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嗓音粗砺沙啞,偏偏拼着全力高喊,霎那間,宮門外一片寂靜。
哥哥?科爾沁的吳克善世子?
侍衛拿刀的手一抖,眼中敵意遲疑着褪去,便聽吳克善繼續開口,久未飲水的嘶啞嗓音帶了哀求:“不是科爾沁貝勒給海蘭珠福晉送親,是哥哥給妹妹。我趕了兩天的路,就讓哥哥背你最後一回,好不好?”
小玉兒掀開簾,震驚得差些失聲,這看不清臉的狼狽之人是……表哥?!
吳克善強忍着哽咽,忽而發現那張探出的俏臉很是熟悉,辨認片刻,目光驟然一亮。
上回省親,他亦去十四貝勒府拜訪過一遭,吳克善連聲問:“小玉兒!你是和你海蘭珠姐姐在一起?她可聽見我說的話了?”
小玉兒恍惚着點點頭。
她隐約知道科爾沁不出嫁妝,想問問這是個什麽情景,表哥為何只身一人來到盛京,連個侍從都沒有,還說要給表姐送嫁?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猛然扭過身——
海蘭珠鼻尖發紅,緊緊抱着手爐,半晌再也忍耐不了,眼睫濡濕,淚珠串線般地落下。
眼淚止也止不住,在衣襟暈開點點深痕,飛快打濕了頸間絨毛,蓬松變為成結的绺。
她知道吳克善的苦衷,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她從沒有怪過哥哥!她說過沒有家人,見了哥哥唯有陌生,何嘗不是怕。
怕哥哥出自阿布額吉的授意對她好,怕他為了科爾沁的榮耀來勸她,他是她唯一惦念,也是唯一惦念她的親人了,自己又該怎麽拒絕?
可她從沒有想過,哥哥會千裏迢迢地闖來盛京,不顧一切給她送親,以兄長的身份,與科爾沁與大金沒有半點關聯。
他說要在成婚的時候背她。
海蘭珠聽得出吳克善話間的疲累,幾乎能夠想象他當下的模樣,唇瓣發顫,想說什麽卻堵在喉嚨裏,連眼尾都漫上了紅。
小玉兒大吃一驚,頓時着急起來,抽出繡帕替她擦淚,“表姐,同表哥見面該是喜事,怎麽哭了?”
她還想安慰,軟轎前傳來陣陣腳步聲。
為首的親衛端正英武,正是鳌拜。鳌拜遞上一塊令牌,躬身道:“大汗說過,出門在外,一切行事聽從福晉。吳克善貝勒自科爾沁來,福晉見還是不見?”
令牌是科爾沁世代繼承人的标志,在小玉兒擔憂的目光裏,海蘭珠擦去眼淚,鼻頭紅紅地道:“見。”
佩刀齊刷刷地收回,當即有人快馬加鞭前去禀報大汗,侍從牽了吳克善的馬,請他進老汗宮更衣洗漱。
嫡親兄妹沒有那麽多避諱,海蘭珠與小玉兒一下軟轎,博敦連忙叫人收拾前院的廂房,備上熱水,叫小貝勒好好用一頓飯先。
吳克善連着喝了兩大壺水,匆匆洗幹淨臉,繼而焦急地問:“飯食先不着急。妹妹可願意見我?”
博敦望着他黑了一圈,幹裂粗糙的臉龐,簡直與上回省親得蒙盛京誇贊的科爾沁貝勒判若兩人。
她動動嘴唇,半晌才找回聲音:“格格自是願意見您……”
像是溺水之人得了救贖,吳克善的眼眶驟然一紅,博敦嘆道:“貝勒爺随奴才來。”
寬闊的正屋點着燭火,海蘭珠坐着,吳克善站着,兩個人都是紅眼眶。
小玉兒幾步一回頭,終是同侍女不放心地走了,準備好好問問吉雅其間緣由。
門吱呀一聲掩上,一時間只餘呼吸聲。見海蘭珠始終垂着頭,吳克善心口泛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叫了聲:“妹妹。”
她比從前更美,也更冷,穿的住的無一不是上佳,應是在大金受到很好的照顧。
他不敢問海蘭珠在烏特過得如何,都是他沒用!
