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本來就是傻瓜!”
“可是你這個傻瓜……”傅意澤臉上飄過可疑紅雲,目不轉睛的盯着懷裏面紅耳赤仍在憤怒狀态的葉流年,一字一句的說着:“你這個傻瓜還挺可愛的……挺善良的……挺自力更生的……你的文字……也挺合我意的……你的行為……也跟我挺像的……要不……我們試試?試用期三個月,雙方滿意就延長合同。”
葉流年逐漸平靜了下來,直直的看着傅意澤,這個只見過三次面的優質男人……居然在向她告白?
葉流年咽了咽口水,遲疑了一會兒,猶猶豫豫的說着:“那什麽……”
傅意澤以充滿期望的眼神凝視着她,如果可以,他很想用眼神就把葉流年電暈。他不知道葉流年接下來會說什麽,可是他相信,那話……一定是象牙!
“你說你看了我的文字,還行?”
“嗯。”
“那你訂閱全年的《樂游》雜志吧,打九折,雜志加厚了還不加印,還可以送樂游簽約作者的任意簽名書一本,值得考慮哦!”
傅意澤的心碎了……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葉流年,他知道,他和葉流年之間的路任重而道遠,他興許将一個人上下而求索。
“你是創世影視的簽約寫手,要是再讓我知道你精力沒放在劇本上,我就告訴傅意朵扣你版稅!”
“你……狠!”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葉流年再悲憤,也不能跟自己的糧食過不去,可她也沒傻到以為傅意澤見過她兩面就真的愛上了鐘情了,充其量好感而已,她不想延續此類好感。見過鬼還不怕黑嗎?
在現實生活中,愛上優質男的平凡女只有兩個下場:成為杯具,或回憶。
這兩種,葉流年已經從端凝身上收獲到了,她不想重蹈覆轍。于是果斷的狂奔而去,傅意澤總算沒有再追過來,不是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放棄,而是……來日方長。
奔出大廳,再一次與那些光鮮的金領們擦肩而過,葉流年忽然就有些恍惚了,這一天過的還真是可笑,幹嘛要來這裏,幹嘛要來找沈薇,自己區區一個小寫手而已,創世不會因為自己卡文而倒閉,甚至連創世換了老板自己都不會知道。兩年了,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見過端凝,再次見面,她狼狽如昔,他出色如昔,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她已經躲的這麽徹底,把自己改變的這麽徹底,她甚至都已經相信自己又是從前那個沒心沒肺的快樂妞了,可讓這一切幻景全部破裂的,只需跟他再次的見面而已。
苦笑,出了大廈玻璃旋轉門,冷風嗆的她清醒了些,下意識的想把雙手插進外衣兜,可一瞬間想到的竟然又是端凝曾經的話,“總是不記得戴手套,長了凍瘡可別讓我幫你塗藥。”
手套嗎?她的确總是忘記戴,從前是因為可以借勢把手伸進端凝懷裏取暖,現在是沒人會再提醒。
沮喪的走到路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一輛空出租車經過,冷的搓了搓手,再擡眼便瞧見一輛車從左側開過來。
開車的人,化成灰葉流年都認得,是端凝。
不知道人的思想可以在瞬間打幾個來回,總之葉流年已經百轉千回了:他在等我?他在找我?他要送我?我要不要上車?我轉身躲起來?
可車行到前方其實也只是一瞬而已,車裏是端凝沒錯,他卻并沒有停下,甚至根本就沒有朝葉流年的方向看一眼,仍舊以平常的速度經過了。
葉流年再一次成為了他的“經過”。可悲的是,她和他的點滴她都還記得,甚至每一句話。
“端凝,別以為女生就不會打架,就打不過你。”
“端凝,你怎麽會姓端?哈,我知道,你媽媽一定姓蔡,大家都叫他小蔡,于是有一天,她被你爸爸端走啦!哈哈哈……”
“端凝,你帶我去一次沙河口吧,就一次,我們不帶端影不行嗎?”
