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家在京郊有座小莊子,有些偏遠,卻勝在有山有水,日常也打理得不錯,秦明遠經常都會帶些朋友過去小住幾天,吟詩作畫,寫文論道,其樂無窮。
秦妍書他們幾人來的正是這處院子。
其他人不是有職在身,就是要讀書,皆不能出城。而唐氏要管家,淩氏要照顧修然、修誠兩兄弟,故而這次出門,還真是只有老太太,并秦妍瓊、秦妍書倆姊妹。
出京後路就不太好走,搖搖晃晃的,加上這次出門沒帶一本書,秦妍書幹脆在身周塞滿軟枕,閉着眼睛小憩。
對面的秦妍瓊欲言又止,看了她幾眼,抿了抿唇,轉過頭去,揭開竹簾看路上風景。
一路颠簸,臨近中午抵達莊子。
老太太畢竟年紀大,即便車架內鋪得柔軟舒适,颠了一路也有些受不住,草草吃了點東西就去歇息了。
老太太覺輕,自己住了個小院子,秦妍書兩姊妹則住隔壁院子。
秦妍書歇了一路,精神不錯,見青竹在收拾東西,往秦妍瓊所在的東廂望了幾眼,見那邊似乎也在收拾東西,想了想,幹脆自己出去。
青竹忙叫住她:“姑娘,您去哪兒?”
“我出去晃晃,”見青竹欲放下東西跟上來,她擺擺手,“沒事,你剛才一路也颠得不輕,收完抽個空歇會去。”
他們一行,老太太是四品诰命,坐的車架最為寬敞舒适。她跟秦妍瓊的車架也不差,只是小了點,坐她們倆就差不多了。
除了照顧老太太的玉綢,其餘丫鬟都是分坐在最後幾輛騾車裏,裏頭還塞了不少的行李,想必舒坦不到哪兒去,故而她有此一說。
知她是體諒自己,青竹笑了,她放下東西:“姑娘想多了,奴婢哪兒有這麽嬌貴。再說哪有姑娘出門奴婢歇着的道理。”
“……”秦妍書皺皺鼻子,“那我去找張嬸,讓她找個人給我領路,行了吧?”
張嬸是莊子大管事的婆娘,年輕的時候也是跟過老太太的丫鬟,現在管着莊子的瑣碎事。
Advertisement
青竹遲疑片刻,點頭:“也行。奴婢跟你一塊兒去看看,得叮囑幾句的。”邊說邊快手收拾出一籃子的東西。
秦妍書看見她準備的東西了,無奈道:“行吧。”
倆人出了院子,一路問着找到庫房。
彼時,張嬸正指揮下人從庫房裏往外搬各種物件。聽到秦妍書的要求,麻溜地給她找來莊子裏一名管事妻子,讓其領着秦妍書去外面晃悠。
這名管事妻子姓江,約莫三十出頭,略胖,圓臉,看着有點黑,笑起來憨憨的。青竹打量她的時候,她局促地扯了扯衣袖——她适才搬東西,袖口沾了些許污漬。
大體還是整潔幹淨的,尤其指甲頭發這些小地方。
青竹舒了口氣。她家姑娘別的都好,就是喜潔,要是搞個不愛幹淨的,指不定哪兒就讓她家姑娘不适了。
青竹将提着的籃子遞給江嬸,逐一開始交代起來:“姑娘身子嬌貴,你別帶她走遠了,外頭太陽曬,要撿着陰涼的路走,還有,那等髒污的地兒就別去了,什麽牛啊豬啊——”
“好了,”秦妍書越聽越不像話,只得打斷她,“我沒那麽嬌貴,你不是還要去收拾東西嗎?趕緊去吧,有什麽問題我自會吩咐江嬸。”
青竹不甘不願閉上嘴。
秦妍書知道自己不走她也不會走,也不管她,朝江嬸笑笑:“江嬸,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诶,诶,三姑娘客氣了。”江嬸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問道,“三姑娘想去看什麽?”
秦妍書溫和道:“随便走走即可。”
江嬸為難了:“那、那……現在田裏都是水……”她絞盡腦汁,半晌道,“要不,去往日二爺常去的地兒逛逛?”
她口中的二爺,正是秦妍書的父親,秦家老二秦明遠。
秦妍書自然無不可:“成,勞煩江嬸領路了。”
江嬸福了福身,引着她往外走。
青竹忙跟上:“诶,就你們倆嗎?不用帶幾個随從仆人嗎?這也太危險了吧?”
