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康熙翻看着手上的證供,耳邊傳來梁九功的回禀。
“春莺确實找神武門的守衛李平高價買過一瓶香雪蘭的熏香,卻是在小格格病逝之後。奴才将春莺捉拿住,起先她并不承認,後來用了刑,又與李平對質,證據确鑿,不得不說出了實情。
“前兩日,她去內務府拿皇貴妃的份例,正巧碰到那邊正準備給各宮分發脂粉熏香。負責此事的幾個太監在說今年采買了幾款新出的香料,淡而雅致,經久不衰,想來會十分得貴人們的喜歡。春莺聽後有些好奇,詢問了幾句。
“太監見她是皇貴妃身邊的紅人,特意帶她去看,還給她聞了聞。這批新款脂粉裏頭沒有含香雪蘭的,因此春莺沒在意。許是途徑存放熏香之地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沾染上,春莺自個兒都不知曉,便這麽回了承乾宮。
“小格格過世之時,春莺并不知道是香雪蘭之故,可轉頭她便發現皇貴妃身上出現不妥。彼時癢疹才剛有苗頭,皇貴妃與其他人正傷心小格格,誰也沒察覺。
“春莺伺候皇貴妃多年,見這熟悉的症狀,第一想到的就是香雪蘭。再聯想到小格格病情加重得突然,且當時的症狀與皇貴妃七歲那年類似,才反應過來可能是自己無意間闖了大禍。
“她當時吓得魂都快沒了,頓覺五雷轟頂,卻不敢在皇貴妃面前露出來,更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這事若是被人察覺,她焉能有命在?可她更清楚皇貴妃有多寶貝小格格。小格格之死皇貴妃必然不會輕輕揭過。
“再有,皇貴妃身上的癢疹遲早會全部發出來,到時候皇貴妃自會警覺,更會想到這一層。所以她為了保命,想了一個招。通過一直巴結她的李平高價買了一瓶香雪蘭的香薰,将它沾在小格格的搖籃與奶娘的衣服身上,妄圖将此事嫁禍給奶娘,她便能脫罪。
“但她沒有想到,竟然因為奶娘與德妃說了幾句話,将德妃牽扯進來。以至于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皇上又迅速下旨徹查出入宮門之人,直接将李平逮了個正着。”
事情到此,總算水落石出。
是有人故意謀害小格格嗎?不是!一切皆是陰差陽錯。可偏偏這樣的陰差陽錯,康熙更無法接受。就因為一個奴婢的過失,導致他親女兒沒了。而又因為這個奴婢想自保,導致德妃蒙受不白之冤而刺了心口。
這都是些什麽事!
啪!康熙直接将證詞扔了,踹翻桌子!
梁九功将身子彎得更低了些,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皇貴妃那邊可得了信?”
梁九功搖頭:“因春莺是皇貴妃身邊的人,沒有皇上允許,奴才不敢将消息透出去。”
康熙剛要松口氣,便聽殿外有小黃門急匆匆來報:“皇貴妃不好了!”
康熙大驚,忙不疊往承乾宮趕。見到佟佳氏時,唬了一跳。不過一日時間,佟佳氏竟憔悴得不成人樣,虛弱地連從床上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康熙看向診治的太醫:“怎麽回事?”
“皇貴妃下紅不止,再這樣下去,只怕……”
“下紅?”康熙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兩個字的意思,蹙起眉頭,“皇貴妃生産有一月了,之前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太醫嘆氣:“小格格生得十分艱難,皇貴妃當時元氣大傷,這些日子裏,經過太醫院好幾位太醫協商共診,細心調養才慢慢緩過來。若無意外,情況自會一點點好轉。可誰知小格格突然病重離世,皇貴妃傷心過度,形勢急轉直下。
“之前給皇貴妃看癢疹之時,臣便察覺不妙。特意囑咐皇貴妃務必保重身體,又交待承乾宮的人好生伺候,皇貴妃已不可勞累,更不可再受任何刺激了。誰知不到兩日……”
康熙啞然。不可再受任何刺激……這刺激是什麽,不言而喻。
雖則佟佳氏還不知道春莺害了小格格的始末。但梁九功是在承乾宮直接把人拿走的。聽聞佟佳氏當時滿臉震驚,很是不敢相信。可她未強勢阻攔,想必也猜出了幾分小格格的死與春莺有關。
春莺雖是奴婢,與佟佳氏的感情卻不一般。他曾多次聽佟佳氏提過春莺的身世,還揚言要跟自己求個恩典,過兩年幫春莺選個好人家,放出宮去。
相伴多年的心腹,卻是害了親女的罪魁禍首,佟佳氏如何能接受?