“我……哥哥不求你原諒我,更沒有讓你回科爾沁的意思,哥哥只想問,大汗待你好不好。”嚴肅的眉眼折痕深深,吳克善依舊啞着嗓子,“如果不好,哥哥立刻帶你走,走去沒人發現的地方……”
海蘭珠眼睫一顫,擡頭看他:“大汗待我很好。他為我修繕關雎宮,不準許任何人欺負我,還命算計我的福晉改嫁。”
“好,那就好。”吳克善讷讷,強忍住心下苦澀。
阿布額吉說的沒錯,他們沒有騙他,大汗是為海蘭珠攻打烏特的,又怎會待她不好?
屋內慢慢沉寂下來。
海蘭珠輕聲問:“哥哥怎麽獨身一人前來盛京,族裏同意了嗎?”
多少年沒聽到這句“哥哥”了。
吳克善眼角一熱,手心緊握又松開,掩飾般地笑了笑:“當然同意了,阿布額吉本想入京,最後遣了我來。”
他像是想起什麽,急急從懷中掏出秘方,“這是明宮流行的東西,不知為何傳到科爾沁,聽說生子的效果極好,妹妹先拿去再說。”
海蘭珠一怔,手心便被塞了一卷黃紙。
保存得完完整整,字跡清晰,半點寒風也沒有受。
“姑姑和玉兒想要生阿哥,何不留給她們。”她看了半晌,一雙眼瞳烏黑如墨,“我搶去她們的丈夫,哥哥不怪罪我?”
吳克善搖了搖頭。
“不怪罪。”他啞聲道,“這是你早就該得的。”
……
海蘭珠本就發紅的眼眶一酸。
她捏緊繡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忽聞外頭傳來通報:“格格,恩和總管來了!”
緊接着便是恩和的聲音,急促中帶着喘:“貝勒爺,大汗召見。您若沐浴更衣,用過膳食,便同奴才走一趟吧?”
聞言,吳克善終于挪開投在妹妹身上的視線,此乃意料之中的事,即便不舍,也得先見過皇太極。
前來盛京沒有向大汗報備,是他沖動之下有欠妥當,吳克善澀聲道:“勞煩總管了。”
轉身的時候,他回過頭,低低地、忐忑地道:“送親……”
“好。”海蘭珠秀眉彎起,似柳葉拂過淚光,“我想要哥哥背我一回。”
嗓音悅耳,吳克善驟然僵在原地。
汗宮早已挂燈結彩,吳克善越看越有計較,大汗對海蘭珠的重視不是作假。
恩和引他入了崇政殿,依舊是一坐一站,書房落針可聞。
面前之人的儀容實在不堪入目,皇太極緩緩開口,俊顏瞧不出喜怒:“她哭了?”
吳克善頂着紅腫的眼眶點點頭。
随即雙手環胸,彎下腰道:“驚擾大汗與福晉,是吳克善的不是。”
看他腳步輕盈,郁色不再的模樣,不難想象蘭兒同他說了些什麽,別是被這小子哄了去。
皇太極沒有被這一聲“福晉”取悅,鳳眼幽深:“按理,科爾沁應告知婚期,派遣勇士光明正大地來,你生怕錯過蘭兒的婚期,連夜趕路,怕是沒有經過寨桑和博禮的同意。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又如何保證世子之位穩固綿延?”
這般開誠布公,聽得吳克善面色一變。
片刻,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燃燒着熊熊烈火,行了蒙古貴族的最高禮儀:“怎樣才能順遂繼承科爾沁,給予海蘭珠護佑,還請大汗教我。”
皇太極不再摩挲扳指,定定看着他。
重情不是缺陷,吳克善年青勇武,卻帶有過分的優柔,心甘被束縛,而今竟說出這般果斷的話。是寨桑叫他規勸海蘭珠,為哲哲布木布泰争寵,還是……生下科爾沁血脈的阿哥,日後去母留子。
他傾過身,語調微揚:“你不要姑姑和玉兒了?”
