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簇擁在旁的喜嬷嬷看傻了。
大汗盡管平日溫和,渾身威勢猶如山岳,上回有幸得見,她望都不敢望一眼。迎親的隊伍還沒影,他就迫不及待地下馬,像是迎回自己的寶物,比那些個小子還要急……
正門紅綢搖曳,望着伸出手的皇太極,吳克善驟然失語。
他清晰地察覺到,妹妹摟着他脖頸的手緊了緊。一股純然的喜悅穿透過脊背,直直抵達他的胸腔,讓他高興的同時又酸澀,伴随強烈的不舍。
這才多久?他還沒背夠呢。
吳克善深深吸了口氣,鄭重地躬下身。不過霎那,海蘭珠身子一輕,紅紗翻飛間,落到炙熱的懷抱裏。
皇太極斂目看她,一顆心瞬間被填滿,朝吳克善微微颔首,薄唇揚起笑容。
賓客眼睜睜看着大汗抱着新嫁娘,替她跨火盆,替她拜北鬥,海蘭珠福晉全程沒有下過地。迎親隊伍終于來了,侍從無不氣喘籲籲,尤其是恩和總管,還來不及抹掉汗珠,便聽大汗吩咐道:“持弓。”
不是“拿”而是“持”,恩和忙抓起巨弓,豎立在皇太極面前。
他跟随大汗多年,自然知道合适的角度與高度。皇太極單手抱人,不讓海蘭珠有半點颠簸,另一只手搭上箭,虎口慢慢用力。
弓弦就這麽被輕描淡寫地拉開,只聽唰唰三聲,箭尖穿透寒空,不偏不倚釘在喜轎頭。
迎親流程就這麽走完,賓客們無不呆滞。
贊官張張嘴,好半晌找回聲音:“禮成,福晉上轎——”
皇太極抱着海蘭珠進轎,在她耳旁道:“行路需要三刻鐘,我一直在。”
海蘭珠紅唇微抿,彎起盈盈弧度。
她點點頭,隔着紅紗貪戀地描摹他的眼,嗓音似溪水潺潺:“好。”
……
大汗竟還代替了喜嬷嬷的職責,叫她們沒有半點用武之地。
這樣光明正大的寵愛,這樣明擺着的縱容!直至隊伍遠去,賓客如夢初醒,岳托大福晉拉住小玉兒的手,憋了滿肚子的話要問。
小玉兒滿面淡然,細看還有絲絲麻木。
她喃喃道:“原來牽手只是尋常……”
什麽只是尋常?
岳托大福晉探過身,轉眼見她恢複了神采奕奕,笑道:“走!赴宴過後,明兒還要敬茶呢。我竟迫不及待看她們見到表姐的眼神了。”
汗宮正門名叫大金門,喜轎自大金門擡入,停在關雎宮前。
時至入冬,海蘭珠下轎的時候,夜色早已鋪滿天空,宮道卻是亮如白晝,處處挂滿燈籠紅綢。
崇政殿擺了幾大桌喜宴,宴請諸位貝勒、福晉與親近的大臣,男女并不分席,範文程也在其列。真要計較起來,迎娶新福晉的排場比大福晉更勝一籌,既然漢臣不說,也就沒有人提,大喜之日,捋大汗的虎須幹什麽?
有科爾沁貝勒給妹妹撐腰,何況清寧宮大福晉也在,正笑容滿面地招待他們,彰顯對侄女的親厚。
他們高高興興地落座,你一盞我一盞地推杯,範文程按捺住欣喜,今夜過後,他便能毫不避諱地拜見格格了。
金人福晉的地位不低,何況是大汗的福晉。雖長居宮中,與宗室聯絡是常有的事,至于外臣,端看大汗在不在意。
思忖間,恩和總管笑眯眯地過來傳話:“諸位爺,諸位福晉,大汗今兒便不來宴飲了。若真要找人拼酒,尋十四爺十五爺去,他們酒量好,明午出征也不會醉!”
席間轟然一笑,不時有起哄聲傳來,大汗愛重關雎宮福晉,這是不讓他們鬧洞房呢。
哲哲笑容斂起,看向身旁的大玉兒。
見她神色不變,哲哲慢慢放下心,殊不知大玉兒正回想“大汗不來宴飲”這句話,垂下眼,心間浮現微苦的澀意。
方才她見吳克善,哥哥為給姐姐送親,臉毀了也不在意。
聽說哥哥要在盛京小住,她實在高興,後來想想,哥哥可會來姑姑的清寧宮,可會來她的廂房?
她不和姐姐争,她也争不過,哥哥如此,大汗也如此。但大汗到底是雅圖的阿瑪,要是完全被阿瑪遺忘,雅圖日後怎麽辦?
她不能不為女兒考慮!
多爾衮正與小玉兒坐在一處。見他時不時擡眼,英俊面龐含着笑,小玉兒挑起眉梢,輕言細語:“這麽遠的距離也夠寒碜,不如上去同她敘敘舊。”
多爾衮神色漸淡,他想的是出征之事,與玉兒有什麽關聯?
見小玉兒自顧自地夾菜,多爾衮一抿唇,嗓音帶了無奈:“你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見他哥這般,多铎眼不見心不煩,喚來侍從給他指路,他要坐到吳克善身邊去。
半刻鐘後,他望着面前黝黑發紅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你是吳克善?”
海蘭珠和布木布泰的哥哥什麽時候黑成炭了?他上回還不長這樣!
