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說長貴心裏有多苦, 回去的和王妃心裏也憋屈。她奉淑妃之命去提點秦妍書, 轉頭就被迫出了筆銀子。
五百兩,說起來也不算大錢,可她哪兒敢走和王府公賬,只能自己默默咽下了。
這心裏憋屈, 她自然不甘白花錢還什麽都落不着好……
于是,這銀子前腳進了峸王府, 後腳十街八巷都知道峸王府已經窮到需要兄嫂弟妹救濟的地步。
峸王府徹底淪為京城笑柄。
消息也傳進宮裏頭, 淑妃差點沒被氣着。
她不是峸王母妃, 若是特地把新婚又獨自在家的秦妍書叫進宮裏教訓的話, 名不正言不順不說, 看着也不像話。所以她才拐着彎讓和王妃三人去峸王府。
暄王妃心氣兒高年齡輩分也小,做不了這個黑臉, 寧王妃跟峸王妃是姐妹她也不指望了, 可她寄予厚望的和王妃怎麽也給搞砸了?還巴巴給峸王府送銀子?
“老大家的也不傻,怎麽……”淑妃氣得擰帕子,“一個兩個的都不中用!”
站姿她邊上的嬷嬷自然知道她是指誰, 跟着不解:“早聽說那位難纏, 難不成她還敢不顧尊卑上下?”
“去, 把老大家的叫進來,本宮倒要問問是怎麽回事?”
“娘娘!”嬷嬷忙制止她, “您也不過是看外頭穿得難聽才走個過場,現在這樣兒不是挺好的嗎?何必再多事。回頭讓陛下知道了,反而不好交代啊。”
淑妃恍然撫胸, 贊賞地看她一眼:“差點被氣着了。”完了哼道,“咱就不管她,看她還能怎麽作……回頭把老三名聲都給作沒了,咱還省事!”
……
人人都等着看峸王府笑話,峸王府的下人自然也開始慌了——若不是秦妍書早先處置了一批二主子,威赫仍在,府裏怕是早就亂套了。
其實,自從秦妍書把那一票內府大爺撤走後,峸王府下人們的日常用度還好了不少,但這也無法制止他們聽見外頭紛紛亂亂的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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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聽了流言的淩氏着急上火,連着跑了兩趟峸王府确認情況,不知道內裏的下人更是惶然。
秦妍書察覺到了。
她想了想,讓人将她平日用得上的東西收拾收拾,領着人浩浩蕩蕩往後院走。
三月末四月初,天氣已然暖和了不少。這時節,建府之初栽種的海棠正當時。
峸王府是秦妍書一手督造的,這時節,哪個園子的景觀最好,她自然知道。
故而她是直奔碾冰臺。
到了地兒,秦妍書先吩咐人把賞花觀園的亭子布置一番,然後才悠哉地走進花林裏就近賞花,看得興起,還親自挽了袖子摘兩支海棠下來。
待她沾了一身輕淺若無的淡香回來時,亭子裏已經按照她吩咐布置妥當。
剛搬來的小幾上已經擺了點心,石桌上鋪了筆墨紙硯,青竹看到她回來已經在泡茶了。
秦妍書暗自點頭,将折下的花枝交給青萱插瓶,走到石桌邊,扶着袖子,提筆蘸墨,開始對着滿院子的海棠畫起畫兒來……
接下來的日子,秦妍書是輪着在王府各個院子、各處園子活動。賞花賞景順帶畫個畫兒,間或練練書法看看書,偶爾興起彈彈琴,過得比在家裏還舒服自在。
這般作态,下人自然看在眼裏。也無需她多說什麽,幾天功夫,府裏的惶惶之狀就仿佛被什麽撫平了許多,下人雖仍然擔心府裏財務狀況,可每日有肉有菜,主子還優哉游哉的,可見這情況亂不到哪兒去。
當然,也因為他們的注意力被別的事兒引走了。
潞州大旱的消息爆出來了。旱就算了,大衍幅員遼闊,哪年沒個旱災水災的大家都還不習慣。
可這回旱,恰好旱在潞州布政司即将到任之際,聽說他為了不給自己政績添污點、保證開春後能順利升遷,竟将消息瞞了個水洩不通。不成想這回旱情一發不可收拾,等到潞州布政司發覺不妥的時候,潞州存者已十去七八……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潞州百姓如此凄慘,罪魁禍首自然跑不了。明昭帝下了死令,讓人将此事相關的官員及其家屬都一網打盡,全抓了回來。
據說,犯人進京那天,押解犯人的隊伍長得都看不到頭。
京城人人自危,只要與那些潞州官員有所挂鈎的,都恨不得縮起脖子做人,生怕沾上一身腥。
同時,随着犯人進京,新婚翌日就不見了人影的峸王也被推到衆人面前——聽說,正是峸王率先察覺不妥,請旨親自私訪潞州,才将此事揭發了出來,否則,潞州百姓至今還在水深火熱之中。而且,那峸王至今仍留在潞州處理災後事宜……
想到峸王還在災區累死累活,他那剛進門的王妃就把家底敗光了,老百姓們對峸王妃的印象更不好了。
外間種種,自然與秦妍書無關。只是,潞州之事爆出來後,知道峸王在其中插了一腳,立了功,就有不少人家打着各種各樣的名頭往府裏送金銀珠寶并山珍海味,讓她無語至極,只得關緊大門過日子,同時嚴令下人禁止收受任何東西,甚至因此罰了兩個守門的腌臜貨。
她在愁銀錢了。蕭昱走的時候是二月初,現在已經七月,她以為怎麽着這家夥也該回來了,誰知這厮竟然還留在潞州!府裏那點銀錢,撐到現在她已經開始逐漸吃力,還需要再撐兩個月,峸州那邊的歲貢才會送過來……王八蛋蕭昱!
