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段日子, 秦明遠與淩氏是愁白了頭。雖然在面對老太太跟大房時, 倆人是底氣十足又剛正不阿,回到自家院子,兩人那是又嘆氣又垂淚。
秦妍書勸慰了兩天都不見效果,最後沒法, 旁敲側擊地提醒了幾句,才讓他們猛然想起嫁妝一事——峸王年歲不小了, 不出意外, 最晚明年, 秦妍書就該出嫁, 這嫁妝可得趕緊準備起來。
他們這樣的人家, 姑娘的嫁妝都是打未及笄前就開始準備。尤其是那大件的家具,從木料到打磨雕花, 沒個幾年功夫, 哪裏能弄好。
這些他們原是早早就準備好了,可沒想到他們家姑娘竟然要嫁給王爺啊!這嫁給王爺的規格可就不一樣了。不管他們樂意不樂意,聖旨都下了, 秦妍書跟峸王的親事那就是板上釘釘的, 這嫁妝也就該準備起來。
一想到這, 倆人登時顧不上嘆氣煩惱,開始到處找熟人打聽好料子、好工匠, 秦明遠還需要去國子監上值,下了值就往京城東西市裏鑽,打算淘些好物件給秦妍書添補嫁妝。
這邊在忙叨, 那廂就聽說秦妍書收到寧王妃的帖子,倆人立馬丢開
剛下值的秦明遠背着手繞圈子,淩氏拿着帖子唉聲嘆氣。
秦妍書悠哉地坐在邊上喝着母親讓人給炖的、放得微溫的銀耳蓮子羹。待她慢條斯理喝完羹,倆人還是老樣子。
她想了想,擱下碗。
“爹,娘,你們在擔心什麽?”
秦明遠回神,沒好氣:“你說呢?”他指着淩氏手裏的帖子,“來者不善啊!”他嘆氣,“最近這些日子,大哥大嫂對我們都冷了不少了,加上,你上回去寧王府鬧成這樣——”
淩氏打斷他:“上回是咱家妍書的錯嗎?你這是怕跟大哥生分了還是怎麽的?”
秦明遠啞口,繼而苦笑:“這不,已經生分了……”
淩氏白了他一眼:“那你還有何可擔心的?左不過就是分家一事。”接二連三的事兒,讓溫柔的淩氏也跟着硬氣了起來。
秦明遠張了張口,再次嘆氣:“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不想走到這一步。”他轉頭叮囑秦妍書,“你去寧王府悠着點,多少顧及點她王妃的臉面,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留不留,從來不是她說了算。秦妍書暗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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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他們,連老太太也是憂心不已,只是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兒的老太太卻不再擔心她的安危,只怕她們惦記着上回的事情,鬧得難看,特特吩咐她要與秦妍玥要好好相處。
秦妍書面上自然是溫順地應承了下來。
然後,她才領着青竹、青萱登上馬車,前往寧王府。
聖旨下來,即便還未成親,她的身份地位也是不同往日,不光能坐馬車,寧王府也是大開中門迎她入內。
一路穿廊過院。
半盞茶後,秦妍書就坐在秦妍玥居住的院子裏,與其面對面品茗閑話。
秦妍玥略抿了兩口茶,放下茶盞,輕聲細語道:“咱們姊妹許久不曾這般說話了。”
秦妍書端着茶盞輕笑:“是啊,大姐姐出嫁仿佛就在昨天。一晃眼,您的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秦妍玥的視線移到門外廊下玩耍的兒子身上,眼神柔和下來:“想當年你跟妍瓊也是這般小豆丁模樣。”轉回來,“現在都準備嫁人了。”
秦妍書放下茶盞:“大家都長大了。”
