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紅毯 特定的某人
雨仍舊在下，細密的雨滴連成一條條銀絲似的長線，将天地連通，最終彙聚着成薄薄的積水，在道路上泛起層層波瀾。
“謝…謝謝你。”岑暖一瞬間有些窘迫。
男人身上有種清冽的植物氣息，與雨天潮濕的空氣結合起來，讓人仿佛來到了一望無際的幽深叢林。
他的手指是修長蒼白的，指甲修剪得很短，看起來像是藝術作品而非人體部位，重新握回傘柄之後，他将黑傘略微擡起，視線往她身後看去。
眼看那保镖不甘心的轉身離開，男人才又‘嗯’了一聲。
依舊是沒什麽情緒：“不用謝。”
“那先生，這個圍巾…”
天色将暗，岑暖低頭看了看自己，左右為難。
她衣服濕了，現在很需要這條圍巾遮羞，但又覺得随便拿別人的東西不好，尤其二人才第一次見面。
但這時前方有一輛車子駛了過來，緩慢停下。
男人只是将折疊傘遞還給她，便直接收起黑傘，長柄傘尖在地上微磕兩下，抖落了上面的雨水，而後上車離去。
橙黃色車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繼而消失不見，岑暖站在原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重新撐起傘，然後接聽了一個電話。
“好，我馬上回去。”她挂斷電話，轉身加快腳步。
…
“剛剛那男生…你認識？是不是逃課出來追星的初中生啊？怎麽背影看着弱不禁風的，現在的孩子不是營養很好嗎？”
雨刮器不停左右搖擺着，發出機械而單調的聲音，季繁森邊開車邊掃了眼後視鏡，有些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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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心看路。”莘烨坐在後座上皺了下眉。
頓了頓，他才又說：“那是個小姑娘，成年人。”
出了小巷之後，就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街口便利店的門前，有個男的正氣急敗壞地抽着煙，看着面目不善的樣子。
莘烨側頭看着窗外：“你先停一下車，稍等我幾分鐘。”
“你又要幹什麽去？陳助理都打電話催三次了，這個電影節你到底要不要參加，莘導，莘總，您給個準話行不…”
季繁森還在唠叨中，轉頭才發現後座沒了人。
高大的男人撐起黑傘，徑直走入雨幕中，夜風讓他黑色大衣衣擺飄搖，走近便利店門口後，他這才與那抽煙的壯漢攀談起來。
季繁森降下車窗，興致勃勃地瞅着。
不消片刻，那看似平和的交談場面便發生了改變，黑色的大傘向下，遮蔽了大片空間———傘面再擡起時，壯漢忽然彎下腰去，在路人的目光中跪倒在地。
垂眸盯視幾秒之後，莘烨大步走回來，收傘，上車。
抽了張消毒濕巾，他仔細擦了擦手。
見季繁森從駕駛座上轉頭，他才漫不經心道：“放心吧，沒把那人怎麽樣，只是卸了他的腕子又接好而已，就算是給個警告。”
季繁森似笑非笑：“诶，我怎麽記得，你以前從不管閑事呢？”
外面黑色的大衣沾了雨水，莘烨随手脫下來放在一旁，裏面是一件半高領深色毛衫。
他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這會兒思索了幾秒。
才說：“既然幫了忙，就要幫到底，小姑娘看着不像是壞人，一定是那男的圖謀不軌，想找她麻煩。”
…
岑暖到了活動現場後，季沣已經走完了紅毯，他在專屬休息室內等待着內場活動的開始，而他的經紀人鄒敏語，此刻正沉着臉站在門外。
岑暖走過來時，其餘的幾個助理都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她也只當是看不見，淡聲問道：“鄒副總，你找我？”
鄒敏語眉頭緊簇：“岑助理，我看你是元老級別的員工，總不願意多說你，但你也別太過分，工作時間忽然玩兒失蹤，你不解釋一下原因麽？”
除了是季沣的經紀人，鄒敏語還是星球娛樂企劃部的副總，雖然身居高位，但她其實很年輕，才25歲。
她的姿色中上，但勝在會打扮，妝容淡而精致，衣服特意挑選了淡色系的過季大牌，奢侈的同時又保持低調，頗有種人淡如菊的高雅氣質。
但岑暖覺得，這位副總身上始終帶着種居高臨下的傲氣，包括她對下屬的嚴苛，也都摻雜了很多個人的情緒，像是在發洩不滿。
岑暖并不怕鄒敏語，在她看來，人人都是平等的，下屬為什麽非要對領導卑躬屈膝？
她只是心平氣和地解釋：“我沒有一聲不吭玩兒消失，季沣想吃鹵煮，所以我替他去買了，走之前，我也跟小丁和小阮她們打過招呼。”
“丁助理和阮助理并不是你的上級，你為什麽要和她們打招呼？”
“因為你曾經明确說過，不希望我直接給你打電話，因為我級別不夠。”
“岑助理，我希望你擺正态度，而不是狡辯。”
鄒敏語的聲音雖不大，但衆目睽睽之下，還是會讓人難堪，又或許她本身的意圖就是如此。
這一番對話下來，岑暖漸漸心頭火起。
這樣的沖突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上演，所以季沣才會特意叮囑，讓她和鄒敏語搞好關系，從前為了不讓他為難，她都照做了。
但最近開始，她漸漸不再想忍耐。
耳邊聽着休息室內的打游戲的聲音，岑暖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你這麽費勁心機打壓我，架空我在團隊內的職位，就是為了可以找各種理由來羞辱我？鄒副總，你的目的雖然達到了，但手段未免卑鄙了些。”
