顯得尤為困難,所以出手殺人的時候,戲命往往要比一路同行的其他死士更快更利落,方能順利地完成任務。
而這也恰恰造就了他狠絕的心性,面對一切露出蹊跷苗頭的事物時,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
“世子妃會武,屬下知曉,”戲命笑了笑,換了個話頭,“但不知輕功……是師從何人?”
“戲命大人,”衛楚微笑着看他,“我姓達奚。”
戲命自是明白冠着“達奚”這二字的人,若是不懂武學才是奇怪,可世子妃的輕功……實在是讓人心生疑惑。
多年來,北瑜的高手他也陸陸續續地見過不少,輕功在他之上的确有人在,但眼前的這位世子妃分明是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姑娘,如非常年夜以繼日地訓練,是絕無可能練成如此地步。
戲命複又認真地看了衛楚一眼。
這隐匿蹤跡的能力,竟比死士營中的絕頂高手都要略勝一籌。
******
普陽閣。
自從被達奚夫人将衛楚帶走後,與摯友分開的亡極便被莫副統領從世子爺的身邊派到了侯府長子楊安其的院中。
剛開始,亡極還覺得自己一身無處安放的武力擱在楊安其的身邊未免會顯得有些浪費。
可時間長了,他卻發現,這位身世可憐的大少爺即便身有殘疾,也不曾像楊安達那般肆意打罵下人,以此來發洩自己的怒火,甚至還在閑來無事的時候,主動教院中的侍女小厮們讀書寫字,性格甚是溫柔和藹。
日頭正好,亡極忙前忙後地将楊安其卧房中的被子扛出來晾曬,以求大少爺睡覺的時候,每一床被子都是松松軟軟的太陽味道。
“別忙了,”楊安其笑着用指節敲了敲桌面,“你都忙活了快兩個時辰了,我瞧着都累得慌。”
亡極蹭了蹭額際被日光曬出來的薄汗,咧嘴笑道:“屬下想着将被子……”
楊安其打斷他,“過來看看我的這幅畫,可還入得了眼?”
亡極立馬湊了過來,早已準備好的誇贊之言立時就咽了回去。
他實在有些看不懂楊安其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按照他往日的生活來看,只覺得這好好的一幅山水畫中……
“危機四伏,殺意重重。”
楊安其并未接他的話,只低頭磨墨,半天,才淡聲對站在桌前的亡極說道:“我已經這般模樣了,想來也不會再對某些人構成威脅,所以在這侯府中,我的普陽閣才是最為安全的地方吧。”
亡極不願讓自家主人如此妄自菲薄、自暴自棄,張張嘴想要反駁,可話到了嘴邊,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才能夠不傷害大少爺的心,于是只能作罷。
楊安其似是察覺到了亡極的欲言又止,他擡頭看了自己的影衛一眼,笑道:“阿璟的身子也不好,偏生又是世子,自然會礙到別人的眼。”
他一直都未曾提及這個“某些人”與“別人”究竟是誰,但亡極心中已然有數,聞言點了點頭。
亡極對侯府世子的了解皆來自于衛楚,因此平日裏在聽見有人談及衛璟時,自然會替衛楚多留意一些。
此番楊安其主動說起了衛璟的身體,亡極難免對這個話題越發地專注了不少。
“一直以來,母親都對阿璟報以厚望,其中一部分是因為阿璟确實天資聰穎,是襲承侯府的不二人選,而另一個原因……”
楊安其沒再說後面的話,端起微涼的茶水輕啜一口,神色凝重。
亡極上前拿過楊安其手中的杯子,用內力将杯中茶水烘熱,這才遞還給他,繼而重新退回到之前侍立的地方重新站好。
楊安其唇角帶笑地撂下茶杯,垂眸看着自己剛剛完成的畫,須臾,伸手将那墨跡幹透的紙團成一團,嘆了口氣,失望地抛擲在地上。
亡極緊忙上前一步,想要彎身拾起,卻被楊安其低聲制止,只得作罷。
楊安其擡頭看向亡極,溫聲吩咐道:
