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工作服鬼在老屋裏找了個據說信號好的地方一陣鼓搗,先後掏出兩個裝置,一個像座小寶塔,一個則是個簡簡單單的四方小木盒,小寶塔被他埋進土裏,木盒則交給了季憶。
等工作服鬼把這兩個東西安裝好,天色已經完全亮了。在此期間季憶煮了泡面,把湯都喝了個幹淨。工作服鬼這才擡起頭來對季憶說:“弄好了,要不要幫你重新設置密碼?初始密碼是四個四。”
四個四倒頗有陰間特色,但季憶還是點頭:“改成八個八吧。”他還是追求陽間吉利。
既然是陰間網絡,季憶打開自己的手機wifi,果然看見最下面跳出來一個“陰-1414”的wifi名稱。
季憶已經懶得吐槽這個名字了。
旁邊的工作服鬼已經開始打哈欠,但沒有立刻去季憶準備的房間休息,仿佛才想起問似的開口:“你一個活人住在這裏嗎,這方圓間可少有人煙,如果我不是訓練有素的優秀鬼員,我都不敢随便來這裏。”
應小濤是個剛入職的倒黴小鬼,被前輩分派到北山旁這塊難管的地界。到這裏想要展開工作果然不容易,本地鬼魂胡攪蠻纏又沒什麽見識,他忙活一整晚也沒把工作完成。好容易把事辦好了,還是仰賴一個活人。
雖然說剛才他看這個活人膽氣很足,明顯能見鬼,且也不怕鬼,應小濤還是覺着奇怪。不過他死了不到十年,也是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這份工作,家中親人為此花了不少紙錢。
所以奇怪歸奇怪,他心裏還是感謝季憶主動幫忙,故而道:“雖然見你也不怕的樣子,但你在這裏還是要小心着些,這裏經年累月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多,連陰差都不能全管住呢,剛才你也見着了,他們還砸了那鬼的攝像機,那攝像機可是上乘貨,少不得叫那些鬼賠的,你可離着遠些,不然恐怕也纏上你。”
季憶點着頭,視線卻在自己的手機上。他已經連上了陰網,手機上WIFI已連接的圖标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陰”字。除了這點外,季憶一時還沒有看出哪裏不同。
他打開浏覽器,注意到浏覽器的搜索框上的小圖标倒是也變成了“陰”字,下方一排小小的,像是十年前網頁的樣式,寫着“論壇”,“視頻”,“購物”等字。
季憶興趣大發,點開論壇看見這頁面幾乎是純排版的,全是文字內容,密密擠在一起,右上角有個“登錄”的選項。
季憶點了一下,跳出來的界面和人間的普通網頁差別不大,角落裏也有個新賬號申請的選項。
季憶一邊問應小濤:“這個身份證號和人間的一樣嗎?”一邊已經動手輸入了自己的身份證號,結果頁面馬上跳出一個證件號不存在的提示。
“不是啊,”應小濤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季憶的手機屏幕,“這個是死了以後重新領的證件,我們下面管理很嚴格的。”
沒想到陰間這點做得這麽好,季憶想,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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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緒還沒在腦子裏過完一遍,應小濤鄭重的面色一改,笑嘻嘻地又在自己包裏掏了掏,從裏面挑出一疊紙片,東挑西選拿出一張,“當然,你對我有恩惠,我定然是要幫你的,這個賬號全網通用,已經實鬼認證過了,一口價十個銀元寶。”
他很是肉痛的樣子,“平日賣這個,我都要五十個銀元寶咧。”
季憶看應小濤,應小濤看季憶。
片刻沉默後,季憶說:“不是說管理很嚴格嗎?不是訓練有素的優秀鬼員嗎?”
跟他在這扯淡玩呢?這不是倒賣鬼的身份信息嗎,違法活動要不要這麽兩界統一啊。
應小濤梗着脖子道:“我剛入職,又被分配了這麽難的業務,還不許我賺外快,我可怎麽活,況且你放心這些都是那些窮鬼自己賣的,絕無後患。”
他補充一句,“你要不要?”
