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正文 出走第一天
階層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距離音樂會開場還有半個小時,隋聿在樓下等陳卿媛的時候沒忍住抽了半支煙,因為襯衣領口系的太緊,隋聿的脾氣又上來了,他有些煩躁地把領口扣子扯開兩顆。半支煙快抽完的時候,別墅大門從裏面打開,陳卿媛穿着黑色連衣裙站在門口,看了他一眼之後,沖他小幅度地揮了揮手。
“讓你等久了吧。”陳卿媛的聲音很細,但是聽着不惹人煩,隋聿一邊系襯衣扣子一邊開口:“還行,沒太久。”
陳卿媛笑了一下,停了幾秒才重新開口說:“果然當警察的都跟我爸一個樣子。”
“什麽樣子?”隋聿問。
“正常來說,女人問男人是不是等久了,男人不是都應該說剛來之類的嗎。”陳卿媛看了隋聿一眼,眼睛彎下來,“不過我比較喜歡實話實說的。”
隋聿沒接話,他很突兀地想起臨走之前,站在客廳裏的而安小聲嘟囔說“她和你不搭”。而安或許精神狀況有問題,但他說話還挺準的,這個官家小姐,确實和他不太搭。兩個人并肩走出小區,隋聿站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陳卿媛的眼睛很明顯地睜大,但很快跟着他上了車。
這個時候正值下班高峰期,高架上也開始堵車,司機罵罵咧咧地搖下車窗點了支煙。白色煙霧很快充滿車廂,隋聿能聽見坐在後面的女生小聲咳嗽。
“師傅,把煙掐了吧。”隋聿說,“聞着快吐了。”坐在後面的劉卿媛沒說話,只是偏過頭彎着眼笑。
好不容易到了音樂廳門口,檢票時間已經過了,隋聿正打算開口,就看見陳卿媛走過去從淺色的小手包裏拿了一張卡,門童看了一眼,便迅速為他們打開了大門。陳卿媛往裏走了兩步,發現隋聿沒跟上,她轉過頭,挑了挑眉說:“你再不進來,我們就真的要錯過最精彩的部分了。”
那個場景其實挺美的,陳卿媛長得很大氣,長卷發盤在腦後,黑色裙擺剛好露出她腳踝最細的部分,門內金色大廳的燈光落在她身上。換成誰在那一刻可能都會心動,隋聿心裏清楚,只要他跟着陳卿媛走進去,他即将得到漂亮的女朋友,父親盼望他擁有的職位,還有各種特權。
“其實要是錯過了,就全錯過得了。”隋聿站在臺階下面,看着陳卿媛,笑着說:“我是俗人一個,聽不懂這些高檔音樂,我也抽煙,雖然現在正在戒,但短時間內估計也戒不掉——陳小姐,還是算了吧。”
陳卿媛轉過身,但是沒有要下臺階的意思,她垂着眼看站在下面面容英俊的隋聿,頓了頓說:“你要是不喜歡音樂會,我們可以去吃個飯。”
這已經是在給他臺階下了,如果這會兒不下,明天劉一鋒一定會指着他的腦袋罵他不識擡舉。
“這身衣服是我新買的,花了大半個月的薪水,估計我也請不起你吃什麽米其林餐廳。”隋聿覺得襯衣領口憋得他喘不上來氣,索性把扣子解開好幾顆,“你穿的高跟鞋應該也沒辦法去我要去的館子吃飯,而且我家裏還有朋友,我答應他回去陪他吃灌湯包。”
“你趕快進去吧。”隋聿往後退了幾步,“我已經要錯過最精彩的部分了,你就別再錯過了,幫我問陳廳長好。”隋聿轉身往馬路對面走,除了襯衣扣子,他還脫掉了好像綁在身上渾身不舒服的西裝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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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真的視金錢如糞土,錢這東西沒人不喜歡,大概因為而安嘟囔的那一句不搭,或者是還沒窮到那份上。隋聿把單車停在馬路邊上剛支起來的餐車旁,很大方地點了兩份灌湯包還有小馄饨。在等餐的時候,隋聿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一條信息或者未接電話。