吳克善閉了閉眼。
“她們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愛,族人的,侍從的,還有阿布額吉的。”他的眼底血絲密布,“海蘭珠只有我這個哥哥。大汗,我對不起她這麽多年,死後如何去見長生天?!”
這份“愛”指的是親情,皇太極許久沒說話。
半晌他道:“這些日子留在盛京,我親自指點你。”
吳克善猛然擡頭,與海蘭珠五分相像的眼睛浮現驚愕,像是郁氣盡去,散發淺淺的欣喜。
本該是個面不改色的英俊青年,日夜趕路的風霜毀了這一切,皇太極不忍再看,喚了恩和進來。
他是為了蘭兒,吳克善高興個什麽勁?
“叫太醫拿些擦臉的藥,趕快。”
恩和忙不疊吩咐跑腿,吳克善摸摸面頰,黝黑驟然浮現一團紅。他道了句“多謝大汗”,聲音極低,轉瞬像是想起什麽,揚起絲絲焦急:“海蘭珠的批命……”
“本汗已經解決了它。”
然後就見大汗離開案桌,伸出掌心,親自理了理他的小辮。
吳克善受寵若驚,不由微微躬身,順着他的手臂往下瞧。皇太極喜好黑衣,而今身穿常服,襯得天青色穗絡十分顯眼,其上繡有精致的的柳葉圖案。
……叫他十分眼熟。
吳克善一愣,瞅了眼自己的腰間,又看了看大汗的腰間。
為何會有兩個相同的佩飾?連陳舊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難不成當年妹妹又繡了一個??
不對,他方才去見海蘭珠,她好似沒有往這兒看過。妹妹怎麽一點兒也不好奇?
從前的姑父成了妹夫,但崇敬是刻在骨子裏的,吳克善不好直接問,直把眼睛看出花來也沒看出區別,動了動唇,懷揣滿肚子疑問離開。
恩和挪開眼,憋住不斷亂顫的身體,深深垂下了頭。
皇太極重新坐上案桌,瞥他一眼,執起筆道:“想笑就笑,為何一副女兒家做派?”
“……”恩和心道奴才不就是說了句不想做枕邊人嗎。您故意戴穗絡氣吳克善,不也是記着多年以前他犯下的舊事?
格格出嫁烏特的前日冷眼相對,想必吳克善貝勒有的受喽。
恩和覺得自己的罪過是遠不能和吳克善相提并論的,正欲辯駁,便聽大汗話鋒一轉,道:“遣人給他安排住處,就在老汗宮中,蘭兒的隔壁吧。”
恩和即将出口的話戛然而止,這住處何止好,簡直太好了,難不成他猜錯了?大汗并不是故意的?
“那兒離關雎宮遠,不過兩天鄰居,倒也十分合适。”
恩和:“……”
他差點忘了格格是待嫁之身,大汗果然不叫人失望。
皇太極不管他,嗓音低沉道,“蘭兒那裏如何了,叫太醫瞧瞧,不要哭壞了才好。”
吳克善同海蘭珠見面的時間裏,小玉兒找吉雅套出了所有的話。
吉雅心思純淨,一心一意只為海蘭珠,自是知道小玉兒大福晉待格格好,一時間無有不言,說着說着還紅了眼眶。
小玉兒半晌回不過神,心亂如麻地在老汗宮亂逛,又是不解又是氣怒,安布怎麽這樣糊塗?!
單憑大祭司之言……說布木布泰是有福之人也就算了,憑什麽說表姐無福,滿草原的人就要信?
大祭司風燭殘年,早就老花眼了,安布也不多找幾個祭司來瞧瞧?!
