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喜悅 是只有原則的兔子
鐘傅璟用兩根手指捏着酒杯,手自然擺着,一看就讓人覺得有很好的教養。
再往上看,鐘傅璟的眉眼間滿是笑意。
鐘傅璟說:“送走兩位夫人,朕的後宮裏,還剩下兩位才人三位美人,朕派人試探,得知她們見兩位夫人都沒落下好下場,都不願意再留在宮中,就怕哪日得罪了朕,就被賜死,被下獄,哈哈!”
他說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酒入喉解千愁,皇帝更是解了緊鎖的眉梢。
鐘傅璟:“當她們知道,只要聽朕的話,就能拿一大筆錢,出宮後改頭換面,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個個都跑來問朕,朕當初對她們說的話做的承諾,是否還作數?”
酒杯落在大理石桌面上,當啷作響。
鐘傅璟語速加快:“她們進宮的時候,朕都問她們,如果給她們一個機會,讓她們出宮離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們是否願意。當時她們還以為朕在開玩笑,都不信,現在倒好了,知道君無戲言!”
他這話說來像是抱怨,嘴角卻透着些開心。
鐘傅璟:“能被宰相看中選進宮,她們自然有優秀的地方,就算是那芩夫人……可惜她執念太深,否則也不至于……如今朕終于處置完了後宮,那宰相就該明白朕的态度,朕也要看看,宰相是否還要繼續跟我作對!”
鐘傅璟說得高興,可雲珺聽得心憂。
如今皇帝的皇宮裏,不是賜死,就是癡傻,接下來再有幾個人要離宮,介時還不知得找何種理由。
讓外人看來,皇帝不就真成了,那暴戾恣睢肆意妄為的暴君了嗎?
雲珺天天待在皇帝身邊,他所看到的皇帝,偏和外界所見的不一樣,他有些……不甘心。
可看皇帝一臉無所謂,甚至有那麽些高興。
雲珺以為自己不懂皇帝的決定,但一瞬間,他反應過來。
想必是皇帝自己,希望別人害怕他,恐懼他,不敢接近他。皇帝故意将自己孤立起來,除了白茯和方夜織這樣他熟悉的人,對于旁人,恨不能拒之千裏之外。
雲珺感覺心裏有一點難受,有一點心疼。
想來鐘傅璟當這個皇帝,是趕鴨子上架,在朝中根本沒有自己的勢力,更別說如今勢力最大的宰相,整天和皇帝對着幹。
鐘傅璟孤立無援,自然要看誰都像是敵人。
而雲珺自己只是一兔子,皇帝是不用擔心他這只兔子礙事。
雲珺想事想得出神,沒注意自己正盯着皇帝看。
鐘傅璟瞅這小白兔歪着腦袋還挺恩愛,可這模樣,又好似,在聽自己說話。
“小白兔……你真聽得懂人話?”
雲珺一聽,徹底回過神來。
說、說什麽呢,他、他……
他确實聽得懂。
可他說不出話來呀!
他橫豎不會承認這件事。
小兔子裝傻,看似是盯着皇帝,實則目光越過皇帝的肩膀,望向他背後的天空。
“噗嗤……”鐘傅璟想到自己說的話,就忍不住發笑。
他抱起小兔子,順溜地摸着背毛。
鐘傅璟:“這又怎麽可能,朕竟然希望一只兔子能聽懂人話……”
就、就是!
雲珺心裏發慌。
他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麽,引起皇帝的懷疑?是他這只兔子,看起來太像人了?
與皇帝待在一起這麽久,他倒是相信,倘若真讓鐘傅璟知道,兔子的魂魄是個凡人,能聽得懂人話,鐘傅璟也不會當成神仙肉,把他吃掉。可是,讓他知道了又有何用?既幫助不了自己恢複人身,也不可能一夕之間找出大火的真相。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鐘傅璟盡人事,而他雲珺聽天命。
小兔子趴在皇帝的懷裏,輕輕嘆氣。
鐘傅璟仿佛有所感觸,也嘆道:“哎,朕倒是真的希望,你能聽明白……甚至可以開口說話,和朕說說話……”
聽到這話,小白兔又忍不住,瞥了皇帝一眼。
他想,鐘傅璟是壓根不相信兔子聽得懂人話,只是,他心裏很希望,有這麽一個能安靜聽他說話,也不會把話說出去的對象,要是還能同他對話,必然是再好不過。
皇帝就是……孤獨。
所以他說自己是孤家寡人。
雲珺慢慢靜下心,漸漸意識到,自己不用擔心會不會暴露!
