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首《草詞畢遇芍藥初開》念罷,水榭裏落針可聞。
秦妍書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回身挽住呆滞的秦妍瓊,施施然往回走,竟仿佛剛才只是閑聊了幾句一般,絲毫不見窘态。
衆人愣愣然。
“撲哧。”蕭纨掩嘴,樂不可支地搖搖頭,“可真是……”
厚臉皮!
公主的話沒有說盡,所有人卻能從其語氣自發地将這話給補齊,看秦妍書的眼神自然帶出幾分。
秦家老太太三人收到衆多夫人意味不明的視線,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蕭纨笑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她打趣般看向秦老太太:“老夫人,您家這孩子嗓門夠響亮的啊。”
幾聲撲哧,然後好幾人同時掩嘴佯咳。
淩氏三人登時尴尬不已。
老太太窘迫道:“老身回去定當好生管教!”真是,丢人丢大發了。
蕭纨擺擺手,笑眯眯道:“挺好的,性子活潑,看着就可樂。”
面子話嘛,誰都聽得出來。近旁一老夫人捂嘴笑:“确實活潑,跟我那小孫女兒差不多。”
衆人更樂了,這位老夫人口中的小孫女,上月剛滿五歲。
老太太被臊得滿臉紅通,一疊聲道:“見笑了,見笑了。”
榮昌伯府的鄭氏忙幫着解圍:“人各有所長,人秦家姑娘适才已經說了不通音律,她這會兒寧願背詩也不願彈琴,怕是琴技登不得臺面。也怪不得人家,畢竟這比試非她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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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與秦家交好的婦人跟着應和,話兒好歹是圓了回來。
水榭內如何自不必詳述。
隐亭之內,蕭暄直接噴了,若不是他及時拿手擋了下,坐其對面的蕭昹怕是要遭殃。
盡管石桌上并沒有被噴着,衆人依然嫌棄不已,紛紛讓人給自己換茶。
用太監送上來的帕子擦幹淨臉和手,蕭暄啧啧:“這位秦三頗有些無賴啊。”
蕭旸贊同:“上回聽人談及她有些潑辣,我還不信,如今一看,這性子,差不離了。”拍拍蕭昹,“倒累了你的名聲。”
蕭昹笑笑:“不過是小姑娘。”輕飄飄一句,仿佛絲毫不将其放在心上。
“三哥好肚量。”蕭暄豎起大拇指。
又是一番和諧友愛的互相吹捧。
蕭昱垂眸,借端茶的動作掩去眼底諷意。
“不過,這秦家是不是有點太不知好歹了?我就不信秦明信那老狐貍沒看出來今兒這宴會的目的,也不跟這些小輩通通氣的嗎?”蕭暄話鋒一轉,看向低頭不語的蕭昱,“二哥,他這是不給你面子呢。”
蕭昱慢條斯理刮走杯沿的茶葉,抿了口,眼也不擡:“秦家不是老三的岳家嗎?”換言之,秦家對這場宴不重視很正常。
蕭暄看了眼蕭昹,幹笑一聲:“不礙事不礙事,那秦三不是三嫂子的堂妹嗎?也不算親姐妹……額——”對上蕭昹飄過來的眼神,他笑着打了兩個哈哈。
蕭昱擡眼看他:“所以,你是看上……秦三了?”
蕭昹眯眼。
蕭暄忙不疊擺手:“二哥別開玩笑了,這秦三如此潑辣無賴,收回府裏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的,我可不想家宅不寧。”
蕭旸看看左右,添了把火:“進了府就是你的人,還不由得你兩口子搓圓揉扁的,怕什麽?”他暧昧地笑,“還能享齊人之福。”
蕭暄雙手合十:“行了行了,是我多嘴了,行吧?各位哥哥可別再調侃我了。”這會兒他還跟他家正妃蜜裏調油呢,可別給他惹事。他看向蕭昹,“三哥啊,我對你那小姨子絕對沒有非分之想,你可別多想啊!”
蕭昹瞪他:“讓你多嘴。”
蕭暄苦着臉:“不是,分明是二哥——”
“嗯?”蕭昱淡淡掃過去,“我什麽?”
蕭暄默默閉上嘴。
蕭暻拍拍他肩膀:“四哥,這裏除了我就你最小,你怎麽還上趕着去得罪哥哥們呢?”
蕭暄苦着臉:“我招誰惹誰了。”
挑起話茬的蕭昱放下茶盞,再次将目光投向水榭,淩厲的劍眉幾不可察地皺了起來。
轉回水榭平臺那頭。
秦妍書突然來這一招,把林窈給整懵了,看到她走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所幸林夫人很快回神,追了兩步,厲聲道:“秦三,你——這就是你的規矩?!”
秦妍書腳步一頓,松開秦妍瓊手臂,轉向她,言笑晏晏:“林夫人,敢問晚輩的規矩有何問題?”