她出生草原,只是幼時來到盛京,倒拜佛拜得更多一些,什麽喇.嘛祭司,小玉兒都是不信的。尤其布木布泰是她最厭惡之人,一想到海蘭珠的命運同她天差地別,小玉兒心裏頭燒得慌。
幸而表姐遇上大汗,幸而來到盛京,否則不得被磋磨死?
還有那勞什子烏蘭,叫她說,改嫁莽古爾泰算什麽懲罰,得剝皮抽筋才好,方解心頭之恨!
怒着怒着撞上巡邏的親衛,領頭的她認識,正是方才轎前遞來令牌的那位。小玉兒身子一歪,緊接着被人扶了起來,回過神忙道:“對不住,可有踩着你?”
靴上踩來一雙腳,鳌拜面不改色。眼見小玉兒将要摔倒,他面色微變,即刻伸手擋了一擋,“大福晉,奴才半點也不礙事,大福晉可有損傷?”
小玉兒這才發現面前的親衛長得不賴,居然比吳克善表哥還健碩些。
大汗莫不是看臉挑的?
不過輕飄飄的一擋她就站直身子,這是多大的力氣。小玉兒起了惜才之心,這樣的人長年待在汗宮豈不是屈才,笑着搖搖頭,問他:“你叫什麽名?”
問起名字的時候,鳌拜笑得有些憨,“奴才瓜爾佳鳌拜,鑲黃旗人,阿瑪衛齊,額其克費英東。”
小玉兒愣住了。
衛齊是八門提督,費英東更是開國功臣,入享太廟,族中男兒無一不英勇。這可真是大金最為顯赫的将門,半晌找回聲音:“大汗沒讓你出征?”
鳌拜解釋道:“奴才寸功未立,有賴大汗信重,塞我進了鑲黃旗兵營,三日後随軍北上。”
小玉兒恍然,繼而狐疑:“那你還在這兒巡視,不抓緊着練練?”
“奴才為海蘭珠福晉辦事,大婚在即,自然得盡心盡力。”
聽着倒挺有文化,像是熟讀漢文。小玉兒暗自點頭,卻不信這個理由,他想要辦事立功,瓜爾佳一族不能安排?直接參軍一樣能夠出頭,何必來做汗宮親衛。
鳌拜就是笑,怎麽也不肯說了。
回到小院,海蘭珠沐浴完坐在梳妝臺前,吉雅正拿了熱雞蛋給她敷眼。
“是該好好敷敷。”小玉兒道,“瞧瞧,都紅成什麽樣了,要讓大汗見了,豈不得心疼死?”
海蘭珠耳廓微紅,唇角卻是翹着的,“大汗方才派太醫前來瞧過。”
小玉兒猛然發覺,表姐有哪裏不一樣了。
更自如,更活色生香——對,就是活色生香,這個詞兒還是從書裏看來的。這樣一個大美人,見到表哥哭了一回,像是掙脫過去的枷鎖,全然鮮活了起來。
批命還有凄苦的從前霎時從心裏抹去,表姐自己都忘了個幹淨,她又何必提起?
小玉兒心下的澀意被高興替代,反應過來登時佯怒,“好啊,你竟同我炫耀起來了。”
海蘭珠朝她抿唇笑,看向銅鏡裏的自己。
大汗撥給哥哥伺候的人,先前同她回禀,說哥哥要在盛京小住。就在老汗宮裏撥出一個院子,離她這兒很近,不過半刻鐘的距離,便是離關雎宮也不會太遠。
形狀漂亮的眼眸被淚水洗淨,多看一眼都要失魂,然後漫上粼粼笑意,嗓音清越:“時辰不早了,快去洗漱。”
小玉兒恍然驚醒,只覺心都酥了一半,飄着腳步走去梢間。
女子都不能逃過這樣的美色沖擊,若她是個男人,豈不是能為她生為她死,沒了命也得寵?