季憶不知道下面的物價如何,但十個銀元寶對他來說不算個事。喪葬用品店裏的紙錢大略分兩種,一種是紙上塗一層薄薄的錫箔,手動疊或者糊成元寶的樣子,一種就是新式的,一張面額甚至能到千萬的,所謂天地銀行發行的冥幣了。
陰間有沒有天地銀行季憶不知道,但他知道這種新式冥幣下面可不認賬。他們要的還是舊式的手折錢。季憶記得小時候家裏要上墳祭拜先輩之前,都會提前幾天手疊銀元寶或者金元寶,差別就在于疊紙的顏色,一黃一白罷了。
他們那裏有個說法,家中孩子所手疊的元寶在下面會更耐用。雖然季憶現在疑心這是他媽強拉他一起幫忙随口胡謅的借口,但疊元寶的姿勢季憶掌握得很熟練,光是元寶的疊法就有兩三種,還有疊成金條銀條的,光是在給先輩燒錢這事上,人們也沒讓一張紙局限住自己,發明了很多變換的折紙藝術。
為此季憶答應得很痛快:“明個兒我拿了錢再燒給你。”
——
季憶在論壇輸入賬號,很快就成功登陸,原本的賬號名是一串漢字組成的數字,季憶懶得改,徑直浏覽起論壇網頁。
“求助,已經買了房,現在房主跟我說他家人忘記給他燒房産證了怎麽辦?【新】”
“講一講當年厲壇祭祀時候我吃過的施食【精】”
“吐槽差點和我冥婚的那個奇葩,幸好老娘跑得快【熱】”
季憶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個帖子上,“好氣啊,以為在北山挖到寶,結果是個榆木疙瘩!【熱】”
北山兩個字頗為吸引季憶視線,畢竟就在旁邊,季憶以為是本地鬼發的,他忽略其他帖子,先點進了這個。
标題之下就是樓主的吐槽。
立志做名導:這個劇本我寫了兩年多,好不容易拉到投資又找到了外形合适的演員,本來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陰間宣發都做了,誰想到男主角根本沒有演技,臺詞表情簡直辣眼睛,他還敢說自己是人界頂流,還說人界天天有粉絲誇他,氣死我了。【圖片】【圖片】給你們看看傻子。
季憶看見前面一段吐槽的時候還有點雲裏霧裏想着到底是哪個人間頂流被嫌棄成這樣,等看到下面兩張附圖加載出來的時候,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圖片裏面那看着像個唯唯諾諾喪氣包的,不是簡亦是誰?恐怕是被群鬼環伺吓得夠嗆,本來就沒有演技,再被一吓,自然是更什麽都沒了。
季憶聯想起自己之前在景區看見簡亦憔悴疲憊的樣子,敢情他是拍了人戲拍鬼戲,連軸轉着,這誰遇上了能不憔悴啊。
雖然季憶對簡亦無感,一時也有些同情起他來。
——
季憶買了一疊紙錢香火回家,随手放在了八仙桌上。他現在來回鎮上都是走路,雖然對他來說這點運動量沒什麽,可季憶還是在網上下單了一輛小電驢,到時候要買點什麽來回代步也方便。
不過一下花了三千多,季憶小肉疼了一下,畢竟他現在是失業狀态,只出不進的。
他正轉身,門口就有人聲傳來,“季哥,我帶師傅過來了。”
季憶走出去,正是魏虎帶着一個電工師傅過來,這是昨天約好的,他并不意外。
師傅進來一看,老屋的電路很多都有些老化了,材料費加上師傅的工錢,算了算得有四位數了。
這又是一筆不得不花的支出。
魏虎在大門後小心翼翼探頭往外看那棵大樹,回頭見季憶看他,小聲道:“季哥你夢見過這樹沒有?”
季憶:“我又不愛到樹下撒尿。”
魏虎蔫蔫撇嘴,不過很快又活潑起來,“說起撒尿,那你是不是得安個馬桶,還有熱水器什麽的,整個得裝修一遍啊?”
電工師傅聽見他們說裝修,插話道:“你這裏要裝修啊,怎麽裝?我認識好幾個師傅手藝都很好,你要是有需要我給你介紹啊。”
電工師傅和其他人一起給新房幹活都是幹熟了的,本地人之間都是互相介紹,活好的師傅是供不應求的。
電工師傅還很熟絡地幫季憶又算了一筆賬,這裏那裏加起來,直接蹿上了五位數。
但師傅報的數字的确不算高,還是按照最基礎算的。不管季憶是不是要開民宿,還是單他自己住,這些都是基本開銷。除非他真的天天燒水沖澡,用臭氣熏天的老舊茅廁。
季憶腦子嗡嗡,腦子裏只回蕩着一個念頭:他得省錢他得省錢,怎麽省錢怎麽省錢?
魏虎在旁邊惆悵得說:“唉,早我也去學個技術就好了,這活賺得就是個技術啊,材料其實就那麽回事。”
電工師傅聞言也沒生氣,笑笑說:“早兩年貪玩,現在懂事也不遲啊,我給你說個師傅去?唉,說起來,要是你早兩年開竅,還能給你拜個好師傅,之前咱們鎮上那個陳師傅你爸也認識呢,那手藝沒得說了,活做得那叫一個漂亮,可惜死得早……”
“陳師傅?”魏虎想了想,“是那個愛賭博的陳師傅嗎?”
“可不就是他,說起賭博也真是,這技術如果不賭早該發財了,現在死了啊,也是浪費了。”
魏虎和電工師傅說着話,腳步轉到了八仙桌旁邊,一眼看見了上頭季憶還來不及收起來的錫箔紙錢和香燭。老樹精的事過後,他現在撒尿還隐隐感覺疼呢,自然敏感些,立刻拉扯過季憶問:“季哥,你買這麽些紙錢做什麽啊。”
“哦,我準備拿來祭拜的。”季憶随口道,腦子裏還在想着省錢的事。
魏虎尋摸着他應該是祭拜祖先,畢竟季憶祖屋都在這兒呢,但其實季憶的外公被他媽帶到城市的公墓葬的。
魏虎只是看着那些紙錢,發出了一個窮人的酸言酸語,“對鬼來說,這是不是好多錢了?”他甚至想說要是這錢他也能花就好了,但再傻也知道這種話不吉利,到了嘴邊只改成了一句嘆息,“有錢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憶也盯着那些錢,腦袋裏忽然靈光閃過。
真是好多紙錢,他未必不能從這上面省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