葉流年笑了起來,笑自己把這些話記的這麽清楚,順手抹掉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是他的經過,他是她的曾經。她的曾經,始于17年前……
17年前,葉流年7歲,端凝11。
端凝有個姐姐,叫端影,比他大二歲,從小就有眼疾,是醫院的常客。作為弟弟,端凝還有個額外的責任就是照顧端影。那個時候端家很窮,父母親只是鋼廠的普通工人,每月賺來的錢除了必要的生活開銷之外,幾乎全部都因為端影的病而貢獻給了醫院。一家人生活的有些苦,父母親經常會把氣出在“敗家女”端影身上,一方面不得不治她的病,另一方面卻又對她有種近乎病态的埋怨及恨意。夾在中間的就是端凝,他心疼姐姐,同時也內疚于父母對他的溺愛,他總覺得是自己的存在才讓姐姐不受寵。好在端影并沒有怪他,反而特別的疼他。
端家住平房,有個小院可以種些瓜果蔬菜,可在城市裏連泥土都要花錢買,端凝想了個好辦法:對面的建築工地還沒竣工,用藍色的瓦楞板圍着,剛好在角落裏有個缺口可以鑽人進去挖些土出來,一次不能挖太多,用紅白藍袋子裝滿了就行。端凝甚至還專門找了塊木板安了四個輪子,繩子牽着就變成了簡易的小滑板車。放學回來的時候,端凝就拉着滑板車去裝土。那個工地本來就是打算建成濕地公園,土質還算不錯,端家院裏的小菜園種的小白菜、蔥,長勢喜人。大概七八次之後,小院裏的菜園子差不多就初見規模了。端凝想,再拖最後一次。
可通常“最後一次”這個四字所意味的是失敗、穿幫等一切不大好的事情……
那是個夏日的傍晚,端媽媽正板着臉忙活一家人簡單的晚飯。端凝拉着簡單的木板拖車,跟端媽媽打了個招呼,就想去建築工地了。端媽媽扯着嗓子開始罵端影,”死丫頭,讓你弟弟自己去嗎?你不曉得幫忙嗎,那麽重的活兒你當姐姐的是幹什麽的!”
“哦。”正在做作業的端影從不會反抗,默默的把小拖車的繩子子從端凝手中搶了過來。端凝則趁端媽媽不注意,對姐姐做了個鬼臉,小聲說着:“出去就換成我拉車!”
端影微笑着,面前的弟弟長的比她還高些,她不介意為了弟弟被驅使,真的。
其實端凝喜歡去那個工地的原因還有一個:他喜歡看那些縱橫交錯的腳手架、轟隆的水泥罐車、一塊塊板材、一根根鋼管,他喜歡這些,覺得蓋房子就跟搭積木一樣的有趣,也更加神奇。那天,他先是入神的看着一個新的腳手架,尋思着興許可以在端家小院裏搭一個小幾百倍的,類似的葡萄架,他不斷的在腦海中勾勒着藍圖,直到端影喊他:”弟弟,這兒有些碎木板。“
碎木板?
端凝朝着端影的方向走了過去,先埋怨了幾句:“姐姐你自己別亂走,工地上很亂。”
“哦!”端影的視力不好,便只是笑,“爸爸不是說想圍幾個木槽?我們把碎木頭撿回去呗。”
“不知道能不能拿……”端凝有些猶豫,在他的概念裏,挖點地上的土沒事,可木頭……萬一這些木頭是工地上還要用的呢?
端影搖晃着端凝的衣袖,“這麽碎的木頭,一定是人家不要的才扔出來,好不好?爸爸會高興的,木槽圍好了給我一個,我想自己種花,好看的花。”
端凝也笑了,看着姐姐瘦瘦的臉頰,他幾乎是在立刻就同意了。是啊,不過就是幾塊碎木頭,又髒又窄,對于端家來說是有用的東西,可對于這麽大的工地來說,一定是垃圾了。他開始彎下腰,一塊塊的撿起來,然後扔在自己的小拖車上。
“我就知道你們是小偷!”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端凝後背一僵,本能的站直了,愕然看向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六七歲的小姑娘。
她穿了一件領口有白色蕾絲的短袖上衣,□是件牛仔短裙,腳上是黑色的,亮亮的小皮鞋。她的頭發黑黑的、長長的、有着大大的卷,眼睛也是黑黑的、大大的、圓圓的,就像是動畫片裏的小公主。
其實很多年後他再想起那一幕,一直覺得當時自己對于美麗的震撼傻的可笑。彼時,他和她都只是孩子而已,哪兒稱得上美,充其量只是可愛、嬌俏而已。可是那個傍晚時分,背對着夕陽,站在亂七八糟的工地上朝着他瞪眼睛的小姑娘的影像,就像一幅他可以用生命去記住的孤品油畫。任歲月流逝、任閱歷漸豐,任油畫上的色彩斑駁、脫落,對那幅油畫最初的怦然心動感覺卻永遠不會消失,歷久彌新。
“小偷,上次是偷土,這次換木頭了嗎?”小姑娘鄙視的語氣,走近了端氏姐弟。
端凝對美麗的震撼戛然而止,轉而是對“小偷”這個指控的驚愕,以及心虛的局促。他擋在姐姐面前,挺了挺自己小男子漢的胸膛,想說什麽,可自己的拖車上的确還扔着幾塊爛木頭……
小姑娘以鄙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端凝和端影,“幾塊爛木頭都偷,賣到廢品站能有多少錢?”
端影害怕了,有些無措。
作者有話要說:咳,本章某影出場,可以群起而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