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育德書院
宋潤看着廖昂, 這人長得倒是一副正派模樣，脊背挺直，神情自然。只可惜不是好人, 宋潤剛想反駁，這黑黑壯壯的韓夫子卻開口說話了。
“在我的課上，無此說法，你無法替她。”韓夫子冷冷道“爾等遑論夫妻、兄妹或兄弟，在此處皆是學子, 做好學子的本分便是了。”
宋潤松了口氣, 看來這女皇派來的夫子思想還算開放，這學院的教材果然有問題。
而那個叫廖昂的男學子聽到這話也沒表現出什麽不滿，而是恭敬地後退一步回到了他的隊伍裏。
韓夫子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反而是站在一旁的宋夫子有話要說了：“廖同學, 今日是你狹隘了，既然夫為妻綱, 那麽妻子更優秀反而是為夫君增色，怎能如此阻攔妻子？更何況你二人并未成婚，如此做确實不妥。”
廖昂禮貌颔首：“學生知錯了。”
宋夫子這才滿意一笑，然而另一個當事人宋潤卻冷然開口：“二位夫子, 這位廖同學，我并未定親, 還請不要傳訛。”
宋潤深知在古代一個女人如果被婚姻綁住了，那是脫不開身的。所以她必須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給自己澄清一下，否則以後怕是要被這個廖昂給拿捏了。
而那廖昂居然不緊不慢的笑了：“潤兒妹妹, 我們是前日定的親, 想來岳父大人的書信你還未收到……”
他正要繼續說, 站在後面的簡萊突然打斷他：“那便等到收到書信以後再說吧, 還未成婚呢，管的可真寬！夫子上課吧。”
簡萊這一出聲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而這位小少爺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宋潤暗暗笑了笑，這小保安演技還不錯嘛！
有了簡萊打岔大家也就不再提這事了，韓夫子又讓宋潤射了五箭，全部命中靶心，之後就讓宋潤回去了，但宋潤能明顯感受到他非常的高興，只是不知道這射箭老師的好感對于通關有沒有什麽幫助。
宋潤回到隊伍後，韓夫子又叫了幾個男學子來一一進行嘗試，這幾個男學子一開始覺得就連宋潤這樣的小女子都能射得那麽準，想來他們也不會成太大的問題，但事實證明他們錯了。
“脫靶。”
“未中靶心圈。”
韓夫子非常冷漠地報着成績，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普通人當中能有天分來進行射擊的也不過十之二三，只是他叫的這幾個都是剛才在隊伍裏議論宋潤沒什麽了不起的男學子，能夠碎嘴去說別人的不是，自己卻做不到，無論是安在什麽人身上都是要叫人鄙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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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沒等韓夫子說些什麽，便有人幫着這幾個男學子找理由了。
“李兄擅長舞槍，用弩大約是不習慣吧。”
“正是，王兄文采斐然，此等粗魯之事不擅長也無可厚非嘛。”
宋潤想起來自己剛剛射箭的時候這些男學子們偷偷的在那說自己是憑運氣，說自己一點都不文雅。這些人還真是馳名雙标啊……
實際上這堂課并沒有什麽難的，大約因為韓夫子是女帝派來的夫子，對大家都比較一視同仁不分男女，最終就連蘇倩劉小珍她們也受到了韓夫子的表揚，說她們幾個女學子都做得非常好。
到了中午的時候這堂課才結束，韓夫子将他那把張公弩送給了宋潤。
“此弩要使用需要很大的力氣，望你能勤加訓練，早日用上這把弩。”
“謝謝夫子，我會努力的。”
……
但下課後提着弩的宋潤被廖昂給攔住了。
蘇倩看着和廖昂相對而立的宋潤，心裏有着說不出的擔心，他們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麽?怎麽好像跟聊起來了似的……
