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将計就計
李改花還是在趙桂芬這住, 挑這挑那,趙桂芬都看在眼裏,只是沒說什麽。
周日田馨放假,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飯桌上,李改花不鹹不淡地說道:“還是我孫媳婦有福氣,二十歲的人了, 什麽活計不幹,還能上學。”
趙桂芬接道:“田馨上學是好事, 以後考大學, 畢業能有好工作。”
李改花不屑, 一個閨女家,能有啥大出息,論出息, 還得是她最喜歡的孫子蔚江,那可是以後當幹部的人。
一家人正吃着飯,蘇建國一家三口也來了。
張秋蓮叫嚷着:“大嫂,家裏有人嗎?”
沒人應聲,轉眼間張秋蓮就邁進門檻,皮笑肉不笑道:“大嫂, 吃飯哪,我來看看媽。”
說完,轉頭對着李改花說道:“媽,這幾天住的還習慣嗎?”
李改花嘆氣:“屋子不算太暖和,床也窄巴,伸不開腿,湊合吧, 要是吃食上再改善改善,就更好了。”
蘇蔚蘭道:“奶奶,咱們家就這個條件,平時就是紅薯粥配點炒白菜,這還是你來,我媽蒸了點兩摻面的包子。”
張秋蓮在心裏鄙夷李改花,挺大歲數的人,就争個吃,沒出息。
這次來,她帶來了好消息。
蘇建國的工作落實了,明天就能去報道,而且鑒于他們家的情況,廠裏提供一間大宿舍過渡。
昨天蘇建國帶着張秋蓮去看過,宿舍也不算大,一家四口住着也不寬綽,但總比住招待所強呀,招待所住着得花錢。
張秋蓮想過,蘇蔚雁早晚要嫁人,以後家裏最多三個人。
蘇建國工作定下來,住處也有着落,張秋蓮心裏高興,趕緊過來告訴李改花。
李改花忙不疊點頭:“好,好啊,以後老二也能在省城落腳,有出息!”
張秋蓮朝着李改花擠眉弄眼,李改花往後一仰,整個人跌到趙桂芬身上。
張秋蓮大喊:“媽,媽你沒事吧。”
衆人手忙腳亂,趙桂芬去掐人中,過了很久李改花才醒過來。
張秋蓮抹着淚,說道:“大嫂,媽心髒不好,還經常胃疼,這是又犯病了。”
趙桂芬實誠,忙道:“怎麽突然還添了病?去醫院看過嗎?”
“看過了,治不好的毛病,得長期吃着藥,我們調來省城上班,也是想着省城醫院更好,媽看病也方便。”
田馨和蘇蔚冬互相看了一眼,沒吱聲。
張秋蓮又道:“前兩天在招待所,媽就犯了病,我和建國帶着去了醫院,花了不少錢回來。”
趙桂芬舔舔唇,沒接話。
張秋蓮道:“大嫂,媽看病這費用,你能不能出一點?”
趙桂芬順着話接道:“多少錢啊。
“你得出一百五,以後還得做手術。”
田馨:“……”
趙桂芬搓搓手,一百五,需要這麽多錢?
其實她們跟二房早就分了家,當時說好了,公公歸老大家奉養,婆婆歸老二,公公去世時,喪事的一切花費都是趙桂芬出的,按照農村的規矩,婆婆的養老和她沒關系。
想當初,分家時趙桂芬什麽都沒分到,現在讓她給婆婆出醫藥費?趙桂芬也不情願。
看着李改花痛苦的模樣,她有點心軟,剛想說能不能商量,田馨開了口。
“二嬸,去醫院有收費單嗎?拿來給我看看。”
張秋蓮瞪眼:“大人說話,小輩插什麽嘴。”
田馨道:“我是蔚冬的媳婦,這事牽扯到我們家,問一句都不行?既然去了醫院,肯定有單據,不然二嬸你張口就是一百五,也沒說服力。”
趙桂芬點頭,田馨問的對,确實得看看單子。
“沒單子,丢了,找不到。”
張秋蓮又道:“大嫂,你心真黑啊,媽在你這住,整天吃白菜幫子紅薯粥,媽胃口不好,得吃點帶葷腥的,在我家時,換着花樣給媽做菜吃,給媽住那個小間,又陰冷又窄,媽這病,都是因為你!”
這麽一大頂帽子扣下來,砸的趙桂芬頭暈眼花:“和我有啥關系?你別冤枉人!”
張秋蓮跑到院子,大聲嚷嚷:“大家快來看看,大兒兒媳黑了心腸,連婆婆都害啊!”