林夫人下巴一擡:“你既然念過書,可知道五常三綱?”
秦妍書歪頭:“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孔孟有曰,五常三綱為人立身之本,你連最基本的‘信’都做不到,何談規矩?”
秦妍書笑了:“可笑了。我何來違信之舉?如果您說的是這場比試,那麽,晚輩請問,這場比試的規矩誰定了?定在哪兒?”
林夫人語塞。是,她們只說了比試,壓根沒想到有人的臉皮如此之厚,直接認輸不說,還換種方式耍賴皮。
林窈見母親落了下風,忙站出來打圓場:“秦姑娘見笑了,母親不過是擔心你被大家誤會。”她咬了咬唇,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沒有了解過你的情況就貿貿然提出比試,讓你難堪了,你生氣也是應當的。”她福身,“還請三姑娘見諒。”
委屈自責的幾句話,輕飄飄就把林夫人的斥責掩了下去,還讓人覺得秦妍書是輸不起,惱羞成怒了。
秦妍書輕笑,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禮:“無妨,林姑娘琴藝确實好,急于表現我也是能理解的。不過我們秦家規矩嚴,長輩向來教導我們溫良恭儉讓,所以我們姊妹都不太參與這種比試。”
反将一軍。
林窈掩在袖子下的手瞬間捏緊。
林夫人臉色也變了,張口欲罵,林窈忙輕喚她一聲,她看看四周,深吸了口氣,壓下滿腔怒意。
秦妍書可不管她們,說完話就帶着秦妍瓊回到座位上。
周圍細碎談話聲不絕于耳,被反諷一頓的林家母女僵立片刻,灰溜溜回席去了。
上首的蕭纨也不在意,見他們離開,揮揮手:“既然臺子都擺起來了,小姑娘們都上去玩玩,讓我們看看你們平日有沒有憊懶?”她笑着打趣,“吟詩也是許的,只詩句可不許重了,音量也必須得蓋過秦家三姑娘啊。”
衆人哄笑。
這事兒也就輕飄飄揭過了。
接下來自然是群芳鬥豔,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熱鬧非凡。
經了這麽一遭,坐在角落的秦妍書更是無人問津,恰好順了她意,好生清淨了一整天。
***
“……她竟然如此說我窈兒。”林夫人抹着眼淚,“可憐我窈兒被當衆落了個沒臉。”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也即是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林長淞皺起眉頭:“她真這麽說?”
“衆目睽睽的,難不成有假嗎?”林夫人恨恨,“我兒我女全被她拖累名聲,秦家這哪裏是要結親,分明是要結仇。”
林長淞心情也是不愉:“秦大人跟我——”
“別提那什麽秦大人了。”林夫人打斷他,“那秦三小小年紀,若無旁人指點,她敢這麽做嗎?你瞅瞅,這一堆事兒下來,我們林家名聲都成什麽樣兒了,再看他秦家,除了損個秦三,還有什麽事兒嗎?”
林長淞皺眉,自語:“丢了秦三他秦家能得什麽好?寧王知道這事兒嗎?”他琢磨半天,問道,“這秦三是秦大人的侄女?”
“是,其父是國子監司業秦明遠。”
“國子監司業?”林長淞眯眼,琢磨片刻,道,“那秦家怕是不太平啊。”
“那與我們何幹?他秦明信既然應下我們家,旁的事自然他去辦妥,如今一個小小的國子監司業也敢欺到我們頭上,還連累兒女名聲。你、你受得了嗎?”
林長淞冷笑:“既然我們高攀不起這位秦司業,我們就給他女兒送個良配吧。”
***
“表姐約我過府玩?”秦妍書詫異,結果青竹遞過來的帖子,“她不是下月要跟着表姐夫去任上嗎?這會兒怎麽得空想起來約我?”
青竹搖頭:“不清楚,這帖子是夫人那邊轉過來的。”
秦妍書眨眨眼,揭開帖子低頭細看,搖頭失笑:“看來表姐是聽見外頭傳聞,擔心我了。”她擡頭,“娘怎麽說?”
“夫人說讓你跑一趟,她說表小姐這一趟離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歸家,讓您替她送些禮兒過去。”
秦妍書點頭:“知道了。”
淩氏出自通州淩家,秦明遠求學期間,曾到通州求學幾年,不光學有所成考了進士,還把淩家姑娘娶了回來。
秦妍書口中的表姐是淩氏堂姐的大女兒,她前幾年嫁給一名舉子,科舉不利後,托了秦家在吏部補了個知縣職,不日就要出發上任了。
這位表姐本身也是通讀詩書之人,與秦妍書來往倒也相得益彰。故而她送來帖子,淩氏很順手就轉給秦妍書。
秦妍書也沒多想,放下帖子,讓人準備車架。
半柱香後,換了身出門衣裳的秦妍書帶上淩氏讓人送來的禮物,歡快地出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泯滅?
隔三岔五地改文名,竟然木有人抗議……
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