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陸以誠拿着陸斯硯的換洗衣物出門了。
蔣延一個人留在屋子裏,看一看手機,喝一喝啤酒。
還好從陸以誠家裏到江若喬入住的酒店有直達地鐵,他一路疾走,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酒店樓下,一邊氣喘籲籲一邊給江若喬打電話。
沒一會兒,江若喬就下樓來了。
陸以誠坐在酒店大廳裏,這是一家連鎖的快捷酒店,酒店的大廳很小。江若喬微微詫異地看他:“怎麽這麽快?”
她正準備卸個妝的,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這中間滿打滿算也只是半個小時而已。
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回去了一趟、收拾了衣服,又過來了。
陸以誠已經平複了呼吸,他也不想瞞她,實話實說道:“蔣延來找我了,他還在我家。”
這是江若喬跟蔣延分手後,陸以誠第一次提到蔣延。
江若喬愣怔了幾秒,回過神來,很平淡地哦了一聲,似乎對這件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陸以誠将袋子遞給她。
就算是這樣着急的時候,他也将東西整理得井井有條,“這個袋子裏是他的毛巾,白色的是洗臉洗手的,咖啡色的是洗澡的。背心跟短褲是他睡覺穿的,還有一套衣服也放在一起。牙刷漱口杯還有牙膏也在最裏面。”他頓了頓,“還有一本故事書。”
江若喬已經習慣了他的細致。
她匆忙看了一眼後就接過了袋子,“恩,我知道了。”
“那,”陸以誠擡手看了一眼腕表,“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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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心。”
現在兩人分開時,江若喬也會習慣說上這麽一句。
她稱之為客套跟禮貌。
更何況,陸以誠這個人值得這樣的待遇。
陸以誠颔首,卻還是堅持目送着她進了電梯,又看着電梯在她所在的樓層停下後,這才轉身離開。等他再回到家時,蔣延正窩在沙發上補眠,聽到聲響,他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
他這兩天幾乎都沒睡,更是在公寓樓下守了一整個晚上。
精神已經達到了極限,眼眶裏布滿了血絲,看起來異常疲倦。
陸以誠遲疑着拖過一張椅子坐下。
兩人面對着面,又好像是處于對立面。
蔣延扯了扯嘴角,“陸總,不好意思,打擾你一個晚上,我實在是不知道能去哪。”他神情突然茫然,“若喬我也沒找到。”
陸以誠雙手合握,可能是為了讓自己的姿态放松一些,他很罕見地,将雙腿交疊,雙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上。
仿佛是一個很好的聽衆,但這只是一種錯覺。
如果蔣延足夠了解陸以誠的話,就會知道,這是他的一種防備姿态。
“我知道我錯了。”蔣延說,“可是我敢對天發誓,除了她我就沒喜歡過誰,也不會喜歡誰,我那天,”他狼狽地抹了一把臉,“就是……真是認錯了,我以為是她。”
陸以誠只是靜靜地聽着。
“認錯了?”陸以誠終于還是開了口,他純粹只是有些疑惑的問道。
或許是他沒有喜歡過誰,或許是他的經驗為零,但他總覺得,這種事是不該會認錯的。
連誰是自己的女朋友都會認錯嗎?
即便處于黑暗中,那人應該也是獨一無二的。
憑借氣息,憑借呼吸的頻率,是可以辨別的,這一點科學上早已有了論證。
蔣延:“我那天喝了酒。”
陸以誠嗯了一聲,“可是喝得也不算很多。啤酒度數沒那麽高。”
蔣延低低地說:“嗯,是我錯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怎麽會認錯的。
“我一直以為我會跟她結婚,其實現在也是這樣認為的。”蔣延雙目無神,像是在傾訴,但更像是自言自語,“可我突然發現,我們之間,只要她不想聯系我不想見到我,我就一點法子都沒有,連她現在在哪我都不知道。”
陸以誠很不想聽。
為了關上耳朵,甚至在想前兩天學長發來的論文,可是,蔣延的話還是無孔不入鑽了進來。
“我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蔣延還在說,“明明我們之前還好好的,約好了我以後好好工作努力賺錢給她買包,也約好了寒假時帶她去海島看海,還約好了她生日的時候去看電影……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陸以誠平靜無波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他低聲說道:“因為你,因為你那個妹妹。”
蔣延擡起頭來,“什麽?”
陸以誠盡量客觀地說:“因為她進了你的房間,因為你認錯了。蔣延,這本是不該發生的兩件事,恰好發生了,所以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這麽簡單的問題,需要這樣困擾,需要想不通想不出答案嗎?
在陸以誠這個旁觀者看來,是因為兩件不該發生的事,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蔣延不該認錯女朋友。
同樣林可星也不該進蔣延的房間,無論是什麽關系,在那樣的情況她都不該。
蔣延愣住,又拿起放在茶幾上的啤酒喝了一口,苦笑道:“你說得對。”
“我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是個僞善的人。”蔣延說,“我突然發現,只要她願意原諒我重新回到我身邊,我甚至,”他頓了頓,“甚至可以再也不去林家,也可以不見可星。”
這個想法讓蔣延很難受。
明明林家對他百般照顧,可是在這一刻,他心裏已經分清楚了孰輕孰重。
當然,也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他才更加不能失去若喬。
陸以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吃錯了什麽藥。
明明蔣延是來傾訴的,但他進入警備狀态,仿佛這是一場辯論,就如同此刻,他聽了這話,反而想問蔣延一句“你以為這是你的犧牲嗎?”,但他最後沒有說出口。
你以為這是你的犧牲嗎?
