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陸以誠拿着準備好的資料,帶着陸斯硯出門去了社區派出所的辦證大廳。
他先前打了電話咨詢過上戶口的事。
工作日的上午,辦證大廳的人并不是很多,他取了號就等待着。等排到他的號了,他盡量鎮定自若的說清了自己的來意。這年頭非婚子上戶口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幾乎天天都有,只不過陸以誠的情況比較特殊,但辦證大廳的工作人員也是見慣了風浪,也只是看了陸以誠跟陸斯硯一眼後,便平靜地按照規章制度辦事。
資料手續都齊全。
蓋過章後,陸以誠拿到了新的戶口本。
戶口本上,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在這個世界上,他又有了自己的親人,戶口本上,陸斯硯與戶主陸以誠是父子關系。
很奇怪,明明他早就證實過陸斯硯是他兒子了,可直到這一刻開始,他才終于有了實感。
陸斯硯還是叫陸斯硯。
有了戶口之後,陸斯硯在這個世界便有了自己的位置,他可以跟別的小朋友一樣上學了。
陸以誠将這個消息如實彙報給了江若喬。
江若喬收到短信時,她正在園子裏拍攝漢服秋裝。當模特看似賺錢多,實際上也很辛苦,這年頭就沒有真正輕松又來錢的工作,就比如現在,室外溫度都快三十八、九了,站在外面都跟蒸桑拿一樣,但她要穿上秋裝,一旦進入拍攝狀态,都是三個小時打底。拍攝工作結束後,命也去了半條。
中場休息時,江若喬一手一個小電扇續命。
妝都花了,工作人員正在跟她補妝。
忙完了後,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坐在小馬紮上喝着冰飲,算着自己的存款。
她對自己一向大方,賺得多也就花得多,這幾年下來,存款剛過六位數,這個數字,在同學之中算是很多的了,如果沒有意外發生,她完全可以潇灑度日。可現在呢,就這麽點錢養她再加一個吞金獸,估計一年不到就得嚯嚯完。一年之後她還是學生吶!難怪這年頭已婚已育人士都那樣焦慮,不焦慮不行,養孩子太他媽費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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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板娘的合同到年底就結束了。
她确實不想幹這行了,跟老板娘也說清楚好聚好散,如果再續約,起碼兩三年。
原本她的計劃是明年一年好好調整自己的狀态。
诶,現在是不賺錢不行了。
江若喬皺着眉頭。
老板娘對上新的事情都比較在意,這幾天正好也有空,每次都會過來坐一坐,這一過來,便看到江若喬坐在小馬紮上一手托腮,神情凝重,仿佛似乎在思考什麽宇宙大事。
她走了過去,來到江若喬身旁坐下,好奇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這麽個天氣穿厚衣服,頂着烈日拍攝,的确是很辛苦。
這一行就是如此,賺錢的是真賺,可也不輕松。
江若喬神情渙散的搖頭:“不是。”
就是想到要養孩子,壓力大到想上吊而已。
“那是怎麽了?”老板娘難掩關切。
江若喬跟老板娘也接觸很久了,彼此性情相投,那也沒必要瞞着,江若喬說:“發生了一點兒事,本來還想着大三好好調整自己的,結果事情太多,我在想要不要找一份兼職。但想到這事吧,頭又特別疼。”
兩人性子都敞亮。
老板娘也不說什麽讓她續約的事。
她知道,如果江若喬有這個心思,早就提了。這麽糾結為難的時候,江若喬都沒想續約,那就是真不想幹這行了。
“找兼職啊。”老板娘沉思了片刻,“我記得你是英語專業的?”
“恩。”江若喬點了下頭,她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姐,我不像你,你是真喜歡漢服,你看我跟着你們熏陶這麽久了,還沒入坑,我就想着我不适合從事跟這有關的,以後,我還是想做跟我專業沾點關系的工作……”
老板娘失笑,“我懂,也理解,你們這個專業是不是以後出來當老師什麽的?”
“哪有。”江若喬自嘲道,“我以前也當過家教,也是真不适合教書育人。”
老板娘猛然想起什麽,“那你是可以做翻譯的咯?”
“恩,應該可以。”江若喬說。
她現在已經過了四六級。
專八就只能等到大四了。
老板娘笑道:“看來有句話我得受了,你說我是你的貴人。若喬,正好,我有個朋友開了翻譯公司,在羊城跟申城都開了分公司,我給你牽個線,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話,你可以去試試,我這朋友人還蠻厚道的,不會坑人。你覺得怎麽樣?”
既然老板娘都說是厚道人,那江若喬就放心了。
大學生找兼職,實際上選擇并不多。
不多留個心眼,還很容易上當受騙。
江若喬點了下頭,“謝謝啊!”