他甚至連封信也沒有!
成親前見天的讓人偷傳書信,一成親就把她抛諸腦後!
男人果然都是如此,薄情寡義,沒個好東西!!
她這裏在心裏罵着蕭昱,那頭聖旨就到了。
仿佛知道她府裏的窘況,明昭帝大手一揮,從自己私庫掏錢,直接賞了她一萬兩白銀并珠寶器具數件。
擺設器具就算了,那點子數量大概就是為了湊數,重點還是那一萬兩白銀——真金白銀的一萬兩啊!
有了這一萬兩,峸王府的窘态瞬間一掃而空啊!
不光她,連峸王府上下皆是松了口氣。
除了峸王府,秦府和寧王府也受到了聖上嘉獎,賞的都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博了個好名聲罷了。
這接連幾個旨意下來,京城嘩然。合着那位受萬人指點的峸王妃竟然不敗家,而是身懷大義,寧願自己府裏節衣縮食,也要省出銀錢去赈災?
不等他們質疑,潞州的消息陸續傳了回來。
據說,潞州災情非常嚴重,峸王妃派人到蘇杭低價購入的大量米糧是潞州收到的第一筆赈災糧,給峸王及潞州上下争取了很多的時間。
據說,峸王妃的這批糧食救了很多很多人……
據說,潞州百姓很多都給峸王妃立了長生牌……
……
秦妍書對此略有所聞,卻沒放在心上,日子照舊還是這麽悠哉地過下去,甚至因着兜裏有錢,她過得那是更舒坦了。
除了……太多人上門套近乎,以及明裏暗裏地向她打探潞州情況,連和王妃都仗着大嫂的名頭過來喝了兩回茶。
讓人煩不勝煩。
反正蕭昱不在家,秦妍書想了想,幹脆包袱款款,帶着人住到別莊去——也就是她曾經呆過的秦家別莊隔壁。
別莊位置偏,別人也不好大老遠跑過來喝茶,她耳根子登時清淨多了。
除了消息比在京裏慢上許多,旁的也沒啥。總歸她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什麽,幹脆就安心呆在莊子裏。
還能做她早就想做的事情。
日子清淨,又有事兒忙,秦妍書這一住就住到了九月。
***
九月的天,京郊夜晚已經起了涼意。
屋裏燈火通明。
秦妍書腿上搭了塊薄毯窩在塌上看書。
青竹坐在邊上繡着她的貼身小物。
外頭腳步聲傳來。
青萱端着碗東西進來了,輕聲喚道:“王妃。”
秦妍書掩嘴打了個哈欠,擡頭看她一眼,擺手:“大晚上的送吃的過來……我不要了,端出去端出去。”
青萱不聽她的,将碗端到她手邊茶幾上,輕聲勸道:“嬷嬷說了沒放糖,王妃就當多喝點水吧。”
秦妍書皺皺鼻子:“嬷嬷也是,我這不好好的嗎?總折騰這些幹嘛?”
“王妃……”青萱有些無奈。
青竹跟着開始勸她:“您最近睡得不安穩,嬷嬷說您這是有些燥了,得調理一番咧。”
“對啊,您昨兒喝了這個,晚上确實睡得香了——”
“行了行了。”秦妍書無奈,放下書,伸手,“給我吧。”
青萱微舒了口氣,連忙将晾涼的湯碗遞給她。
秦妍書也不要湯匙,端起碗直接幹了,把自己灌了個水飽。
既然是安神的湯藥,加上夜也深了,她想了想,幹脆起身洗漱,更衣安歇。
青竹幫她攏好床帳,走到桌邊把燭臺吹熄,走到外間卧榻合衣而眠——蕭昱不在,她得值夜。
莊子多草木,又靠近田野。安靜下來後,外頭的蟲鳴蛙叫更顯響亮。
青竹心裏挂着擔憂,聽了更覺煩躁,就有些睡不着。她家姑娘剛成親,峸王就丢下府邸出門,一走就是半年多……
屋裏的秦妍書似乎翻了個身。
青竹忙收回思緒,扶着卧榻微微起身,輕聲問道:“王妃?”
沒有任何回應。
看來,裏頭的王妃已經睡着了……青竹舒了口氣,慢慢躺回去。如果峸王一直不回來……
門外的蟲鳴似乎安靜了片刻,隐約間似乎還聽到說話聲。
青竹覺得有點不對,翻了個身面向房門,恰好被一道透過門縫的光亮晃了下眼睛。
然後是“咔噠”一聲輕響,房門被輕輕推開。
她一驚,連忙爬坐起來:“是——唔!”
黑色身影躍進來,一把捂住她嘴巴。
作者有話要說: 碾冰臺取自曹雪芹的《詠白海棠》——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缟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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