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妍書所在的院落約莫只是儲秀宮的其中一個院落。适才列隊, 六人一排, 統共不到六排,合計絕不超過四十人,比起參選的秀女,這數量遠遠不夠。再加上她至今未曾見到堂姐秦妍瓊, 想來,只有一種可能, 其餘秀女應該是被分到了不同院子。
這三十幾號人, 秦妍書能認出好幾個熟面孔。端陽公主蕭纨的宴席上, 就有這幾位姑娘的身影, 其中有兩名還當場獻過藝。
這些人的父親, 幾乎都是五品。各部郎中、五寺寺丞、參議等,甚至還有位是太常寺少卿之女。除開幾個生面孔, 她這個六品國子監司業之女, 在這裏确實算不上什麽排面上的人。
難怪那位教養嬷嬷要拿她開刀。
所幸進了儲秀宮,秀女的來去只能由貴人們做主,由不得這些管教嬷嬷說話, 她估摸着, 這回頂多是受點罪。
思緒紛飛不過瞬息, 那廂教養嬷嬷剛說完懲罰,秦妍書已經将利弊衡量清楚。
故而她心裏即便郁悶悲怆, 也并不過于害怕驚懼。
只見她淡定福身,應了聲:“是。”
教養嬷嬷見她乖乖聽令,面色緩和許多。
“萍兒給她拿紙筆, 讓她在屋裏抄。”
“是。”一名褐衫宮女應聲道。
在屋裏……那應該就只是罰一頓飯而已。秦妍書暗松了口氣。看來這事兒算是揭過去了。
那名教養嬷嬷匆忙離去,衆秀女也被另一名崔嬷嬷帶走。秦妍書随着宮女回到适才安置的小間。
條幾不大,供抄寫卻是夠的。宮規冊子不薄,抄一下午也是夠嗆。
秦妍書摸了摸肚子,在宮女的注視下,将妝臺那邊的圓凳搬過來,坐下,開始埋頭苦抄。
中途宮女溜出去一趟,她也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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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有人輕喚。
秦妍書頓了頓,擡眼看去。
還是那位叫萍兒的宮女。她将一塊幹淨帕子裹着的東西放到條幾上,臉上帶着幾分拘謹,悄聲道:“姑娘先進些點心吧,這些都是奴婢剛從別處膳房裏拿來的。”
這又是蕭昱的安排?秦妍書下意識看向外頭。
萍兒了然:“沒事,她們第一天去過膳得去學規矩,時間盡夠的。”
秦妍書懂了。宮裏貴人約莫是要給這些秀女一個下馬威吧。她輕聲道:“可是順妃娘娘照顧?替我謝謝娘娘。”順妃是寧王生母,她身為寧王妃堂妹,猜測是她也在情理之中。
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在這種步步為營的地兒,她絕對不可能輕易交付信任。
萍兒愣住,繼而微笑:“姑娘不放心?”她比了個二的手勢。
秦妍書:“你是指……?”除了她自己父母家人,沒有人知道她跟蕭昱有任何瓜葛。但她曾經與蕭晴同去濟恩寺,有心人一查也能知道。誰知道這位宮女究竟是哪家的。
萍兒不答,細聲細氣道:“姑娘,您餓了一上午了,還是先用些點心吧,回頭您要是餓壞了身子,素心姐姐定饒不了奴婢的。”
聽她提起素心,秦妍書才徹底放下心來。據蕭昱所言,素心是他向外祖母、也即是戍西都統傅明坤的夫人、賢妃之母讨來的丫鬟。京城之內幾乎無人認識,連蕭晴也只是在京郊莊子見過她,更別提宮裏。
素心沒有身份斷不可能進宮,而這位萍兒也不可能出宮,她們并無交集,她此時特地提起素心,想來是受了指點,好安她的心。
徹底放下心來後,秦妍書感覺更餓了。她朝萍兒笑笑:“那我不客氣了。”放下毛筆,将筆墨紙硯移開,将萍兒帶來的小布包解開。
帕子不大,裏頭裹着幾塊不易松散的紅豆糕、蒸糕等,數量不多,果腹足矣。每塊也僅有一口吞咽的大小。倒是方便,也不會弄得到處都是碎屑。
秦妍書捏起一塊放進嘴。唔,味道意外的不錯。
萍兒倒了杯水擱到她手邊,略帶歉意道:“委屈姑娘了。”
秦妍書忙搖頭,咽下嘴裏食物後,輕聲道:“多虧你我才不至于挨餓,怎麽會委屈呢?”
萍兒有些放松。
餘下無話,秦妍書快速将點心用完,再加上兩杯茶水,腹中已是半飽。
待萍兒将手帕收起來,秦妍書深吸口氣,繼續提筆抄書。
不多會兒,去用午膳的秀女們回來了。
她們從寅時就開始列隊入宮,身份越高越早,及至現在,已是未時末,所有秀女都已累得不行。
這是選秀,這些姑娘家将來指不定都有什麽造化,宮裏貴人也并不是要折磨人,給她們放了下馬威後,嬷嬷就讓她們各自回屋歇息。
秦妍書同屋的幾個小姑娘回來後一個個滿臉疲态,臉都不洗、頭發也不解,甚至連床鋪不再抱怨,倒下去就沒了聲息。
可憐秦妍書還得抄書。
萍兒早在他們回來前就離開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光線是充足的,就是照得人懶洋洋的。她打了個哈欠,強打精神繼續抄寫。
接近酉時的時候,外頭響起敲鑼聲。
秦妍書唬了一跳,正想出去看看,就看見同屋幾個小姑娘唰地蹦了起來。
“怎麽這麽快到點。”圓臉姑娘爬起來,揉着眼睛嘀咕,“一大早就出發進宮,折騰這麽久,就不能讓人多歇會嗎?”
