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次日天剛亮,蘇府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蘇清歡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看到眼前的狀況後頓時目瞪口呆。
牡丹君一臉恬淡的笑意站在院子中央,他身後是站得筆直的排成一排的随從,他眼前是擺放在地上的排成一排的牡丹——如此整齊對稱!
一向面無表情的蘇蘊此刻神情激動地站在幾十個種類的牡丹花前,癡迷地念着牡丹花名。
“豆綠……”
“白雪塔……”
“青龍卧墨池……”
“禦衣黃……”
“烏龍耀輝……”
“淩花湛露……”
“金谷春晴……”
“蘭田玉……”
“瑪瑙荷花……”
“……”
蘇清歡打斷了蘇蘊的話語,匪夷所思地問道:“哥,這是怎麽回事?”
蘇蘊沒有理會蘇清歡的話,而是饒有深意地看了眼牡丹君,然後朝手下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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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一人恭謹地遞上了一個長方形物件。
蘇蘊示意那人把物件交到牡丹君手上。
當牡丹君的手觸摸到物件表面的紋理時,嘴邊的笑容立即凝固。
蘇蘊微笑地注視着牡丹君溫如玥打開奉天诰命龍紋盒。
牡丹君打開龍紋盒,在裏面摸到了一封聖旨。
“牡丹君想必已經猜出聖旨的內容了吧!”蘇蘊說道。
牡丹君的表情萬分苦澀。
“原來你是朝廷的人,你來到洛陽,就是專門來送這道聖旨的吧!”
“對,也不對,我是順道來送聖旨的,來到洛陽主要還是為了你親手種植的牡丹……”蘇蘊答道。
牡丹君嘆了口氣:“我說過,除了國子監,我哪都不去。”
“牡丹君這樣的人才待在國子監太過浪費,但你堅持了這麽多年,父皇決定退讓一步,同意你任職于國子監。”
“什麽時候去赴任?”
“三日後……”
“……”牡丹君表情複雜。
“你曾經說過,‘牡丹不離身,不出洛陽城’,為此一直不肯接受朝廷的任命,可現在,你親手把牡丹送出去了,我想,你是不是也應該走出洛陽城了?”蘇蘊露出了詭計得逞的笑容,令他冰冷的氣質稍微溶解了一點點。
辛丘剛推開房門,便看見牡丹君背對着她伫立在門外。
“牡丹君?”辛丘喚道。
牡丹君轉過身來面對着她:“辛丘,我即将前往上京了……”
辛丘愣了愣。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莞爾一笑:“辛丘,陪我騎一回馬吧……”
蘇清歡十分不樂意釋放段瑾,但她并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最後還是把段瑾放了。
段瑾一得自由,就興沖沖地去找辛丘。
誰知看見辛丘和一個陌生男子牽着一匹馬正欲出門。
段瑾還來不及叫一聲辛丘,辛丘和那個陌生男子便如一陣風般呼嘯而去。
對于牡丹君而言,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牡丹花開得正好,像一個天真無憂的少年一樣,鮮衣怒馬地穿梭在洛陽街巷,是他開始漫長官宦生涯之前唯一一次離廟堂最遠、離江湖最近的美好體驗。
三日後,辛丘和段瑾前往浮圖城,牡丹君前往上京。
蘇蘊和蘇清歡亦出發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他們将在幾日後,再度遇見段瑾和辛丘。
離開蘇府時,蘇府下人将一箱又一箱的東西搬上馬車,蘇蘊心情無比惬意,蘇清歡則極其無奈。
“哥,你一路搜尋了這麽多的東西,無論是天上飛的,還是地上跑的,都讓你收藏起來了,難道你還沒有找到你想要的?”
“所謂有備無患,你哥我一定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蘇蘊鬥志昂揚地說道。
***
清煦帶着賀禮出發前往浮圖城。
由于上京距離浮圖城較遠,而浮圖城城主養子舉行婚禮的日期趨近,所以,他的行程比較匆忙。
按理來說,就算清秋世家與浮圖城城主是故交,但舉辦婚禮的只是城主的養子,并不需要清煦親自前往祝賀。
可這個城主養子的身份并不簡單——他名為左桡,被人稱為“撷芳君”,與清煦一樣是音懿四大君子之一。
一路上,清煦閑來無事,給他那武功高強的小侍衛寧戌講述他們即将要去的浮圖城的歷史。
可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寧戌小侍衛聽得昏昏欲睡。
***
辛丘和段瑾進入浮圖城時,浮圖城正迎來一年一度的雨花節。
絡繹不絕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浮圖城,城裏的客店幾乎全部住滿,街道上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不斷。
浮圖城盛産玉石,而且一年四季風景優美,秋天片片銀杏林把這裏染成金黃的世界,春天花開滿城五彩缤紛,夏天碧荷白蓮一望無垠,冬天則銀裝素裹,銀河萬裏。
一進城,段瑾便拉着辛丘進了浮圖城中最有名的飯館。
“水晶肘子,糖醋排骨,叫花雞,香煎雞蛋豆腐,竹筍炒肉,還有,再來一盤三層玉帶糕和雪蒸糕,一壺上好的竹葉青…”
段瑾一口氣點完這些,心滿意足地咂咂嘴,仿佛那些美食已經進了他的肚子似的。
“竹葉青就不必了…”辛丘對店小二說道,“來一壺碧螺春就可以…”
段瑾哀求的看着辛丘:“辛丘…我想喝酒…”
辛丘無視他的哀求,纖手一指:“你聽,隔壁說書樓的聲音都傳到這來了…”
隔壁說書樓,說書先生案板一拍,精神抖擻滔滔不絕的講述了起來。
此時他正在跟游客介紹雨花節的來由。
“雨花節持續十天,一般定于春季時雨時節,是個延續了兩百多年的賞玉大會,期間各地商賈、富人、貴族齊聚一堂,名流荟萃。”
“他們賞玉購玉,四處浏覽名勝古跡,轟轟烈烈的帶動了整個浮圖城經濟的發展。大家如今看到的浮圖城是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然而誰能想象得到,三百多年前,浮圖城是全國有名的貧民窟!”