而皇帝的心情也起起伏伏。
他深吸一口氣,“世上豈能真有這等好事,如今能有這樣的結果,朕已經很滿足了。”
兔子擡頭,見皇帝露出歡欣之色,端起酒杯喝了好幾口。
一會兒,他嗅到皇帝身上,飄出一股淡淡的酒味。
小兔子嗅覺靈敏,而雲珺上輩子別說是喝酒,連酒釀圓子都吃不得,現在對酒味變得相當敏感。
他連忙從皇帝的懷裏跳出來,跑去吃菜葉子。
鐘傅璟笑了下,一邊看着兔子吃飯,一邊喝酒。
月上飛宇,青白的月光淡淡悠悠地照下來,柔和了宮燈裏的燭光,照得一旁的瓊花像是在發光。
皇帝喝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身來,似乎來了興致。
他放下酒杯,束起袖子,喊來了方夜織。
一身黑的方夜織從灌木後蹿出來,吓了小兔子一跳。
雲珺一屁股坐在桌上,回頭看向方夜織。
卻見鐘傅璟向他伸出手,道:“劍給朕。”
方夜織顯然很詫異,但他聽話地從腰間抽出長劍,雙手遞上。
小白兔定睛去看,長劍約莫方夜織一臂之長,劍鞘光潔沒有任何珠寶修飾,劍柄一頭甚至連一根穗子都沒有。
足以讓方夜織将劍藏在衣服裏,誰也看不出來。
鐘傅璟接過寶劍,利劍出鞘,在月色下泛出冷光。
小白兔不知皇帝要幹嘛,假裝他動靜太大,好奇看過去。
皇帝倒也不管小兔子,他拎着劍走到另一邊空地上,随手舞了個劍花。
小白兔瞪圓了眼睛,皇帝這是要幹嘛?
只見皇帝站于月下,長身鶴立。長劍如芒,冷光竟些許掩蓋他真龍天子之氣。只見那光從上至下,如龍游水翻飛不定,劍身時而飄忽,時而凝絕,一招一式,行雲流水,波屬雲委。
小白兔手裏的菜葉子都要掉了。
他還是第一次……第一次看人舞劍。
他倒是見過兄長弄槍,是在他父親的壽宴上。
弄槍和舞劍不同。長·槍一掃,金戈鐵馬,氣勢非凡。光是站在旁邊看,都要被震得站不穩。
而看皇帝舞劍,剛柔并濟,進可攻退可守,恍惚天地間只剩他一人。
雲珺都快忘記假裝成好奇的兔子,他恨不能伸着脖子,再看得仔細些。
好在周圍站着的只有方夜織,而他的目光完全落在皇帝的身上,完全被他舞劍的身姿所吸引。
小白兔抱起一根菜葉子僞裝吃飯,餘光卻盯着皇帝,他不想錯過任何一點畫面。
皇帝,好厲害。
他想。
如果上輩子他身體安康,興許也會找個師父,學習騎馬射箭,學習舞刀弄槍。
眼前,鐘傅璟轉身收劍,聽得一聲劍聲入鞘,面向方夜織,笑了一下。
蹲在桌上的小白兔,還好自己抱着菜葉子,否則他都想要起身鼓掌。
一旁方夜織倒是先鼓起掌來。
鐘傅璟把劍還給方夜織,“朕的身手如何?沒退步吧?”
方夜織忙說:“并未有絲毫倒退,若讓師父看到,他一定很高興。”
“哈哈。”鐘傅璟雙手抱胸,看向天空,“也不知師父現在身在何處。”
小白兔豎起耳朵,好奇聽了起來,誰能想到,他們倆竟然是同一個師父!
可鐘傅璟是皇子,他的師父豈會去教方夜織這樣的平民百姓?
從他們二人交談中,隐約能感覺到,他們的師父,在江湖上傳聞不斷,又神秘莫測,而且随心所欲,教完了皇子就離開,對一官半職毫無興趣。似乎也正是他離開皇宮後,又遇上的方夜織,叫他武學劍法,行走江湖。
雲珺聽得難免羨慕,上輩子若他沒有得病,必然也要跟一個師父,學點拳腳功夫,刀槍棍棒什麽的……
但現在他還活着,已經心生感激。
而舞完劍的皇帝走回桌邊,雲珺驚訝地發現,皇帝身上的酒味,聞不出了。
大概剛才舞了劍,酒味散在了風裏。
鐘傅璟也不再喝酒,他抱起兔子,往禦書房後殿走。
沒了酒味,小白兔乖乖趴在他的懷裏。
鐘傅璟直接将他抱上龍床。
雲珺一個激靈跳出皇帝的懷抱。
難道他剛才看皇帝舞劍沒有給錢,就要讓他上龍床陪皇帝……陪皇帝……
他現在就算是兔子,也要守住自己的原則,不能随便躺別人的床,萬一睡到一半被皇帝壓住怎麽辦……他有自己的窩!
鐘傅璟眼睜睜地看着兔子跑出後殿,他無語地搖頭,自己養的兔子,怎麽還嫌棄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