鄒敏語臉色變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岑暖笑了笑：“不好意思，你不是我上級，你的團隊早将我剔除在外，所以我只是單獨受雇于季沣，來去也不用受你管教。”
走廊內人聲嘈雜。
下一秒，休息室的門被打開，季沣摘掉了半邊耳機，皺眉道：“小乖，你不要再吵了，跟我進來。”
見岑暖并沒有動，他才又笑了一聲：“好了，我就是随口一說，又不是非要吃那鹵煮，你也是個實心眼，怎麽非要跑大老遠去買？”
男人俊美側顏上閃過白織燈的光影，他的語氣滿不在乎，并不把兩個女人的争吵放在眼中。
随意安撫幾句後，季沣便和鄒敏語一起去隔壁拜訪老藝術家周叢穎。
岑暖坐在那空曠的休息室內，疲憊地擡手按了下眉心。
這室內其實根本就不隔音，門板子很薄，所以剛剛她和鄒敏語的争吵，季沣早就聽到了，如果不是她出言反抗了鄒敏語，想必他也不會出來阻止。
在他看來，她的所有隐忍都是理所當然的。
牆上的電視屏幕內實時轉播着前方紅毯的畫面，一個個穿着華服的演藝圈人士們依次款款走上前來，簽名後，接受主持人的訪談。
岑暖原本只是瞟了一眼，忽然睜大眼睛。
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子緩步走上紅毯，鏡頭聚焦，将他的面容展現在屏幕之上。
小雨仍舊在淅淅瀝瀝下着，他手中的黑傘破開雨勢，氣質淡漠而又沉穩，仿佛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讓我們熱烈歡迎，青年導演莘烨———他是金秋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最年輕的得主，同時也是位成功的企業家，多重身份之下，不變的是他對待工作的熱忱之心！”
主持人的聲音将岑暖拉回現實。
這些年一直在圍着季沣打轉，她很少有精力注意其他，雖然知道莘烨這個人，卻不知他的具體長相。
在她的印象中，這樣鼎鼎大名的導演，至少是個滿面滄桑的中年男子，而不該這樣年輕，也不該如此的好看。
是的，她只能用‘好看’來形容他。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便覺得自己的審美被拓寬了，而在從前，她的眼裏只容得下季沣這類帥氣陽光的男子。
許是因為圍欄外的粉絲們叫得太激動，攝像師索性将攝影機伸入傘下，近距離捕捉男人的面部細節。
這其實是很冒犯的一種行為，但莘烨并沒有選擇回避，他只是皺皺眉，直直地盯視着鏡頭，一直盯到那攝影師讪讪向後退去。
看着屏幕上男人深邃黑眸，岑暖忽然想起來，他的圍巾她還沒有還回去，于是便從包裏取了出來。
“這男式圍巾是哪兒來的？”背後忽然有人說話。
她回過頭去，才發現季沣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彎腰拿過她手上的圍巾，季沣端詳了一會兒，臉色頓時不好了：“我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圍巾，你老實說，這是哪個男人的？”
雖然常常會忽略她的感受，但季沣對她的占有欲卻很足。
像極了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染指，他瞬間怒了：“一定是哪個男的故意勾搭你，是不是？你告訴我是誰，我找他算賬去！”
岑暖倒笑了：“你看看我現在這樣子，有誰會把我當成女生？”
大屏幕的轉播中，莘烨已經簽名完畢。
主持人遞上話筒：“莘導，您在當導演的同時，也經營着一家上市公司，聽說這是迫于家族壓力，而您真正熱愛的是電影事業，是這樣的嗎？”
莘烨：“我不想回答無關的事情。”
主持人只好又問：“那麽聊聊您的新電影可以嗎？孽夜這部影片，着重刻畫了葉冉這個女殺手角色，而她的形象又有別于傳統的蛇蠍美人，是普通而瘦弱的，這裏面是有什麽深意嗎？”
莘烨這才淡淡解答道：“沒什麽深意，就是為了制造戲劇沖突，順便也想告訴觀衆，不要憑借外貌來判斷…”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忽然停頓了幾秒。
主持人連續提醒兩遍。
男人淡漠的面頰上才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搖頭笑道：“抱歉，我只是想說，不要憑借外貌來判斷一個人的內在，尤其是陌生人———
但我剛剛又想，面對特定的某個人時，這似乎很難完成，人畢竟是□□凡胎，有時候，感性會摧毀理性。”
這是他走上紅毯以來第一次笑。
女主持人不自覺紅了下臉：“那你遇到這個‘特定的某人’了嗎？”
這段對話似乎是有什麽深意，岑暖凝神去聽，不自覺發起呆來。
季沣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啦，圍巾的事兒就算過去了，咋倆誰都別再提起，你不是給我買鹵煮了嗎？拿過來我嘗嘗。”
雖然表面不在乎，但季沣其實很喜歡岑暖為他付出，他覺得這是她愛意的體現，因此格外滿意。
岑暖卻只是微微擡了擡頭，她的唇角微紅，顯然是被辣到了，倒顯得皮膚更加白皙透亮：“沒有了，剛剛都被我吃掉了。”
她瞟了他一眼，重新将視線投回大屏幕———
閃光燈此起彼伏。
主持人：“那你遇到這個‘特定的某人’了嗎？”
坦然地面對着鏡頭，莘烨點點頭：“不久前遇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