她可算知道大汗為何這麽在乎,連出宮住兩夜都舍不得。飛快地沐浴洗漱,小玉兒抱了軟乎乎的枕頭,湊到海蘭珠的寝卧裏邊:“表姐,我想同你睡。”
一張大床頗有些空蕩,何況大汗不在,能同表妹說些私密話,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熱鬧和歡喜。
海蘭珠眉眼微彎,輕輕掀開錦被,柔聲道:“我已經暖好了,快進來。”
小玉兒也從沒有這樣的經歷。燭光昏暗,她歡天喜地躺下,翻了個身,與海蘭珠提起今天遇到一個侍衛,還是大金的将門子弟。
海蘭珠靜靜聆聽,半晌反應過來,小玉兒說的就是鳌拜,“鳌拜辦差晚,大汗十分賞識他,說他會是日後的一員虎将。”
“他那樣的身形,不做将軍才是可惜了。”小玉兒笑吟吟道,思及堆在庫房的騎裝,忽而有些心癢,“改日我們騎馬去?”
她仍記得,布木布泰的騎術是表姐教的,小時候還得表姐扶着她上馬……不等海蘭珠回話,小玉兒即刻否決了自己,“不行,等你養好身子再說。”
想到大玉兒,她慢慢沉下臉,片刻低低道:“表姐,你可知曉多爾衮喜歡的是誰?”她冷笑一聲,湊過去說了個名字。
海蘭珠睜大眼。
小玉兒感嘆道:“我倒寧願她改嫁貝勒府,也好過兩人隔宮相望,心裏膈應。”
大汗,真是一個溫和仁慈,心胸寬廣的好國主。
說罷挽住海蘭珠的手,把大玉兒忘到九霄雲外,表情舒适,緊挨着她睡了。
……
太醫回禀說格格無恙,敷敷眼便能褪紅,皇太極身着寝衣,擺手讓他告退。
偏殿依舊是哪個偏殿,懷中人卻消失無蹤,他面色極淡地脫下鞋襪,掀開錦被,精壯身軀一下就捂熱了床。
似睡非睡之際,鼻尖忽然竄上一股淺淡的甜香,他伸手卻摸了個空,片刻坐起身來,鳳目浮上郁色。
恩和聽聞動靜,趕忙點亮燭火,瞧見大汗渾身威勢,不似就寝而似出征,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小心翼翼地道:“大汗這是睡不着覺?”
皇太極沒說話。
恩和咽了咽喉嚨,心知這是怎麽回事,但不睡如何能行,明兒還有朝會,後日才能成親呢。
汗宮總管總要替主子分憂,他咬咬牙,豁出去道:“奴才替您暖床?”
“……”皇太極嗓音像是浸了寒冰,“滾。”
聽說恩和總管一整夜沒能睡覺,被罰站在牆根,宮中也沒起多少流言。
蓋因汗宮如今前所未有的安穩,自從嚼舌事件發生,烏蘭福晉改嫁,連清寧宮都受了牽連,福晉們門戶緊閉,無不勒令下人收好嘴巴。
大汗新婚,宮中彩飾超了福晉的規制,比肩大福晉也不差什麽,又哪裏有人說半個不字?
第二天一早,整個盛京城熱鬧起來。
一臺臺的嫁妝從老汗宮擡向關雎宮,其上無一不是珍品,金銀玉器能叫人看花了眼。察哈爾世代累積的財富數不勝數,分給大汗以及鑲黃、正黃旗的那幾成占比最多,連擡嫁者都是鑲黃旗士兵,大汗統帥的嫡系。
還有大汗着人張貼的送妝詩,光是範先生寫的就有十幾首!
朝中不是沒人置喙,也有不滿新福晉如此架勢的臣子,被八旗将士,文臣史官噴了個狗血淋頭。
将士們道,兩日後便是北上出征,沾沾大汗婚事的喜氣怎麽了?
史官們道,新福晉不僅是科爾沁的格格,關乎金蒙友誼,還是福澤深厚,護佑大汗的關鍵之人,切不可慢待,故而從老汗宮出嫁最佳。
話都被他們說完了,多铎左想右想憋不出反駁的理由,朝會一過,便去了十四貝勒府上。出征前難得休閑,多铎一進府,發覺前院冷冷清清,半個人影也沒有。
他問管事,“哥呢?嫂嫂呢?”