過了一會兒宋潤回來了，兩人一起走向宿舍放弩。
“那家夥跟你說什麽了？”蘇倩問道。
“女不順，天懲之。”
宋潤回想剛剛廖昂的話，他雖然目的不純，卻仍舊給了她重要的提示。
當時……
廖昂躬身跟宋潤行了個禮：“宋小姐。”
宋潤揚了揚眉，這次怎麽不叫潤兒了。
廖昂非常禮貌：“方才在課堂上我失禮了，但希望你不要再澄清了。”
宋潤：？
廖昂見宋潤一臉疑惑，低聲說道：“在育德書院，定了親的女子才更安全。”
宋潤一驚，什麽叫定了親的女子才更安全？不定親的女子是有什麽危險嗎？
“此話何意？”
廖昂一副他知道，但是他不說的表情：“此事不可說……你可知一句諺語？”
……
宋潤嘀咕着，幾乎覺得一部分真相已經近在眼前：“女子如果不順從，會有老天來懲罰。”
蘇倩道：“但衆所周知，老天不與人鬥，所有事情不過是凡人假借上天名義而已。”
宋潤摸着下巴：“你說在這書院裏……誰有這種嫌疑？”
蘇倩搖搖頭，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數，看誰都可以，但是有可能是集體作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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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後，宋潤借機和簡萊說了話，但簡萊那邊也沒什麽新消息，只說不要晚上出門。
——其實這個規定在書院來說就很奇葩，古代人最喜歡望月抒情，睹月思人，寫寫詩做做賦什麽的，而這個大書院居然不讓晚上出門，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很不尋常。
如果說因為封建禮教不讓女子出門也就罷了，連男子都不讓出去，這就不得不懷疑在晚上的時候，書院會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呢？
……
晚上會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還不得而知，到了下午宋潤她們上女課的時候，宋潤才更進一步的認識到，哦，這是一個游戲副本。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昨天的課程基本就講了一件事，“三從四德”中的“三從”，也叫順。
今天，開始“四德”了。
蔡夫子一見宋潤就沒個好臉色，這也正常，畢竟昨天宋潤把她氣了個夠嗆，但連帶着她今天上課都一直臭着臉，這讓宋潤稍微對其他的女學子有些愧疚了。
“女子無論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後，都要對自身該做到的責任有所領悟，‘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此四樣皆是女子需要做到的。”她瞥了一眼宋潤，嘴角揚起一抹不明的微笑，“今日，我們就來練習‘婦功’。”
“原本婦功需搓麻紡布，但畢竟爾等皆不是那低下的賤民，家中尚有薄財，買得起成布……”蔡夫子一面說着一面提起了她帶來的一個大布袋子，“今日便來考教你們制衣的本事。”
原來她那布袋子裏裝的是好幾卷布料，宋潤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匹布，總之看起來是不少的。今天教室裏的桌子也都換成了高大些的，方便鋪衣服。
宋潤默默嘆了口氣，她不可能會做衣服，這門課程注定是不及格了。
“裁布制衣必要有參考，我讓人從學校倉庫裏取出了幾個木偶，爾等今日便為這些木偶裁制一身夏衣吧。”
随後便有幾個仆人搬了一些木偶進來，這些木偶做得還是挺像真人的，就是看起來比較瘦，不過古代做的衣裳原本就寬大，就算木偶瘦，做的也不會離譜。
然而發到宋潤這裏的時候卻不是木偶。