最裏頭的高挑姑娘輕哼:“這又不是你家。”
丹鳳眼姑娘最快起來,她看向秦妍書,有些擔心地問道:“秦妹妹寫完了嗎?嬷嬷說酉時鑼聲響,就該準備去做晚課,然後接着去用晚膳。”
秦妍書看了眼自己抄寫的宮規,點頭:“快了。”也不再多話,低頭繼續抄寫。
高挑姑娘坐在床上解了頭發重新梳攏,邊道:“我說你也是的,這麽多人看着,怎的就你一個去伸手。幸好這兒不興連坐,要是累了我們可怎麽辦?”
圓臉姑娘皺皺鼻子:“你怎麽這樣說話,不過是搭把手的事,要是人倒在你身邊,難道你願意置之不理嗎?我猜啊,她只是被嬷嬷拿來立威。”
秦妍書心下無奈。這兩位真是小姑娘性子,同屋人是啥脾性都不知道,就敢公然讨論宮裏嬷嬷。她輕咳一聲:“無事的,我還差一點兒就抄完了,餓一頓不礙事。待會我還能你們一塊去晚課晚膳。”
見她竟沒有絲毫不悅之态,也不跟他們讨論,兩人有些尴尬,遂閉口不再多談。
丹鳳眼姑娘更是不搭茬,換了身衣服,把頭發弄好後,就問她們:“好了嗎?一塊兒出去吧?”
秦妍書快速将最後幾筆寫完,道:“我也寫好了,一起吧?”
三人自然無意見,秦妍書快手快腳将抄寫的本子吹幹疊好,再帶上宮規冊子,随着她們踏出房門。
依然是中午那位教養嬷嬷,秦妍書現在知道她叫玉嬷嬷。
各屋裏的姑娘們還沒全部出來,秦妍書快步走過去,恭敬地朝玉嬷嬷福身:“回嬷嬷,秦府妍書已将宮規抄寫完畢。”
玉嬷嬷掃了眼她雙手托着的冊子,撿起來,略翻了幾頁,點頭:“心性不錯。”餓着肚子抄了一下午,字跡竟然從頭到尾不散不亂。她下巴一點,“歸隊吧。”
這就是揭過不提的意思。
秦妍書欣喜,忙随着宮女的指引站進隊伍裏,恰好就在丹鳳眼姑娘隔壁。
丹鳳眼姑娘朝她笑笑,秦妍書忙回以笑臉。
一行人随着嬷嬷前去儲秀宮前殿學習行走。
沒錯,她們在宮裏這段時間,每天都需要去上課,學習規矩,如行走、跪拜、請安見禮等,也要了解學習宮裏各妃嫔、宮侍等級——她們是秀女,指不定那些個将來就會有大造化被留在宮裏,就算沒有留牌子,大部分也會嫁入官宦人家,将來約莫都會有個诰命,所以這規矩,每個人都得學。
晚課結束,秦妍書才得以吃上進宮以來的第一頓熱飯。
待她們晚飯歸來,小宮女們已經給每個屋打好了熱水,供她們擦拭——儲秀宮另有一排屋子是專供秀女們洗漱,只是隔間不多,得排隊,加上天色太晚了,着實不方便。宮女們解釋說往年第一天,秀女都是擦拭了事。
諸秀女也不敢辯駁,只能默默應了。
但屋子裏連個屏風都沒有,更不會有什麽浴間。都是小姑娘,哪裏樂意當着別人的面擦身體?可這麽熱的天,時間太晚,不沐浴還說得過去,連擦拭都不擦,怕是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沒辦法,只得輪流擦洗,沒輪上的就去外頭等着。
秦妍書屋裏就是這樣狀況。
高挑姑娘掃了眼三人,搶先道:“我先擦,你們出去等着。”
圓臉姑娘瞪她:“憑什麽?我爹是大理寺丞,該由我先。”
高挑姑娘輕嗤:“比什麽官職?咱們這個丁字院,除了那位太常寺少卿的葉姑娘,誰家父親不是五品?你擱這擺什麽譜呢?”
圓臉姑娘可不樂意:“都是五品,也有個高下之分,要不,你爹同是少卿,怎麽就在五品?”
“你——”
丹鳳眼姑娘忙打圓場:“這裏是宮裏呢,先後不過是小事,若是被嬷嬷知道了,可讨不了好。”
圓臉姑娘并高挑姑娘對視一眼,同時輕哼。
“這樣吧,”丹鳳眼姑娘看了眼垂眸不說話的秦妍書,溫聲建議道,“咱們抓阄吧。”
只能如此了。
下午秦妍書抄宮規,筆墨紙張并沒有被收走,這會兒四人就寫了四張紙條,擰成團,打亂,再抽,瞬間把順序固定下來。
圓臉姑娘喜滋滋地去端水盆,高挑姑娘看着手裏“三”字,氣得一跺腳,扭頭出門去。
秦妍書倆人也跟着出門,丹鳳眼還不忘把房門掩上。
三人呆在門外也沒事幹,只能幹瞪眼。丹鳳眼想了想,就開始找秦妍書聊起天來。
“我叫陳菲娉,家裏排第二,秦姑娘——”
“啊——”一聲尖叫劃破靜夜。
作者有話要說: 選秀制度糅合了幾個朝代的規矩,加上一些天馬行空,純屬瞎扯淡,切勿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