你難道不是做了本應該去做的事嗎?
林可星跟江若喬,這本身就是一道選擇題,選擇了其中一個,就必然要跟另一個劃清界限,這不是本應該去做的嗎?
為什麽到了他口中,反而是為了江若喬做出的一種犧牲,一種退讓?
算了。
陸以誠想,這不是一場辯論,而且就算是,贏了又怎樣。
江若喬壓根就沒在意蔣延的事。
她向來分手都不喜歡拖泥帶水,更不喜歡藕斷絲連、黏黏糊糊,分了就是分了,以後一輩子都別來往了,蔣延以後怎麽樣也不是她關心的事。
更何況,她現在面臨一件大事。那就是人類幼崽的洗澡問題。
陸斯硯費力地踮着腳,将牙齒刷得幹幹淨淨。
又洗了一把臉,用白色的毛巾擦幹臉。
然後母子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江若喬有些艱難地問道:“之前在家裏,是陸以誠幫你洗澡還是你自己洗?”
雖然是母子關系,可……給陸斯硯洗澡,還是覺得怪怪的。
她還沒有給小崽子洗過澡。
陸斯硯立馬說道:“爸爸在的時候,爸爸幫我洗,爸爸不在,我自己洗。”
江若喬:咦?
那挺好的!
陸斯硯嘆了一口氣,“以前就是這樣。”
他口中的以前,其實是未來。
江若喬挑了挑眉,“那就行,你去洗澡吧。”
說完後,江若喬離開了洗手間,自己在化妝包裏找到卸妝棉,坐在床上一點一點的卸去妝容。
陸斯硯則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光溜溜的站在花灑下,動作笨拙的洗刷洗刷,将自己洗得香噴噴的,這才擦幹身體換上背心跟短褲,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出來。可能是有一段時間沒跟媽媽一起睡了,除了興奮激動,還有點兒不自在。
江若喬已經卸完了妝容,瞥了他一眼,随手給他打開了酒店的電視機,調到了少兒頻道後,說道:“那我去洗澡了。”
陸斯硯紅着臉道:“恩恩!”
江若喬撲哧笑出了聲,走過去,彎腰摸了摸他的卷毛,溫聲道:“可真是稀奇,頭一回見我們小帥哥害羞呢。”
陸斯硯死鴨子嘴硬:“才沒有!只是水溫有點高了,我很熱!”
江若喬也不拆穿他。不過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害羞腼腆的陸斯硯,還真是挺像陸以誠的。
這個夜晚确實很溫馨。
江若喬洗完澡後跟陸斯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陪着他看幼稚的動畫片。
陸斯硯一點一點的朝着她靠近,最後恨不得整個人都挂在她身上。
江若喬發現自己得收回那句話,這動畫片好像也不是很幼稚……看起來還蠻有意思的,正當她都津津有味時,低頭一看,發現陸斯硯已經睡着了,呼吸均勻。每次看他的睡顏,江若喬的心裏都像是輕柔的羽毛拂過,或許這就是傳說中被治愈的感覺?
看着看着,江若喬的睡意也侵襲而來。
她關了電視機,又重新往随身攜帶的加濕器裏加了純淨水。
這才躺了下來。
時隔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跟人一塊兒睡覺。這人還是她的孩子。
有點奇怪,有點微妙,有點高興。
後半夜時,江若喬醒過來,才發現陸斯硯渾身有些發燙,呼吸好像都帶着灼熱的溫度,她心驚不已,擡起手撫在他的額頭,又怕自己試不出來,傾身,額頭對着額頭再感覺了一次,果然,陸斯硯應該是發燒了。
她有些心急,卻又很快地冷靜下來。
快速抽了幾張紙巾給他擦了擦額頭,又當成隔汗巾隔在他的背。
緊接着又給前臺打了電話,拜托前臺送來體溫計。
可能是她的語氣比較急切,這家酒店的前臺服務态度也很好,馬上就讓阿姨送來了體溫計。
一經測量,已經快是三十九度了。
阿姨顯然對這種事很有經驗,“給小孩物理降溫,樓下就有藥店,買點退燒貼,再買點退燒藥喂下就沒事了。”
江若喬卻不敢松懈。
她自己發燒,那她不會這樣緊張,可這是小孩發燒,她哪裏敢不經過醫囑随便買藥喂藥,出了問題怎麽辦……
當機立斷,江若喬就準備帶陸斯硯去醫院。
她一個人确實照顧不來,還好酒店的阿姨跟前臺小姐都很好,幫她一起抱着陸斯硯下了樓,她一邊等着網約車來,一邊又給陸以誠發了消息。這種事她怕自己處理不來,醫院裏說不定要各種檢查,她不可能一個人抱着陸斯硯四處跑。
怕陸以誠睡着了聽不到短信。
她又撥通了他的號碼。
過了一會兒,陸以誠才接通了電話。
在這個寂靜的夜裏,身旁的小孩發着燒,她看似鎮定,實則心裏早就亂了,也有些害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心情仿佛平靜了許多。
陸以誠聽她說完後,有條不紊地安排着:“你帶他去兒童醫院,直接去急診等我,我現在就趕過去,應該比你先到,我先給他挂號。”
他頓了頓。
明明江若喬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冷靜,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補充了一句,“別擔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