“近來京中情勢越發緊張,我這兒不會出現什麽問題,你在輪值的時候,還是要多注意一下清沐閣那邊的動靜。”
******
兵戈相碰,聲聲森涼。
衛楚匆匆從屋中推門而出,下意識朝衛璟的卧房看了一眼,見添奕已經守在了門口,方放下心來。
“你守好世子,我去格蕪那邊看看情況。”
影衛的服從性不亞于死士,在聽命的基礎上,還有着死士比不得的靈活應變。
添奕朝衛楚略一拱手,曲起的骨節在劍柄上緊緊攥着,發出聳人的彈響。
衛楚點點頭,騰身躍上屋頂的同時,順手将飄動的礙事裙擺迅速系成了一團,幾個縱躍間,便到了清沐閣院外、明顯被刺客們有意識地越拉越遠的戰場。
“這些人倒是拿得準戲命大人何時不在侯府,”格蕪自然識得他們的陰謀,低聲對站在他身側不遠處的衛楚說道,“驚擾您休息了。”
他沒有稱呼衛楚為世子妃,擔心刺客們聽見了衛楚的名頭,便瘋狂地朝他而去,心道就算這一行殺不掉衛璟,能帶死一個身世顯赫的世子妃也算是值得。
月黑風高,鬼火狐鳴,刺客們銜枚而來,蹤跡難尋。
偏偏衛楚又是剛從通亮的卧房裏出來,視力很難在瞬間适應漆黑的夜色。
他俯身摳起屋頂的瓦片,手臂微微向後蓄力,以石破天驚之勢朝一名刺客的後頸重重抛去。
與地支字號的影衛酣戰的刺客應聲而倒,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了對面影衛一身一臉。
衛楚疾走兩步,彎腰躲過襲至身前的蒙面刺客揮劍劈來的同時,反手抽出已經氣絕刺客的腰間長劍,順勢挽了個劍花,刺出的瞬間變招往斜處去,霎時間,劍刃刮得蒙面刺客一個措手不及,險些當場被抹了脖子。
蒙面刺客硬生生後退了幾步,他穩下心神,眼神越發陰毒地盯着衛楚,大有一副死也要将他拖進地獄的架勢。
衛楚只稍稍收勢,劍尖随意地垂着,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月影偏移,讓終于适應了黑暗的衛楚得以看清楚那遮面黑布上方露出來的眼睛。
他眼神一滞,手上的動作也跟着頓住,直直地望着那朝向他的蒙面刺客。
……那雙眼睛上方的粗黑眉尾處,有一道血紅的疤痕。
習武之人留下一些坑坑窪窪的疤痕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這刺客眼上的疤痕,衛楚卻是識得的。
他是這次甄選時,最後一個輸給他的手下敗将。
只要他再堅持半柱香的時間,筋疲力盡的衛楚也不敢有取勝的自信。
按照規則,衛楚本該将他一劍斃命,但确認自己定然成為勝者之後,衛楚手上的力道便松了幾分,只因沒收住劍勢而劃穿了他的眉尾,并未傷他的性命。
輸了的死士可以參加下一年的比拼,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出現在這裏,可是為何……
蒙面刺客似乎冷笑了一聲,眼中恨意不減,俯下身子握緊劍柄,做出極為有力的沖勢,低吼着朝衛楚疾速奔來。
那柄劍刺向自己的瞬間,衛楚下意識反手一揮手中長劍,輕松撥開了他的劍尖。
瞧見那人的眼中射出來的陰戾寒光時,衛楚腰側的舊傷也跟着隐隐作痛。
這小子那時也是這般狠絕,刺進他腹中的尖刃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地支字號的影衛已将其餘刺客解決了大半,紛紛朝衛楚所在的位置靠攏,意圖幫助衛楚殺了眼前的人。
可未待他們靠近,一道寒光便飛快地從衆人眼前閃過,皮肉撕裂聲響起之時,亡極松開刀柄,安靜地看着被他用薄刃洞穿了咽喉的蒙面刺客摔下樓閣。
格蕪趕至衛楚身邊,從他手中接過滴血的長劍,眼睛低垂着不敢打量面前之人:“世子妃,您可曾受傷?”