江嬸回頭笑道:“那塊地兒就在咱莊子邊上,這時候大家都在田裏幹活,有什麽事喊一聲就——呃,那個,三姑娘要再帶些人嗎?”她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越俎代庖了,忙忙改口。
秦妍書搖頭:“不用了,自家莊子,還有什麽可擔心的。”說着還警告般瞪了青竹一眼。
青竹縮了縮脖子。
再然後,秦妍書就跟着江嬸走了。
他們是從莊子的側門出來的。
一出院子,秦妍書的眼睛立馬亮了。
五月初,田裏才剛開始插秧苗。近處田地點綴着整整齊齊的秧苗,遠處的水田如鏡,倒映着藍天白雲。
微風拂過,天上雲動,地上雲移,澄淨又安然。
就如江嬸所說,莊子裏的漢子、仆婦四散在各個田地裏插着秧苗,不光有漢子,還有一些仆婦和半大小孩,遠遠還能聽到他們的說笑聲。
“三姑娘,我們走這邊。”
沉浸在美景中的秦妍書回神,繼續跟着走。
莊子建在田地內。兩邊是看不到頭的田地。前面是夯實的土路,直通大路。後面是塊平緩的坡地。
江嬸正是帶着秦妍書往坡地上走。
山坡不高,還給鋪了石階,走着倒像是在逛花園子。
江嬸一路絮絮叨叨。
“過了這坡地,是我們這兒的安坊溪,那溪水淺,蹚水就能過對岸。”
“我們平日都是從安坊溪取水,不過不走這一條路。坡底下,貼着田埂有條小路直達溪邊,那兒平緩,路程也短,擔水方便,不過路泥濘,咱可不能髒了姑娘的漂亮花鞋。”
秦妍書下意識看了眼自己半舊的楊柳春藍繡花鞋。
“二爺他們喜歡跑到溪邊畫畫寫詩什麽的,嫌坡地不好走,就着人鋪了這石階,還特地讓人鋪在這坡上,說這樣鋪着好看,清雅什麽的。”江嬸笑笑,“我們這些粗人也看不出清雅不清雅的,就是覺着走着方便了,過去洗衣啥的,都不會沾了一腳泥。”
秦妍書點頭。
倆人上了坡頂。
陽光下,亮如銀緞的安坊溪盡收眼底。溪水平緩,清澈見底,底下至兩岸全是大大小小的鵝卵石。
對面是座密林,林木蔥蔥郁郁,再加上啾啾鳥鳴,映襯得此處河谷清幽無比。
秦妍書感慨:“要是在晚上,估計就能得見‘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的美景了吧……”邊說她邊順着石階慢慢往下走。“江嬸,對面林子有野物嗎?”她順口問道。
跟在她後頭的江嬸忙搖頭:“沒沒,咱都在這兒住了這麽久,很少聽聞有野物。”頓了頓,她八卦道,“聽說林子那頭是皇子的莊子咧,平日裏都有人在那兒巡邏打獵的,農閑時候,咱們莊子的漢子偶爾越過界,想去撿幾只兔子野雞什麽的,都會被他們攆。不過誰也沒見過皇子過來住,指不定是他們唬人,生怕別人去他們那地界兒似的,誰個稀罕呢。”
皇子?秦妍書皺了皺眉,繼而放松下來。與她何幹呢……
倆人下得河岸邊,略走幾步,繞過一片矮樹,就見到一座簡單的涼亭。
秦妍瓊無語,問道:“這又是我爹搗鼓出來的?”
江嬸笑了:“是的。二爺他們往常都在這兒作畫呢。”她率先走進亭子,将籃子放到中間石臺上,左右望了望,“唉,咱之前放在這兒的陶罐子呢?”
秦妍書信步走入,先繞着石臺走了一圈,再以手當檐眺目遠望:“果真是好風景。”不愧是她爹,這角度找的好。從亭子裏往外四顧,每個角度都是美景,不愧是文人,眼光獨到。
轉了一圈終于在亭子外頭找到陶罐的江嬸朝她笑笑:“二爺好久沒過來,這亭子都沒人擦了。三姑娘先歇會兒,我去取點水回來擦擦。”
秦妍書收回視線,朝她點頭:“勞煩了。”
“不敢不敢,應該的應該的。”江嬸局促地福了福身,完了才抱着陶罐往溪邊去了。
亭子面對溪流,亭子周圍是成片的鵝卵石鋪就,江嬸抱着陶罐走到溪邊,要穿過這片鵝卵石路,自然走不快,再裝水回來估摸着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秦妍書也不着急,左右是等,她幹脆出了亭子,沿着溪岸往源頭慢慢走去,邊走邊四處張望。
腳下是圓滑的鵝卵石,耳邊是偶爾響起的清脆鳥鳴,還有潺潺流水,草葉芬芳……
若是能日日住在這種地方,怕是神仙都——
溪流那頭驀然傳來濺水聲,緊接着是江嬸的驚叫。
“你們是——啊,三姑娘——”
秦妍書聞聲回頭。
一道黑影伴随着腥風照面襲來。
秦妍書瞳孔放大,下意識往後退,忘了這是鵝卵石地,腳下一滑,整個人瞬間往後倒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