周圍鄰居住的近,說話聲音高一點,別人家都能聽見,張秋蓮這麽一嚷嚷,有看熱鬧的過來圍觀。
鄰居都知道趙桂芬婆婆過來住,具體情況也沒人清楚。
趙桂芬嘴拙,辯不過張秋蓮,沒兩句話就被她繞了進去:“你看,你自己承認的,是你讓媽住小間!”
蘇蔚蘭想上手,張秋蓮嚷的更兇:“什麽人家,侄女要打嬸嬸啦!”
蘇蔚冬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上去吵架。
轉眼間亂成一片,田馨上前,按住了張秋蓮揮舞的胳膊:“二嬸,有話好好商量。”
張秋蓮也熄了聲,她早就看明白,這個家能做主的,還是侄媳婦田馨。
張秋蓮拍拍塵土:“行,侄媳婦,你說吧,拿多少錢?”
田馨給張秋蓮搬了凳子讓她坐,張秋蓮昂着頭,勉強坐了下來。
“二嬸,這錢,是為了奶奶看病是嗎?哪家醫院這麽黑心,醫藥費要花三百?”
“當然是為了你奶奶看病,不然二叔二嬸還能騙人?不止三百,我們吃點虧,管你們少要點,給一百五就行。”
圍觀的鄰居到吸口涼氣:“一百五?這可不是小數目,這老太太啥病,要花這麽多錢?”
“說是心髒上的毛病,是大病。”
田馨讓蘇蔚冬把趙桂芬攙扶到一邊,繼續道:“二嬸,院子裏這麽多人,咱們把話說明白,不是我們不給錢,你看,你說去看病,連個醫院的收據都沒有,而且當時我婆婆分家說好的,我們負責爺爺,奶奶是你們二房負責的,從生到死都歸你們,現在管我們要錢,不厚道吧?”
鄰居也有不少老家是農村的,明白農村養老的規矩,有人開口:“可不是嗎?照這麽說蔚冬媽不應該出錢。”
也有人不同意:“分家歸分家,老人有病,孝順的能忍心不管?要我說,這錢得出。”
鄰居議論紛紛,有平時跟趙桂芬不對付的,趁機落井下石:“要我說,蔚冬媽也沒良心,婆婆有病,一分錢都舍不得出。”
趙桂芬捂着胸口,被氣的發抖。
田馨瞥了一眼,那人是王大媽,在胡同是出了名的刁鑽刻薄,田馨道:“王大媽,如果我沒記錯,你公公婆婆登你家門,是被你罵出去的,你怎麽有臉講說別人家。”
“年紀輕輕的小媳婦,咋跟我說話的?”
田馨冷哼一聲:“我們家不歡迎你,走吧,以後也別來。”
張秋蓮借着機會又嚎叫起來,李改花抹了一把淚:“桂芬哪,不是媽為難你,我的病得治,你拿點錢,以後我還你。”
這錢,拿出去就要不回來,蘇家人都明白這一點。
田馨又追着張秋蓮問了錢的用處,張秋蓮咬死說要看病,要帶李改花去第一醫院看病。
第一醫院?
田馨皺皺眉,又道:“二嬸,蔚江在學校過的怎麽樣?”
怎麽突然提起蔚江來?張秋蓮按住心神,理直氣壯道:“我們家蔚江學習好,自然是在學校好好學習的。”
田馨輕笑:“是啊,學習好,花費也不少吧?二嬸。”
張秋蓮閃躲眼神:“你啥意思?”
田馨道:“二嬸,蔚冬去了一趟蔚江學校,就挺奇怪的,大學生有補助金,每個月花不了多少生活費,你家蔚江沒少撒謊管你要錢吧?你知道他這錢都花在哪了?”
“你別胡說!”
田馨道:“蔚江吃的穿的都是班裏最好的,同學都以為他家裏特別有錢,這就算了,蔚江跟同學打架,對方進了醫院你知道吧?”
張秋蓮納悶,田馨咋知道的這些?
“這件事學校還不知道,得私了,私了可貴,蔚冬去醫院看望了那位同學,人家火氣可大,說是沒二百塊錢,就讓蔚江退學。”
張秋蓮一驚,啥二百?不是說給五十塊錢就行,其他一百五是培訓費嗎?
張秋蓮的表情田馨看在眼裏,張秋蓮叫嚷道:“你們憑啥去查蔚江的事?”
蘇蔚蘭諷刺道:“二嬸,剛才讓我們家出錢還是一家人,蔚江是我們堂兄弟,我哥關心關心不正常?誰知道你兒子這麽能惹事?”