“……”宋潤和眼前的描眉畫眼的紙人四目相對。
沒錯，就是紙人，就是那種傳統葬禮上會用到的紙紮的人。
這個紙人是個放大版的童男，身上已經畫了簡單的衣服形狀，眉眼畫的又細又清晰，嘴唇血紅，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真是有些詭異。
其他人發的都是木偶，宋潤擰着眉頭看向蔡夫子，蔡夫子居然笑了。
她假模假樣地走過來：“呦，木偶不夠了，那宋潤，你便為這位先生做衣裳吧。”
她并不叫紙人為紙人，而是叫先生，見宋潤很驚訝的樣子，蔡夫子甚至将這紙人面對自己，神神叨叨的開始跟紙人說話了。
“今日失禮将先生請上來，還請多多關照我們這位女學子，她會為您做衣裳，他日黃泉路上遇見了她，可要多多幫扶。”
宋潤：“……”這蔡夫子也太小心眼兒了，至于的嗎？
蔡夫子問宋潤：“怎麽？你不願意？”
宋潤心想，我願不願意你不都開始針對我了嗎？但她之前雖然把蔡夫子氣了個夠嗆卻擺出的是天真的姿态，現在也不好再反駁蔡夫子。
“學生沒說不願意。”
蔡夫子一點頭：“那便開始吧，一件夏裝，一下午應該可以做完了。”
她說完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把所有的布料擺在桌子上等待學生來拿，一副就等着驗收的樣子。
蘇倩在宋潤旁邊撇了一眼那紙人，總覺得發怵，其實就算是現代人，每個人也多少去過葬禮，見過紙人，可宋潤的這個紙人畫的非常逼真，而且大，再加上蔡夫子剛剛那一通操作，真是讓人有些膽寒。
宋潤倒是無所謂，比起模特兒長得吓人，她更在意的是她不會做衣服這件事。
“宋潤……要不然你還是別做了。”而就在此時，一直在旁邊的趙怡香突然湊過來用氣聲對宋潤說了這句話。
宋潤幾乎是下意識的馬上問：“為什麽？”
趙怡香見蔡夫子沒注意這裏，就對宋潤和蘇倩說：“你們兩人沒學過祭祀的流程和準備嗎？此種要稱為先生的紙人，在腳底板都寫了生辰八字，鬼魂能附上來的。”
宋潤、蘇倩：“……”
蘇倩問道：“所以呢？”
趙怡香更加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給鬼做衣服很容易被鬼找上門，做鬼新娘的呀！”
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一溜煙地說：“鬼新娘并非是馬上要你做鬼，是當你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會來找你成親，傳言待到你與活人定親之時，鬼新郎便會來娶你……”
宋潤一聽她這麽說，馬上就想起了廖昂之前告訴她的，只有定了親的女學子才更安全的話，原來這竟是連在一串的線索嗎？
“你們幾人在那嘀嘀咕咕什麽呢？還不開始做！”
蔡夫子終于是發現了她們幾個的動靜，出聲提醒了。
趙怡香被吓了一跳，她馬上閉嘴不說話了，宋潤和蘇倩也都像模像樣地假裝拿尺子去量尺寸。
過了好一會兒趙怡香才又接着回來說：“宋潤，那位廖公子言已與你定親，那你若給這紙人做了衣服，豈不是今晚便要被他娶走？”
趙怡香說着自己先打了個哆嗦：“總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趙怡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做衣服了，而宋潤和蘇倩卻在想同一件事——這紙人難道是什麽信號不成？
宋潤拿起一塊藍色的布，在上面畫了幾道線開始剪布，一邊剪她一邊反應過來，也不對呀，如果真的如趙怡香所說定了親的再給紙人做衣服就要被鬼娶走，那廖昂所說的定了親更安全的說法豈不是與之相悖？
宋潤和蘇倩的确不會做衣服，尤其是這種古代的衣服，但是站着不動肯定又會引起蔡夫子的不滿，兩人只好裝模作樣的縫制了亂七八糟的衣服，針腳特別淩亂不說，還是現代裝與古裝結合，極其具有設計感。
宋潤自然不相信什麽鬼搶活人新娘的說法，但對于那天晚上和簡萊一起看到穿着嫁衣的女人，宋潤始終很迷惑不解。這個書院所有的怪事難道真的有鬼怪參與？
