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道光束射向天幕,組成一個半透明的屏幕,恩蕭沉靜的臉投在上邊。而他的腳邊,是謝知行衣袍遮掩之下的,李煊的屍體。
“各位居民,請勿慌張。”恩蕭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人群混亂中,偶有人擡頭看他,但很快在推擠之下,再次投入他們的戰争。
“我是最高執行官恩蕭。”他指着腳邊的屍體說,“這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因實驗操作不當造成了機體損傷,但已查明,只是表面症狀有相似點,并非大家所認為的’喪屍’。”
人群中有呼聲,聲嘶力竭。
“我不信!那就是喪屍,和我十七年前見過的一模一樣!”
“是啊,長官你那時候還小,我們比你記得清楚!”
“請放我們出去!”
城防官們也不信服,額角沁汗,紛紛道:“長官,下命令吧!”
“福音給出的最佳方案是什麽啊?”
大屏幕上,恩蕭的面容被清晰地放大。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眼裏那汪湖泊平靜無比。
他的聲音溫和,不刻意壓低的時候就像冰雪初融:“大家知道,如果用槍擊打喪屍,而非造成致命傷的話,它會暴起。”
恩蕭走近李煊,說:“現在由我擋在前面,向大家證明。”
人群似乎被他的冷靜所感染,一時瞪着眼睛盯着屏幕,手上推擠的動作遲頓了。
“是恩蕭長官啊,我們應該信他。”
“長官那麽厲害,有他在我們不會有事的。”
“可是那東西就是和喪屍一模一樣啊……”
随着恩蕭的槍瞄準李煊,人群默默地吞咽唾沫。巨大的屏幕上,恩蕭壓在扳機上的指節是大家視線裏唯一的焦點,就仿佛自己是那個被瞄準的人。
謝知行在雕塑背後,分神看向大屏幕,恩蕭面上沒多少血色。他嘴唇緊抿,喃喃道:“恩蕭,你想幹什麽?”
烈陽炙烤,曬得人汗水直流。有人小聲祈禱:“別是啊,千萬別是喪屍啊……”
“可萬一真是呢?”
“那一槍下去,豈不是會把它弄醒?”
猜測之間,槍聲已經砰然炸響,風中一縷硝煙直上。
人群瞬時驚叫四起,閉了眼睛,反而更加有力地向外推擠。
“救命啊!喪屍活過來了!”
“快讓開!快讓我們出去!”
恩蕭蹙了眉。恐慌早已壓制了理性,而他在妄圖與失去理智的人講理,是他愚蠢。
福音的聲音又在耳邊平靜無瀾地響起:“執行官恩蕭,您已違抗命令一次,按規定将要予以懲罰,請盡快執行命令。”
說罷,恩蕭頸後的芯片突然起了作用,紅光跳動,一股拉力從頸間炸開,順着撩過每一根神經,像一把鋸齒鑽入骨肉,切割着整個腰背。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身形晃了晃。
“請執行命令。否則将啓動後備措施。”福音說。
所謂後備措施,即福音自主啓動防禦力量,調用埋藏在地底和各筒子樓裏的軍火,直接進行轟炸掃射。到那時,廢掉的就不僅僅是人,還有廣場和附近的樓棟,這裏将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墳場。
恩蕭眼前飄過團團黑影,胸口沒處理好的傷口也開始作痛。他看着那邊狂亂跳動的人群,飛舞的槍支與人們随手投擲的各類物體,擦了擦額角的汗珠。
地面輕微振動,是電磁炮被調用了。
懲罰的陣痛還在襲來,恩蕭耳邊,謝知行的聲音飄渺而來:“長官,你臉色不太好……”
福音:“請執行命令。”
恩蕭慘白的嘴唇輕張,他氣若游絲:“福音,還有更好的方案……”
他閉了閉眼,沉一口氣,下令道:“全體……放行!”
那邊的城防官早就熬不住了,聽了話,像是熬到頭一樣把槍一扔,說:“放行了!快走!”
大壩開閘,人群蜂擁而出,如洪水傾瀉咆哮。
“快跑,快跑!”
“謝謝長官!”
地下的振動被迫停息,福音原本毫無起伏的聲音依稀有點走樣:“執行官恩蕭,您已二次抗命!”