田馨又說:“蔚江跟你說,參加補課班吧?一百五十塊錢,以後當幹部,這些都是騙你的,蔚江都跟蔚冬承認了,他騙這錢,是為了賠償被打的同學。”
張秋蓮不相信:“這事不怪我們蔚江,是他同學先動手的!”
田馨笑道:“二嬸,你這是承認,管我們要這錢,不是為了給奶奶看病,是為了填補你兒子?”
張秋蓮咬咬唇,該死的,被田馨繞了進去:“我沒承認!”
“沒承認,那可巧,你家有多少錢?你兒子那邊出二百,奶奶看病最少還得二三百,你要是不承認,也沒事,我去找蔚江……”
“跟蔚江沒關系,別把他牽扯進來。”張秋蓮突然明白過來,抓住蘇蔚雁的辮子:“死丫頭,肯定是你吃裏扒外!”
蘇蔚雁被揪的生疼:“媽,不是我!”
蘇蔚蘭上前,把張秋蓮拉住:“二嬸,她是你親閨女!”
圍觀的人明白個大概,敢情老太太沒病,這家人是來訛錢的,想管蔚冬媽要錢,去填補她兒子呢!
“真缺德!自己親戚也算計。”
“這老太太才缺了大德,同樣是孫子,偏心眼子。”
“再看看,說不準真是給老太太看病呢。”
田馨又道:“二嬸,你不承認也沒事,剛才你說,帶奶奶去過第一醫院,正好,我有同學在第一醫院上班,看病都有病例,我們去翻翻,你們哪天去的?”
去哪找病例啊,張秋蓮就是随口胡謅的,印象裏,從第一醫院門口路過,随口說出來,沒料想被田馨抓住把柄。
“田馨哪,二嬸可能記錯了,不是第一醫院……”
田馨指指趙桂芬,道:“是哪個醫院不要緊,我婆婆心軟,鬥不過你們,我和蔚冬不怕,如果有人欺負我婆婆,我不會放過她,二嬸,當時奶奶偏心你們二房,分家我們大房一個飯碗都沒撈到,奶奶歸你們贍養,論理我們不用出錢,這事去哪也是我們占理,現在你們把奶奶扔下讓我們養,而且還來算計管我們要錢,這事不能完,得有個說理的地方,二叔是礦區職工,明天我們一家人就去說道說道,讓領導做主。”
張秋蓮默不作聲。
田馨又道:“二叔你可能不在乎,就是省城的一份工作,大不了你們回老家礦上,你兒子呢?蔚冬可是去學校查明白了,蔚江在校外因為女同學和別人打架,這個性質多惡劣不是我吓唬你,如果學校知道,蔚江得退學,你要是還鬧,我就去蔚江學校,咱們鬧,看誰能鬧過誰。”
提到兒子,張秋蓮這才害了怕,兒子是她的軟肋。
不行,蔚江不能退學!
李改花哭嚎着:“我這黑心的孫媳婦啊,連我孫子都坑!”
田馨冷冷說道:“二嬸,你還不說實話嗎?這錢,到底是做什麽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為了蔚江,張秋蓮也不能再鬧,田馨看起來是有主意的,萬一不管不顧去大學,蔚江的前途就完了。
張秋蓮心裏也恨兒子,蘇蔚江跟他們撒了不少謊,家裏省吃儉用把錢都給了他,不好好上學,偏偏惹事出去打架!
田馨說的沒錯,她可以不在乎蘇建國的工作,但兒子的學業,她不能不顧慮,田馨這是抓了她的軟肋。
聽田馨的意思,這小兩口早就去了蔚江的學校,把他情況摸清楚,一直都沒提,好狠毒的心思啊。
張秋蓮不說話,田馨揉揉眼,擠出幾滴淚:“奶奶,我婆婆對你不薄,一直好好伺候你,你串通我二嬸來騙錢,你良心過得去嗎?”
一直神隐的李改花被田馨揪出來,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臊得慌。
陳奶奶在人群,呸了一聲:“田馨,虧你叫她一聲奶奶,她也配得起!”
“可不是嗎?蔚冬媽就是心軟,這種婆婆,就應該趕出去。”
“年輕的時候磋磨媳婦,老了來騙錢花,真不是東西。”
一直沒說話的蘇蔚冬開了口:“二叔二嬸,我爸去世以後,咱們兩家基本就停了走動,親戚親戚,也得親近才能相處,可能咱們兩家沒緣分,以後還是斷了吧,今天這件事我們不追究,你們把奶奶帶走,互相就當沒這門親戚。”
李改花不滿意:“蔚冬,我是你親奶奶,你這是啥話?是你媳婦撺掇的吧!”