老板娘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沒什麽,本來你們A大的學生外面都搶着要,現在是你還沒畢業,你要是畢業了,說不定你還看不上我朋友的公司。”
江若喬完全能預想到自己如同老黃牛一般的未來。
別人還能夠風花雪月,她呢,二十歲的年紀就得扛起養孩子的責任來了,說多了都是淚。
陸以誠也有相同的煩惱。
帶着陸斯硯回來的路上,正好經過步行街,步行街有很多商店,其中就有樂高玩具專賣店。
好家夥,陸斯硯走不動路了。
本來這些都屬于陸以誠的知識盲區,他小的時候沒這些玩具,就算有,也不是他家裏能負荷得來的。以前只聽別人提過樂高,他知道有這麽個詞,但還真不清楚是賣什麽的,陸斯硯來了後,他對這些有了簡單的了解,這個了解指的是價格……
對于他來說,很貴很貴,不是他能買得起的。
可陸斯硯特別喜歡。
上一次陸以誠為了哄他,給他在網上下單買了,兩百塊不到,特別小的一個盒子。
沒拆開快遞時,陸斯硯特別興奮,等拆開之後,他整個人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陸以誠:“……”
他想說,這個陸斯硯看不上的玩具,是他買過的最貴的禮物。
誰知小孩不喜歡。
随便玩了玩,将小恐龍拼好以後就失了興致。
好在陸斯硯是懂事的小孩,雖然失望,卻也沒吵沒鬧。
要是換做之前,看陸斯硯這樣期待的眼神,陸以誠說不定咬咬牙就帶他進去買了,可現在,不行了。光是想想以後的開支,陸以誠連飯都想戒了,這種數目的玩具,起碼現在不會在他的購買名單中。
陸以誠輕嘆道:“回家吧,給你做好吃的。”
陸斯硯:“喔。”
他念念不舍的跟着陸以誠繼續往前走,只是還是會忍不住回頭看看,那眼巴巴的模樣可憐極了。
不過他再可憐,也沒有陸以誠可憐。
回到家後,陸以誠看時間還早,蒸好飯後,在家裏挑挑揀揀,找到了之前的快遞盒,在陸斯硯“wow”的眼神中,自己動手做了一個老虎頭,非常威風,陸以誠想到了奶奶,以前奶奶也是這樣給他做玩具。
在那個未來,陸斯硯被養得很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物質這方面他沒有被虧待過。
他有很多的玩具。
可是,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爸爸親手做的玩具,還這樣的酷炫!
陸斯硯興奮極了,套上老虎頭在客廳裏橫沖直撞,熱得頭發都汗濕了也意猶未盡。
他特別的開心。
見他這樣,陸以誠心裏那點子類似虧欠的情緒也淡了許多。
他只能盡力地給孩子他能給的。
超過他能力範圍的,他也沒辦法。
陸以誠也查了一下自己的銀行餘額,他向來節省,不該花的錢一分也不會花,所以在陸斯硯到來之前,他的日常開支少之又少,話費每個月控制在五十塊以內,一天的生活費是怎麽也不會超過三十,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連游戲也不怎麽打,更別說氪金。出門通行,基本上都是自己騎車,最多也是坐公交跟地鐵,打車這種奢侈的行為不屬于他。
他給兩個學生上課,每個月的收入都比較穩定。
可是以後每個月的支出就要大于收入了。
陸以誠心情有些沉重。
偶爾看一眼無憂無慮的陸斯硯,這種情緒越發厚重。
思來想去,他覺得要改變一下了,就算不能像之前那樣每個月都有固定的存款,起碼也要做到收支平衡。
到了晚上,陸以誠還是無法入睡,輾轉反側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給學長發了微信:【禮哥,你公司還缺人嗎?】
“禮哥”是陸以誠同系的學長,不過已經畢業了。
禮哥是當年的優秀學生,還未畢業時,就跟幾個同好合作開了公司,這年頭創業艱難,一群當年的天之驕子也沒辦法在整個市場中脫穎而出。禮哥的團隊也缺人,跟陸以誠談了幾次,希望他能幫忙,陸以誠幾乎是他們這一屆中最優秀的學生了,可以預想到,他日畢業了,陸以誠完全可以拿到大廠的offer,假日時日絕對能成為行內的頂尖人才。
陸以誠對禮哥的幾次邀約都婉拒了。
他有自己的計劃,一直以來也都是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在走。
可現在生活出現了偏差……
要養傳說中的碎鈔機吞金獸,實在是囊中羞澀。
無法入睡的人不只是陸以誠。
江若喬也是,想到未來每個月的花費,誰還睡得着??
她正拿着紙筆算開支。
護膚品省不了。
這是她最後的倔強,也是她的底線。
她一向習慣點輕食外賣,随随便便一份都三十多塊。是不是太奢侈了?
還有她每周至少會喝三四次咖啡,一杯也是二三十……
越算,江若喬就越為自己委屈。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不然為什麽要她承受這麽大的事??
如今,她的心情,恐怕也只有陸以誠能感同身受了。
不行。
江若喬搖了搖頭,将那一頁紙撕了下來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裏。
她不可以堕落!!
她還不是已婚人士啊!!