為什麽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書院裏只有人禍……
散課時，蔡夫子來檢查所有人做的衣服，當檢查到宋潤和蘇倩的時候，蔡夫子的臉黑了。
“這是什麽啊？”她指着蘇倩的木偶問。
蘇倩溫和有禮貌的回答：“這是我給木偶設計的夏裝，名為吊帶長裙加小外套。”
蔡夫子：“……如此裸、露，給誰穿？”
蘇倩微笑道；“夏季晚上睡覺穿。”
蔡夫子又指向宋潤身邊的紙人：“這又是什麽？”
宋潤笑道：“這是我給紙人先生設計的夏衣，名為半袖汗衫。”
蔡夫子：“……又是睡覺的時候穿？”
宋潤搖頭：“非也，地下辛苦，悶熱不堪，紙人先生必定需要此等輕薄的衣物。”
看着被套上藍色半袖，恐怖氣氛煙消雲散的紙人，蔡夫子的臉慢慢浮起了怒火。
蔡夫子：“……”
……
這天晚飯，宋潤和蘇倩都沒吃成，好在沒有再被關小黑屋了。
……
“按照你的說法，那個香應該不是特別強烈的迷香，只是用來讓人昏睡，我覺得咱們今天晚上應該想點辦法，躲過那陣能讓人睡過去的階段。”
別人在吃晚飯，宋潤把之前簡萊給她的肉餅和燒雞拿出來和蘇倩一邊吃一邊商量着，讓人昏睡一定是有目的的，避免昏睡或許就能夠得知一定的真相。
蘇倩道：“咱們搞個簡易口罩遮一遮，好歹有一些過濾作用。”
宋潤點點頭，她咬了一口燒雞，看着膳房因為燒熱水而冉冉升起的炊煙，突然靈機一動：“我有個主意了！”
……
這還是宋潤第一次經歷正常時間的寝室關門，昨天晚上她被關在小黑屋裏根本沒機會。
孟嬷嬷依舊是一副笑模樣：“各位小姐，戌時三刻到了，該安寝了，我現在就為各位小姐點安神香。”
宋潤躺在被窩，被子蓋住了半張臉，她眼看着那孟嬷嬷捧着一個直徑大概十厘米的冒着煙的圓形香爐，放在了寝室中間的桌子上，随後就把門關好，離開了。
戌時三刻，仔細算算也才不到八點鐘，這要是夏天，外面肯定還沒有完全黑呢，居然就要趕緊睡覺了。
宋潤和蘇倩見門關上之後就悄悄摸摸的假借翻身的動靜下了床，床上的被子仿佛還有人在躺着，從劉小珍和趙怡香的方向也大概看不清她們倆到底有沒有在床上，畢竟現在是黑夜。
宋潤只覺得身下這鋪的磚地又冰又涼的，別說趴着了，蹲着都嫌凍腳，但為了不中迷香，她也只好盡量忍着了。
一直蹲了有二十幾分鐘，宋潤都已經聽到對面劉小珍和趙怡香輕輕的鼾聲了，捂着簡易布口罩的手才輕輕放下來，她直起身子看向蘇倩那邊，發現蘇倩也已經慢慢起來了。
地上太冷，兩人就又回到了床上，好在現在那股讓人昏睡的迷香已經過了勁兒，回到床上也不危險了。
兩人躺在各自的被窩裏瞪着眼睛看着對方，也不敢說話，但四處一直非常安靜，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過了一會兒，宋潤幹躺着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聽到輕輕的一聲“吱呀”。
宋潤緩慢的移動着自己的頭看向門口方向，并沒有人。
她又慢慢把頭挪回來，看向蘇倩背面的窗戶方向，也并沒有人。
那是什麽“吱呀”一聲響？
她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尤其是看到蘇倩的眼睛陡然瞪大的驚恐表情時。
“……”
宋潤又輕輕轉着頭，往自己頭頂看去。
這一刻，宋潤想起了之前在女生宿舍時睜開眼睛看到宿管阿姨挂在天花板時的恐懼。
就在宋潤床頭，靜靜地站着一個穿着紅嫁衣的女人，在月色的映射下，她身上的嫁衣泛着血光，頭發披散在臉前，看不到眼睛，只露出一張嘴巴，手指泛着青白，宋潤幾乎能夠聽到她的痛苦低吟聲。
她直挺挺的站在床頭，對宋潤驚恐的目光視而不見，她慢慢放下手裏拿着的紅色油紙傘，咧起嘴巴笑了笑。
“該你了，宋……潤。”
“宋……潤。”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随後伸出另一只手，在宋潤的床頭上放了樣東西。
一雙紅色繡花鞋。
“該你了。”
作者有話說：
宋潤：我還不如直接睡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