管事嘆了口氣,“爺在書房,大福晉在老汗宮,說是為海蘭珠福晉送嫁。”
說着欲言又止,“十五爺不如勸勸爺,叫他多去後院,除了正院的大福晉,還有諸位福晉庶福晉……”
多铎冷聲道:“我正有此意。”
不經通報便推開房門,多爾衮一見是他,眼中帶了笑。多铎上前幾步:“哥,你怎麽不同嫂嫂一塊送嫁去?”
多爾衮重新寫起字:“我去做什麽?都是福晉侍女,也不怕沖撞。”
“有什麽好沖撞的。”多铎盯着他,“聽說吳克善來了,正住在老汗宮,要是撞上布木布泰,豈不正好?正好問個明白,如果她不喜歡你,你也不用牽腸挂肚了。”
說着就要拉他一塊,“以後同嫂嫂好好過日子,怎麽也比現在強!”
多爾衮笑容微變,無奈道:“你是要我被四哥撞見?”
“婚前不能見面,哥你怕個什麽。”多铎嘀咕道,“就算發現也沒事,他不是早早知道麽?沒想到皇太極心胸如此寬廣……”
多爾衮額間青筋蹦跳,知道和發現是兩回事,自玉兒嫁進汗宮,他們早早就斷了!
聽聞他的解釋,多铎沉下臉:“要是四哥寵海蘭珠一輩子,小阿哥都同她生,我倒要看看布木布泰怎麽如願?你就等她一輩子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跨出門檻時停了一停,高聲道:“嫂嫂喜歡上別人最好!”
直至第二日晌午,清寧宮才知道吳克善送親的消息。
大玉兒不可置信地起身,哥哥前來竟也不同她說一聲,連姑姑都不知道!
他是部落的繼承人,就這樣旗幟鮮明地給姐姐送嫁,阿布額吉會怎麽想,滿盛京會怎麽想?
哲哲頭痛地揉揉眉心,半晌開口:“就讓他送。”
“姑姑。”大玉兒輕吸一口氣,便聽哲哲低聲道:“這樣的關口,大汗盯着我們呢。”
阿娜日被賞板子的一幕幕尚在眼前,她幾乎去了半條命,至今還躺在床上不能起,大玉兒慢慢坐回榻上,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澀聲道:“哥哥來了,我連見都不能見一面?”
“明兒大婚,後日敬茶,總有得見的機會。”哲哲頓了頓,說,“玉兒,有句漢話叫烈火烹油,還有一句話,叫花無百日紅,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而你,若是精心裝扮,又會比誰差?男人最是喜新厭舊,你得記得。”
大汗還能守着海蘭珠過一輩子不成?
……
恩和覺得大汗是要守着格格過一輩子。
格格真是比安神湯還管用,瞧瞧,不過兩日不見,一晚上翻多少個身,臉色都差了下去,如今又要度過難熬的一夜了。
難熬的是他,受苦的還是他,恩和就想問問到底是誰規定的婚前不能見面,他非廢了這條規矩不可。
眼見大汗坐在床邊,恩和掐了自己一把,滿面笑容地提醒道:“您明兒就是新郎官了!”
自從抱着海蘭珠入睡,皇太極倒忘了從前沒找到她的時候,那段難以入眠的日子。
聞言嗯了一聲,面色溫和許多,蘭兒怕是和他一樣睡不着,過了今日就好。
他瞧瞧空空蕩蕩的床榻,又瞧瞧恩和,恩和忙後退一步,矜持搖頭:“奴才不暖床。”
皇太極語速緩慢,笑容有些冷:“你不覺得,上頭缺床錦被嗎?”
作者有話說:
海蘭珠&小玉兒: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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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還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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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1-27 10:15:05~2022-01-28 00:01: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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