“不曾。”衛楚說道。
鎮南侯府的死士,但凡出手,便是處處殺招,可作為同樣出身于死士營中的衛楚在接那蒙面刺客招數之時,卻有說不上來的順手,所有的躲避都是肌肉記憶,并談不上危險。
亡極擔心被其他影衛發現自己與世子妃相識,便冠冕堂皇地對衛楚說了句:“大少爺讓屬下為他傳個話給世子爺,還請世子妃允準屬下前去彙報。”
刺客們将戰局拉得幾乎靠近人跡罕至的後山,因此武力低微的府兵也就沒有察覺到他們雙方都不想鬧大的搏鬥聲。
衛楚落到地面,回頭看向亡極:“嗯,你且随我來吧。”
格蕪留在了屍橫遍地的現場,将屍體盡數處理得幹幹淨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衛楚的衣襟上沾滿了血,他皺眉用手帕蹭着,邊走邊對亡極說道:“我本想着放他離開,然後循着蹤跡,看看他如今到底聽命于何人。”
亡極自然明白衛楚說的這個道理,但他此舉卻也是為了衛楚:“他識得你,若是留了活口,長公主殿下認真細究起來,你的性命便也難保了。”
衛楚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剛剛我來的路上,見到了長公主殿下正朝清沐閣這邊來,”亡極沒有要傳給世子爺的話,因此并不能跟着衛楚一路回到清沐閣,只能盡可能快一些地給他說點有用的消息,“似乎在隔壁等着你呢。”
亡極順手幫衛楚蹭了把衣襟上不住滑落的血珠:“許是聽聞你與世子爺分開睡的事情了,一會兒你回去後,直接進世子的卧房吧,正好趁長公主殿下差人來喚你時,換套衣裳。”
“嗯,确實不可讓長公主殿下知曉此事。”衛楚厭惡地蹭着手上已然凝固幹涸的血跡。
若說在之前幾次遇襲中,衛楚受了不輕的傷,是因為他不熟悉,即使能夠獲勝,終歸也是顯得有點吃力。
可今日他對陣的刺客,雖多了不少人,但勝在武功同出一派,打起來也格外輕松,只是将身子弄得髒了些。
“那我這就回普陽閣了……呃……”亡極拍拍衛楚的肩膀,竟像是生出了不好意思的情緒,說道,“……我可否向你讨一只小元宵?”
衛楚警惕地回頭看他,“你要幹嘛?”
亡極的面色越發不自然,“大少爺心思郁結,我想用小元宵幫他開心些。”
衛楚了然地笑笑,“明日我尋了空,給你送去,不過晚間可是要送回來與它娘親同睡的。”
亡極誇張地行了個大禮,笑道:“謹遵世子妃之命。”
衛楚擔心被隔壁卧房裏的長公主殿下發現他回到了清沐閣,于是努力放輕腳步,站定在了衛璟的卧房門口。
在心中再三地勸說自己,衛璟的眼睛看不見、甚至完全無法知曉他在屋中做什麽後,衛楚終于鼓起勇氣,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推開了門。
添奕從清沐閣院中離去前,曾向衛璟彙報過有刺客來襲之事,而衛楚這工夫回來,衛璟自當是明白他娘子再次參與了此次戰局。
沒等衛楚将門關好,衛璟挂念的眼神就已經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掃了一遍。
衣襟上雖有血跡,但瞧着走路的姿勢并未出現異常,臉色也好看得緊,想來是不曾受傷。
心中大石轟然落下,衛璟有了閑心多欣賞自己的世子妃兩眼的同時,難免忍不住疑惑。
這個時辰……娘子來這裏做什麽?
莫非想要來親自驗驗他的虛症?
讨厭。
衛璟壓住瘋狂上翹的嘴角,期待地看着漸漸朝他走來的衛楚。
手臂上黏膩的血跡粘緊了袖口,讓衛楚難受得恨不能當場将衣裳甩掉。
他停住腳步,擔憂地轉頭看了一眼床榻,又瞥向了前日戲命搬回到衛璟房中的碩大浴桶。
桶中的水依舊清澈着,不用實在是浪費。
衛楚再顧不得許多,他飛快地瞟了一眼仍在安睡的衛璟,然後背對着床榻的方向,一把扯開了腰間的絲縧,繼而動作利落地扯去外衫、裏衣,然後是那件水藍色的蘭花肚兜,最後背對着衛璟,擡腿邁進了浴桶。
眯着眼睛裝睡的衛璟頓時雙眼放光。
哇哦。
他娘子竟然……這麽大方……
衛璟悄悄捂住發熱的鼻子,屏息凝神,在心中默念着“非禮勿視”,目光卻依然遵循着“這是我的世子妃,有什麽看不得”的想法,時不時地朝浴桶的方向偷瞄。
然而還沒等衛璟來得及細細打量自家娘子那形狀姣好的頸側線條,就再次被突然從浴桶中站起身的衛楚吓到。
見狀,他緊忙重新躺成方才的姿勢,心虛地讓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只露出一條縫兒來。
或許是遺漏了什麽東西,只見衛楚伸長手臂也沒能夠到衣裳,只得無奈地站起來。
衛璟恨不能按緊自己的口鼻,生怕發出動靜來吓到他那膽小柔弱的嬌軟娘子。
衛楚緩緩轉過身來,下颌處瑩潤的水珠倏然順着光潔的頸側一路滑落——
“………………”
榻上目睹了一切的衛璟已然是一副癡呆之相。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我裂開了
楚楚:沒發現吧
長公主殿下全場最佳,FMVP
【晚安呀寶子們,元宵節快樂呀!muamuamua~傻楚楚掉馬了,笨蛋自己還沒意識到,柿子的馬什麽時候能掉呢~~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