蘇蔚冬站在田馨前面,替她擋住所有打量的目光:“跟田馨沒關系,這些話我早就想說,奶奶,你偏心二叔,這些陳年往事也就不提了,既然當時分家說的明白,你還是跟着二叔過日子吧,我們家,跟二叔家沒往來,以後也不會有。”
李改花跺跺腳:“老大媳婦,你倒是說句話!”
趙桂芬情緒早就緩了上來,田馨和張秋蓮的對話,一句句都落在她的心坎上。
心軟如她,也被磨出幾分脾氣,婆婆對她不好,可趙桂芬念着她是長輩,一直隐忍着,到最後她落下什麽?婆婆跟着老二一家從她手裏騙錢!
趙桂芬眼前浮現起蘇蔚江吃的那碗豬肉,咬咬牙道:“蔚冬說的對,老二一家,還是斷了吧。”
圍觀的人不少,蘇蔚冬說:“各位街坊鄰居,你們做個見證,不是我們不顧念親情,實在是我二叔一家太過分,既然我奶奶沒病,二叔二嬸,好走不送。”
圍觀的鄰居散了,李改花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張秋蓮心裏念着兒子,兒子惹了禍,二百塊錢,她可怎麽湊啊!
張秋蓮拉住蘇蔚冬:“蔚冬,蔚江是你堂弟,你借給二嬸點錢,我們還!”
蘇蔚冬冷冷的甩開她:“二嬸,你們走吧,這事我們不追究,但以後不要再來家裏找麻煩,不然我們不客氣。”
二叔一家灰溜溜的走了,離開之前,張秋蓮叮囑田馨和蘇蔚冬別去找蘇蔚江的麻煩。
田馨回:“二嬸,只要你別惹事,你兒子自然也平安。”
蘇蔚雁落在人群後面,怯怯的望着田馨,田馨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這場鬧劇結束,所有人筋疲力盡。
趙桂芬心涼到底,老二一家一向不厚道,她知道,念着親情,她退讓隐忍,沒料到這家人能借着老太太生病的幌子要錢。
趙桂芬握着田馨的手:“馨馨吶,多虧你跟蔚冬,不然咱家吃了大虧。”
蘇蔚蘭道:“大哥,你怎麽會去堂哥學校?”
蘇蔚冬笑道:“要感謝你嫂子,田馨覺得蔚江的花費不正常,二嬸不是好對付的,她怕二嬸挑事,就讓我去蔚江學校問問,萬一她惹事,也好用蔚江來拿捏她。”
田馨嘆口氣:“蔚雁跑過來跟咱們報信,說奶奶和她媽要管咱們借錢,讓咱們別松口,雖說咱們早就查清楚,她的消息不起作用,不過也得承她一份情。”
趙桂芬點頭:“蔚雁是個好孩子。”
在那樣的親媽眼皮子底下耳濡目染,是不是好孩子田馨不清楚,至少這碼事,蘇蔚雁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她的目的田馨清楚,無非是以後在婚事上幫幫忙。
也是個可憐人,田馨心裏帶着憐憫,沖着今天這回事,以後如果能幫得上忙,就幫幫蔚雁,她為自己謀算也沒錯,如果任由張秋蓮折騰,蘇蔚雁這輩子也不會幸福。
趙桂芬唉聲嘆氣的,田馨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耐心說道:“媽,你善良心軟,但也要分情況,人如果一味軟弱,只會給別人算計你留空子,該心硬就硬點,你這會兒是不是還覺得奶奶可憐?”
趙桂芬沒吱聲。
田馨又道:“奶奶是長輩,我本不應該說嘴,但咱們是一家人,沒什麽不能敞開聊的,奶奶那個人你清楚,一直偏心二叔,以前沒少欺負你,為老不尊的人,咱們也沒必要敬着,既然早就分了家,奶奶歸二叔一家,你只是兒媳婦,和她沒血緣關系,別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十年看婆十年看媳,今天她能來算計你的錢,明天還能算計別的,這樣的婆婆,不值得你費心。”
田馨說的句句在理,趙桂芬都聽了進去,蘇蔚蘭也勸:“ 媽,二叔家,咱們斷了來往是好事,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跟他們摻和。”
張秋蓮最看重的就是兒子,拿捏着蘇蔚江的把柄,再加上這些鄰居作證,二叔一家也不會再翻出新花樣來。
至于蘇蔚江的爛攤子如何收場,就和他們再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