秦妍玥跟着笑:“等你出嫁了,咱們姊妹反倒見面的機會多了。”她頓了頓,仿若有些苦惱般,“屆時,咱們姐妹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呢。”
秦妍書笑容不變:“咱們是堂姊妹,未嫁之前,自然以姊妹相稱。至于以後……大姐姐的《禮記》向來是學得最好的。”
《禮記》有曰,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嫁人了,自然按照夫君那邊走禮稱呼。
秦妍玥臉有點僵,忙轉移話題:“上回宴席之事,我還沒有向你道聲歉。紅芍做事不妥當,我已經懲罰過她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因為下人不得當影響了咱們姊妹的感情,那我真是難辭其咎,回頭見了爹娘祖母,我也不知道如何交代了。”
秦妍書笑得益發燦爛:“怎麽會?不過是個奴婢,她也挨了教訓,我豈會再與她計較。”她回頭朝青竹招手,“青竹,拿過來。”
青竹領命上前,将手裏托着的小匣子遞給她。
秦妍書接過來,将之打開瞅了眼,放到桌上,推至秦妍玥面前:“上回我在大庭廣衆下打了您的奴婢,雖說是她有錯在先,也是落了您的面子。這簪子是我找玲珑閣新打的,權當做給姐姐的歉禮,希望姐姐勿要責怪于我。”還真是她讓人去打的。畢竟上回鬧得不好看,姐妹多年,她還是想挽救一二。
秦妍玥掃了眼那銀鍍金嵌珍珠蝴蝶簪,笑道:“你這都要備嫁了,當是我這做姐姐的給你添妝備禮才對,怎麽能收你的東西呢。”她将匣子推回來,“今兒急着見你,什麽都沒準備,回頭我讓紅栀給你送家去。”卻絕口不提上回之事。
秦妍書暗嘆了口氣:“那些個以後再說。”聖旨都下了兩周,寧王府帖子也是昨天送到秦家,真有心,到現在還沒個表示?她收起笑容,帶着幾分委屈道,“姐姐不收我的簪子,是不想原諒我嗎?”
秦妍玥張了張口,幹巴巴道:“你想多了,姐姐怎麽會怪你呢。”頓了頓,她幹笑,“那姐姐就收下了。”
秦妍書嗯了聲,端起茶盞抿了抿。心裏頗有些複雜。
倆人一時無話。
半晌,見她只喝茶不說話,秦妍玥有些按捺不住,再次挑起話頭:“妍書,那峸王剛回京不久,想必對京城諸多人事不甚熟悉,将來你嫁過去了,發現有哪些不就手的地方,盡管來找我,我跟王爺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重頭戲來了。
秦妍書放下茶盞:“姐姐這話說的。峸王可是皇子皇孫,他再不熟悉,也有皇上幫襯,再不濟也可以去問和王,哪至于要向弟弟求助。倘若旁人不明就裏,還以為當弟弟的對哥哥不敬不尊呢。”
明面上是說幫峸王引薦什麽的,實際上不過是來找同盟,或者是打算讓她去走枕邊風,只要說動峸王主動投橄榄枝……結果可就不知道是如何了。
可蕭昱奪嫡的心是明明白白的,這誠是絕對不能投的。她不管是否贊同蕭昱奪嫡,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她絕對不能扯他後腿。
所以她的态度很明确,連引薦也不需要,最好兩人只當普通皇家兄弟來處。
秦妍玥的笑容僵了僵:“話不是這麽說,這做弟弟的幫哥哥一把本就是順理成章,如何扯到不敬上。”
秦妍書搖頭:“引導之事,都是長者先行。再說,外面的事自有男人去操心。爺們的事情,哪有我們插手的餘地,咱只要管好後院裏的一畝三分地便足夠了——哎呀”她佯裝羞澀低下頭,“瞧我說的什麽話!我跟峸王八字還沒一撇呢。”
秦妍玥扯了扯嘴角:“也是我不好,竟然忘了這茬。”頓了頓,她不死心,“聽說你跟峸王感情好,待你們成婚了,要多來我這兒玩啊,帶上峸王,也讓他們兄弟倆香親香親。”
秦妍書嘗試了一會兒,實在沒法裝出臉紅模樣,只得低下頭,嘴上嬌嗔:“大姐姐真是,我與峸王統共連話都沒說上一句,何來感情好之說!大姐姐可別污蔑我!”