“……”送親沒送多久,吳克善原就憋着氣,聞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讓十五爺失望了,真對不住。”
正好!他就該多多待在盛京,多多去關雎宮看妹妹,一邊請教一邊礙他們的眼。
關雎宮雅致大氣,瓷器擺設無不經過皇太極掌眼,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布置。
院前種滿白梅,冬日裏開得正盛,若說前殿是“雅”,寝殿則是一個“柔”,裝飾處處精致,塗滿了整面椒牆。
紅燭搖曳,熏爐點着暖香。小心扶着海蘭珠坐下,喜嬷嬷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懷着激動的心情撒花生,棗子與桂圓,嘴裏說着祝福的話,不一會兒鋪了滿床。
合卺酒備在一旁,又有嬷嬷端上子孫饽饽,笑盈盈地奉上喜秤。
皇太極輕輕颔首,掌心在身側摩挲,直至磨得幹燥無比,生根似的腳步終于擡起。
微涼的觸感傳來,視線一寸一寸變得清晰,海蘭珠擡起頭,聲音清軟地喚他:“大汗。”
紅紗滑落,皇太極少見地愣在原地。
她本就國色天香,五官無一處不長在他的心上,如今俏生生地坐在榻邊,仰起小臉看他,秾麗眉眼畫上盛妝,流露絲絲媚意。
紅衣烏發,眼神潋滟,那是能夠令人發瘋的媚意。
鳳眼霎時變得幽深,皇太極沉聲開口:“你們退下吧。”
嬷嬷們對視一眼,皆是心照不宣,低聲提了提子孫饽饽還有合卺酒,躬身退出喜房。
目光掃過兩道托盤,皇太極薄唇微翹,緩聲道:“蘭兒,先用哪樣?”
這是他頭一次當着她的面叫,海蘭珠微怔,不由蜷起指尖。暖香愈發濃郁,熏得臉頰漫上熱意,湧動着控制不了的情感,她動了動唇,一時竟也為難起來。
皇太極忽然笑了。
胸膛都在震動,他端起饽饽,垂頭咬了一口。
繼而握住海蘭珠的腰,熾熱溫度落在她的唇瓣上,侵略啃咬,輾轉研磨。霎時天旋地轉,身下傳來麻癢的硌意,海蘭珠微微睜大眼,望着上方的男人。
燭光掩映的鼻梁高挺,眼睫很長,向來盛着山河的眼眸深不見底,好似天邊漩渦,叫她看上一眼便丢盔卸甲,輕而易舉地被他攻城掠地。
濕熱鼻息伴着浸入骨髓的松香,不消片刻,海蘭珠吞咽一聲,氣喘着推開了他。
口脂被吃了個幹淨,唇瓣通紅通紅,泛着飽滿的光澤,眼尾飛霞,滿面桃花。天下獨一無二的豔色擁在他懷裏,皇太極喉結滾動,額頭抵着她的,平複了好一會兒呼吸:“好吃嗎。”
紅暈漸漸爬上玉白的臉,海蘭珠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嗔似嬌,皇太極心頭又竄起火苗,半晌啞着嗓子:“該喝合卺酒了。”
說罷猛然起身,端過小小巧巧的酒杯。
杯上刻着游龍金鳳,一如他的喜服,她的嫁衣,健碩與纖細的手臂相纏,不一會兒傳出細細的嗚咽聲,海蘭珠眸光迷蒙,靠在他緊實的胸膛,酒液溢出紅唇,被他急切地一一親去。
大汗從前不是這樣的,他都是克制着……不知過了多久,海蘭珠聲音微顫,又軟又沙啞:“榻上不舒服。”
皇太極捧着她的臉,右手一掀錦被,桂棗花生噼噼啪啪落了滿地。
他又要俯身,剛觸到天鵝似的脖頸,海蘭珠有些受不了了,輕輕搖頭,十指抵着他的胸膛:“我還帶着妝……”
她面頰酡紅,唇瓣極豔,眼睑存着濕漉漉的水光,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皇太極的動作停了停。
心下漫上無法言喻的滿足,他又憐又愛,半晌阖上眼,極為輕柔吻了吻她的眉心。
“本汗幫你洗。”沒等海蘭珠往裏縮,他手臂一伸抱起她,大步繞過柳葉屏風,“本汗這就伺候福晉沐浴更衣。”
屏風後蒸汽袅袅,放着早已燒好的熱水,短時間竟沒有泛涼,溫熱得恰恰好。
他雖急切,骨子裏卻是磨人的溫柔。一會重一會輕地親着她,海蘭珠眼尾暈紅,面頰揚起一個弧度,青絲垂落,掃過蔥白的指尖。
關雎宮直到夜深,寝殿才沒了動靜。
翌日一早,海蘭珠睡得很沉。
今兒是出征的日子,天剛蒙蒙亮,大汗便抽空送了一趟行,回程特地給自己批了婚假,重新鑽進被窩裏。
海蘭珠沒有聽到半點動靜,直至天光大亮,她從皇太極懷裏醒來,便聽他道:“今兒不去了,明日再敬茶,同宗室見上一面。”
說着輕輕揉了揉她的腰。
讓滿宮福晉、諸位貝勒和貝勒福晉等着,像什麽話?何況他昨晚給她塗了藥,一覺醒來消退了許多。
腰間酸麻傳來,海蘭珠羞惱道:“……去。”
作者有話說:
中午左右還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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