更嚴重的疼痛席卷,恩蕭再也撐不住,膝蓋一軟,單膝跪地。
耳鳴陣陣,他碎發已濕,輕貼在鼻梁上、頸項上。
他張開嘴巴大口喘氣,痛聲壓在喉嚨裏。
眼前似乎來了人,只聽謝知行喚他:“恩蕭!”
謝知行的手一伸過來,他就輕飄飄地墜在他懷裏,像只折翼的小蝶。
研究所裏一陣硝煙過去。
城防所一到,研究員們便趁亂開啓了粒子防護盾,一層透明的粒子場無形展開,偏轉吸收射線,也擋住子彈。
瓦爾納等人于煙霧中咬牙惡戰,子彈橫飛,鋼管脆響。瓦爾納的人聰明,不硬抗,而是找研究所各種大型儀器作掩體。一鋼管下去,玻璃罩碎裂,藥水混着研究員的痛惜聲流了一地。
抱怨聲四起。
“城防所的看着點啊,這要命啊!”
“那可是我的心血,小心着點!”
“這是遭的什麽劫難啊,恩蕭會不會管人?”
“……”
流浪漢聽着,心裏越發過瘾起來。當了那麽久過街老鼠,今天終于出一口惡氣。
可任憑他們再怎麽兇暴,卻也擋不住先進的熱武器和激光武器。
瓦爾納痛罵:“呸!你們城防所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今日李煊屍體受辱,你們治安官是怎麽當的?你們二所簡直是同流合污!你們不把我們當人看,今天要怎麽樣随你們,反正弟兄們砸了這研究所,也算值了!”
為首的城防官架住了人,槍口抵着瓦爾納的腦袋:“無恥暴民!城防所也是你能罵的?”
忽然間,通向內廳的大門洞開,後面蹿出一個年輕人來。
那人一頭金發向後梳理整齊,面上架一副眼鏡。他捏着幾頁廢紙掩住口鼻,扇開煙塵,定睛看了看,說:“辛苦了長官,你們城防所來人真快。”貝奇的眼睛掃過一地狼藉,“只是這下手确實有點不分輕重。”
躲在後邊的研究員立刻撤了防護盾,喜道:“所長來了!是您叫了城防所?”
貝奇神色凝重:“你們幾個反應也太差了,這種情況不叫城防所,等着自己上?同事被挾持,你們熱鬧倒是看得開心。”
研究員無言以對。
貝奇嘆一口氣,說:“也不怪你們,是我身為所長,失職在先。我最近項目繁重,一不留神昏睡了一會兒,處理得不夠及時,只是可惜了這些标本……”他看向城防官,說,“多謝各位長官。”
城防官點頭笑道:“所長哪裏的話,這是分內的事。”
瓦爾納此時臉色已忍耐至漲紅,瞪着貝奇,目眦欲裂:“你就是所長?”
貝奇蹙眉看他:“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襲擊研究所?”
“你可真會說漂亮話!”瓦爾納試圖掙開禁锢,“老子剛才都聽見了,你們同僚之間既然那麽情深,你又為什麽要害李煊?”
李煊死亡的消息是全面封鎖的,不該有外人知道。在場的倒吸氣,貝奇眼睛一瞬間瞪大:“你胡說什麽?李博士他好好的。”
“去你的好好的!”瓦爾納說,“他屍體都挂在福音雕塑上邊了,你他媽的睜眼說瞎話!”
貝奇一怔,然後迅速回身沖向地下一層的實驗室,在那裏,他保存了李煊的屍體。他不過是在實驗室睡了一會兒,怎麽研究所就能出這樣大的事?
可當他點亮漆黑的屋子,再一看,那冰棺裏面哪還有人!
“恩蕭,”他慌不擇路地聯通恩蕭的通訊儀,道,“李煊的屍體不見了!”他頓了頓,回想起瓦爾納的話,“剛才有人說他被挂在福音雕塑上了,是不是真的?”
對面傳來一個意外平靜的聲音:“是的。”
貝奇一驚:“你不是恩蕭,你是誰?”
謝知行瞧着懷裏昏迷的人,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根本沒個見得光的身份。他咬咬牙,說:“我算是他的人。”
貝奇猶豫一瞬,說:“你新來的?那你快告訴他,李煊感染的生物酶還沒有完全失活,這麽放出去,是會感染擴散的,你們快把人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