江若喬,你要打起精神來,如果你退讓了,你妥協了,那你就失去了你的靈魂,你就不再只是你了,那就完蛋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樣。
第二天一大清早,江若喬跟陸以誠約好了要去看幼兒園。
江若喬早上也沒吃。當着陸以誠的面,她進了咖啡店,可能是昨天晚上的自我鞭策取得了效果,她跟以往一樣,給自己點了杯咖啡順便買了可頌。這樣的早餐搭配在上班族中很常見,可這樣的常見,組合加起來也得二三十,二三十相當于陸以誠一天的菜錢了。
陸以誠跟陸斯硯也沒別的反應。
陸斯硯是從小就在環境中受到了熏陶:媽媽就該用最好的!
至于陸以誠……他這個人節約歸節約,卻不會要求別人得跟他一樣,甚至宿舍聚餐時,選擇性價比不高的餐廳他也不會說什麽,從來都是最好說話的一個。他知道江若喬比較講究,看她的衣着打扮,看她的消費,看她給陸斯硯買的衣服就知道了,只是大家都是學生,又有多少錢,陸以誠只是在想,以後還是別跟她平攤了,她開銷大,再養孩子本來就比他吃力,他還是出大頭吧。
江若喬不知道,自己買早餐這個舉動會讓陸以誠從原來的準備與她養孩子AA制,到了他決定的四六分,或者三七也行。
陸以誠得到了學長的回複。
公司那邊他有空會去,其實他們這一行,只要有臺電腦在哪裏都能上班。
他肯定會比上學期要忙得多,不過這樣一來,收入也會提上去。
他辛苦一點,沒問題的。
父子倆都安靜如雞,很奇怪,陸斯硯也就罷了,完全不太了解江若喬的陸以誠也沒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也是這樣想的:江若喬這樣的開銷是完全沒問題的。
她就該這樣。
A大附近的幼兒園有好幾所,公立幼兒園就不考慮了,因為他們不是從小班就讀,這次陸斯硯進幼兒園就直接是大班。這樣的情況,私立幼兒園更好進,他們也的确沒太多時間了,畢竟離開學也沒多久了,也就只有私立幼兒園還能試一試加塞。
私立幼兒園收費不均。
他們的選擇項中的幾所幼兒園,最便宜的一個月也要三千來塊。
三個人顏值都高,站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不少回頭率。
江若喬跟陸以誠都是做事認真細致的人,打量了這收費最便宜的幼兒園,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滿意。
一上午他們看了三所幼兒園……
到了飯點,陸以誠主動提出來在外面吃飯。考慮到江若喬的口味,他沒有選擇便宜的快餐小店,而是來了一家餐廳。
三個人都很累了,陸斯硯趴在桌子上。
“有看中的嗎?”陸以誠問江若喬。
江若喬正從包裏拿出消毒濕巾,細致的将桌子擦了一遍,聞言擡頭看向陸以誠,“沒有,你有嗎?”
陸以誠也搖了下頭。
兩個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沒看幼兒園之前,兩人想的都是:選最便宜的那一所得了,幼兒園嘛,也沒指望小孩學到什麽東西,玩得好就得了!
結果等實地考察時,挑剔毛病犯了,這裏不滿意,那裏不滿意。
說來說去,都是他們太窮了。
“這樣不行。”江若喬說,“再過幾天幼兒園就開學了,今天得定下來。”
陸以誠也是這樣想的。
他咬了咬牙,“不然就選大風車幼兒園吧。”
江若喬詫異,“五千多一個月呢。”
如果不是實地考察,她都不知道現在小孩讀幼兒園收費會這麽貴。
陸以誠跟她分析,“我看了他們的食譜,營養均衡,早點跟午點都不錯,午餐也是保證了兩葷一素一湯。場地也還可以,游樂設施也很新,而且師資也不錯,還有校車接送,”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家長可以實時看到監控。”
這一點很重要。
他也看了很多新聞,幼兒園的事情太多,雖說也有監控死角,但能看到教室也很不錯了。
江若喬也很喜歡這所幼兒園。
就是有些超出預算了。
陸以誠好像知道她在猶豫什麽似的,做足了心理建設,說道:“學費的事你不用太操心,我來解決,你出兩千就好。怎麽樣?”
江若喬看向他。
陸以誠難道還真是菩薩轉世啊??
不對,他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他不是很窮嗎?
不是連外賣都不點的人嗎?
不是為了省錢,衣服能手洗就手洗、幾乎不用洗衣機的男生中的一股清流嗎??
正在江若喬準備問為什麽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蔣延打來的電話。
她遲疑了一下,沒接,摁了靜音。
她看了陸以誠一眼。
陸以誠似乎猜到了什麽,移開了視線,撕開骨碟塑封包裝。
誰知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低頭一看,是蔣延打來的。
陸以誠:“……”
于是,他也選擇不接電話,摁了靜音。
……
提前改簽回來的蔣延坐在車上,有些納悶:怎麽回事,一個兩個都不接電話?在忙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