“三百二十五年前,一代帝國翼風國為旭國所滅,翼風國皇族從上京逃到潇都,帶領滿城百姓抵抗旭國軍隊,最終被旭國整個屠城。”
“從此,潇都夜夜可聞鬼哭,可見鬼影,成為了一座名副其實的鬼城…”
飯館裏,段瑾和辛丘聚精會神地聆聽着。
許多人臉上露出了悲傷惋惜的表情。
說書先生提到屠城,大家立即想到的,并不是三百多年前的翼風國被滅時的屠城,而是發生在七年前,岚國滅亡旭國的那場慘烈的戰争。
登時,對過去記憶尤深的老人們,眼前仿佛閃現無數屍體堆積如山,人們凄惶哀嚎的場景。
誰能想到,曾殘忍屠戮翼風國的旭國,有一天,也被另一個國家滅亡呢?
辛丘怔怔盯着桌上茶杯裏的碧螺春,仿佛突然看到一個人在清澈的茶水中向她招手微笑,可随着茶葉起浮不定,那人再也看不見了…她揉了揉眼睛,只覺得出現了幻覺。
說書先生低沉有力的聲音到這裏時突然被另一個聲音取代。
那聲音清脆悅耳,宛如黃鹂婉轉歌唱,又帶着絲綢滑過玉石般的妩媚,讓人聽得如癡如醉。
段瑾詫異的回頭看,便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個十七八歲左右的美人。
美人額間一朵海棠花钿,容光煥發,生的是天香國色。
她挑眉仰頸,氣質高貴容顏明豔,接過隔壁說書先生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屠城之事過了五十多年後,旭國宣武皇帝命令全國高僧來到潇都超度亡靈,并聽取僧人意見,為了驅除邪祟改潇都名為‘浮圖城’。”
“可盡管如此,浮圖城再也不複潇都時的昌盛繁華,只有數萬貧民充斥其中,直到這種局面因一個人的到來而徹底改變…”
“二百五十六年前,落魄貴族左家子弟左銘來到浮圖城,偶遇玉匠雲易,不僅改變了他們兩人的命運,也決定了浮圖城今後的命運。”
“玉匠雲易告訴左銘,浮圖城四面環山繞水,珍奇玉石不計其數,猶以雨花石最多,羊脂白玉最貴。”
“後來,左銘絞盡腦汁開創了浮圖城的雨花節,通過開采浮圖城的玉石礦,吸引各地富商與顧客,增加了浮圖城的人口,促進了浮圖城方方面面的發展,最終改變了浮圖城貧窮落後的現狀,他自己也成為一方巨賈。”
“如今的浮圖城的第一富,亦是浮圖城城主,就是他的後人。而玉匠雲易,依舊注力于鑽研玉石,最終成為了天下第一玉師。”
這是激動人心的浮圖城蛻變歷史,也是落魄貴族的奮鬥史。
酒館一衆人對聲音清脆悅耳、故事講得頭頭是道的女子交口稱贊。
只聽得隔壁說書先生的聲音傳來:“辭嬅,你又在砸你老爹的飯碗了!”
美人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段瑾和辛丘才知道,原來這個美人是隔壁說書先生的女兒,怪不得口才了得!
美人笑着坐在段瑾和辛丘旁邊的一張桌子,店小二立馬殷勤地跑過來問她要吃些什麽。
周圍的人小聲的議論起來。
“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可是浮圖城第一美人唐辭嬅啊!”
“原來如此,早聽聞浮圖城盛産美人,我這一路走來,所遇見的美人無數!可這位能使那些美人全都黯然失色……”
“要是能夠娶到她,此生無憾了!”
“聽說她的家父要求極高,你這樣的還入不了他們父女倆的法眼!”
隔壁說書先生的聲音再次傳來,人們議論唐辭嬅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