“是嗎?呵呵呵,約莫是我聽錯了。”剛提起話茬就被秦妍書摁了下去,秦妍玥就沒什麽興致繼續往下聊。她捏了捏眉心,佯裝困乏,“唉,昨晚小寶兒那混世魔王不肯休息,折騰了半宿,連累我也沒休息好。”
秦妍書知趣,忙道:“大姐姐既然沒休息,妍書就不打擾了。總歸将來日子還長,咱們有話以後再聊。”
秦妍玥略帶歉意:“累你白跑一趟了。”
“能見着大姐姐,說上幾句體己話,盡夠了。”秦妍書微笑。
“幾年未見,妍書愈發體貼了。”秦妍玥略敷衍了句,“我讓人備了些禮兒,一會讓人給你送到車上,你幫着帶回去給祖母他們。”
“好。”
再應酬了幾句,秦妍書就告辭離開。
她這廂出了院門,蕭昹就從屏風後走出來,面色有些陰郁。
秦妍玥福了福身,走過去輕輕扶住他胳膊,溫婉道:“爺,她現在沒嫁進去,誰知道她能不能拉住峸王的心呢?還是等她出嫁後再看看情況吧。”
蕭昹輕哼:“你這是給她忽悠過去了,蠢貨!”他甩袖,一把将她的手甩開,“她若是與二哥沒有私下接觸,二哥何至于不顧選秀場合,揚言要娶她。”
秦妍玥被甩得往邊上踉跄了一步,再回頭眼眶都紅了。她委屈不已:“爺,您也聽見了,她這應答滴水不漏的,我、我哪有下手之處……上回那一遭,怕是讓她對我離了心了……我、我……”思及往日在秦府的日子,她不禁悲從中來,抓着帕子掩面低泣。
蕭昹見她又哭上了,心裏憋氣,又想到她身後的吏部左侍郎,深吸了口氣,将她攬入懷中:“是我不好,我剛才一時氣憤。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化了。”
秦妍玥淚眼朦胧地擡起頭,見他臉上關懷依舊,嗚咽一聲,投入他懷裏。
***
另一廂,出了寧王府後,秦妍書靠在馬車上閉目休息。
青竹嘆了口氣。
青萱不解地看向她。
青竹低聲道:“大姑娘有些變了。”她側頭想了想,“大姑娘以往在秦家的時候,最是溫柔周全,待我們下人都客客氣氣的。”可她今兒特特邀請她們家姑娘過來,還是在她們家姑娘剛被賜旨封妃之後、在她們上回才鬧了回不愉快之後,卻連個小禮物都沒有,還是她們家姑娘主動送禮道歉了,才說回頭讓人準備。
青萱點頭:“那當然啊,人家現在是王妃咧。”
青竹嘟囔:“那她還是姓秦,跟咱姑娘還是姐妹啊。”
秦妍書眼也不睜:“青竹。”
青竹忙捂住嘴:“奴婢不說話了。”
秦妍書嘆了口氣,睜開眼:“她其實也不容易。”她的視線掃過青竹青萱,看向窗外。隔着窗紗能看到外頭是安靜的巷子。她輕聲道,“嫁人啊,真真是猶如重新投胎一般,她也是……命不好……”
青竹不解:“都成了親王妃了,那還不好啊。”
秦妍書收回視線,從若有所思的青萱臉上劃過,看向青竹:“正因為是王妃,才有更多的不得已。”
“那姑娘您——”
“什麽——”
馬車外響起一陣馬嘶,緊接着是一陣颠簸。陸二的大嗓門剛開口就仿佛被捂住一般。
秦妍書大驚,忙坐直身體,青竹青萱跟着雙手張開護在她身前,三人戒備地盯着車門。
緊接着,垂在車門處的竹簾子被掀開,探進來一個熟悉的腦袋,只見他笑容可掬道:“三姑娘,主子有請。”
可不正是長貴那個白臉老太監!
作者有話要說: 蕭昱:又是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秦妍書:……能不能別每次都突然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