隋聿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而安可能正在不高興,但他不知道原因,騎車回家的時候隋聿在想而安不高興的幾種可能性,最後不但沒想出來,還在停車的時候把小馄饨掉在地上了。壞事總是一件接着一件來,等隋聿回到家,站在客廳裏的時候,他甚至沒辦法把今天發生的所有壞事進行排序。
但是所有壞事的第一名顯而易見,是而安不見了。隋聿在客廳裏愣了兩秒,才想起來打電話,通話提示音很快響起來,與此同時跟着一起響的還有被丢在沙發縫隙裏的手機。隋聿走過去,把手機拿起來,挂斷電話,看見屏幕裏玩到一半的卡牌游戲。
游戲已經輸掉了,再刷新幾遍牌也贏不了,隋聿抿了抿嘴,把屏幕按滅。
隋聿小時候也曾經認為警察無所不能,但現在他發現警察沒什麽用,家裏人丢了也不能報警,因為他自己這個警察就正在沙發上幹坐着。他試圖分析而安的去向,但想了半天,除了汀山寺那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和尚朋友以外,隋聿想不出其他人。
“要不要喝一杯?”隋輕輕拿着兩個玻璃高腳杯沖着而安晃了晃,而安很輕地搖頭,抱着咖啡色的皮沙發墊不松手。隋輕輕也沒多大所謂,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端着酒杯坐到而安對面,眯着眼打量他。
她是在去隋聿家的路上碰見而安的,大晚上光線不好,但隋輕輕還是很快捕捉到站在十字路口的而安。倒不是她視力有多好,而是在大街上抱着巨大沙發墊的人實在太顯眼。隋輕輕打了轉向,停在路邊搖下車窗,沖着而安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藏在沙發墊後面的臉露出來,而安看起來有些迷茫,隋輕輕挑了挑眉,朝而安擺擺手示意他上車。
“你這是幹嘛去?”隋輕輕從後視鏡裏看坐在後座的而安。
而安沒看她,臉對着車窗,停了會兒才開口說:“我要去找一個山洞。”
隋輕輕覺得好笑,她索性把車停在路邊,開了雙閃之後轉過身,笑着問:“和隋聿吵架了啊?你吵架離家出走也得找個酒店住啊,去什麽山洞……而且,你去山洞就帶個沙發墊啊?好歹把隋聿藏在家裏的錢拿出來點兒。”
而安一直覺得隋輕輕腦袋不太正常,但想到她是隋聿的姐姐,而安還是好脾氣地回答她說:“我不知道隋聿的錢藏在哪兒,知道我也不會拿的。”
隋輕輕臉上的笑容更大,誇他說:“好孩子。”
隋輕輕重新轉過身,關掉雙閃踩了一腳油門,車噌地飛出去老遠。而安抱着沙發墊的手緊了緊,他有點後悔上了隋輕輕的車,但現在好像也下不去,憋了一會兒,在下一個紅綠燈口,而安沒忍住問她:“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我家啊。”隋輕輕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山頂洞人早滅絕了,再說了,隋聿早晚得發現你不見了,到時候他找你的時候,我還能讓他承我個人情。”
而安看着車窗外閃爍的紅燈,說:“他才不會找我。”
隋輕輕只覺得是小孩兒鬧脾氣,紅燈數秒即将結束,在她準備踩油門的時候,聽見後座人小聲說:“他要結婚了。”原本這句話沒什麽大不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隋聿的年紀不小了,要結婚也正常,但隋輕輕就是覺得這話聽着奇怪。
綠燈亮起來,隋輕輕遲疑了幾秒才踩了油門,開出一段距離之後,她終于沒忍住,聲音很輕地開口問:“你是不是喜歡隋聿?”
夜晚秋天的風還是涼,而安把車窗搖上去一點,他垂眼看着從隋聿家裏拿出來的沙發墊,突然覺得有點兒難過。绮麗說的話總是很準的,但她有一點沒說對,哪怕他死掉都不會死在那張不大但是很軟的沙發上,那張沙發是隋聿的,以後他結婚了,沙發就是他和他的妻子的了。
他最多,也就只能死在沙發墊上。
“他不喜歡我。”而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