康熙一嘆:“你只說如今該怎麽治!”
太醫犯難,硬着頭皮說:“皇上,臣無能!”
康熙大驚,這話竟是治不了的意思?他趕緊讓人去将太醫院的太醫都請過來。可他們說得話大同小異,俱是暗指皇貴妃不行了,連院正也是如此。
康熙轉頭看去,躺着的佟佳氏面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都泛了白,纖細的身體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竟與前兩年病入膏肓時一模一樣。
只是他不知,那回佟佳氏是做戲,這回卻是真的。
最終還是院使想了個法子:“可以行針灸試試。”
康熙眼前一亮,“那還不快用!”
院使十分為難:“針灸講究穴位,需寬衣。”
皇貴妃是誰?是皇上的女人,怎可讓別的男人染指!
康熙蹙眉。
院使又道:“聽聞惠安伯府的大小姐從小跟着父親學醫,會認穴,也學過針灸。如果能把她再請過來,由她出手,微臣隔着屏風指導,或許可行。”
這主意不錯。康熙松了口氣,轉頭叫人将劉家小姐再度傳喚進宮。
如此又是一通忙碌,康熙坐在外室等了兩個時辰,太醫與劉家小姐終于走了出來。
“皇貴妃的下紅算是暫時止住了,人也清醒了過來。微臣再開個方子,先吃一吃。若這兩天不再反複,便算是穩住了。不過在這之前得多注意,說不準還有需要施針的時候。”
康熙立馬讓人收拾屋子,請劉家小姐在宮裏住幾日。
太醫卻仍是愁眉不展:“皇上,還有一件事。以皇貴妃的情況,恐不能再孕皇嗣了。”
康熙愣住,他不缺孩子,但還是挺希望有一個延續着他與佟佳氏二人血脈的孩子的。佟佳氏懷孕那幾個月,總拉着他跟肚子裏的孩子說話。那時他也憧憬過,這孩子是女是男,會長成什麽模樣。
後來小格格出生,雖然身體羸弱,眉目間卻有兩分似他,三分像佟佳氏,心裏很是歡喜。誰成想……
今日他親眼看着佟佳氏差點熬不過去,便是施針的時候,都灌了兩回參湯。現在得知能保住人,孩子的事他也不強求了。
康熙擺手:“此事暫且不要讓皇貴妃知道。”
這話是對太醫說的,也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
進了屋,佟佳氏果然清醒着,正在春枝的服侍下喝水,瞧見康熙,喚了一句:“皇上!”
那聲音弱得彷如蚊蠅,蒼白的手肘想擡起,卻到半空又落了下來。好好的人兒,突然就成了這副模樣,康熙心裏十分不好受,忙讓她好好歇着,不必起身。
佟佳氏此時是真的想起也起不來,便應了,拉着康熙的手問:“春莺……小格格是不是,是不是她……”
“你別管了,這些有朕呢!你只需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其他的朕自會處理。”
康熙本是好意,不想讓春莺的事再刺激了她。可他越是不說,佟佳氏越不安。
春莺到底跟了她多年,如今就要死了,還是為她而死,她怎會不難過?
再有,雖然春莺說會攬下一切,可梁九功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宮裏的太監總管,處理了多少陰私。春莺到底是弱女子,酷刑一上,誰知道她會不會受不住全抖出來?
就算春莺頂住了酷刑,全部自己扛了。可她是怎麽扛的?話是怎麽圓的?有沒有出現漏洞,讓梁九功發現疑窦?
因而佟佳氏思來想去,既擔心春莺的性命,又擔心自己會東窗事發。心裏膠着,彷如火焚。本就靠一口氣撐着,這般一燒,再撐不住,直接病倒。
“皇上,臣妾到底是小格格的生母,又是春莺的主子,您告訴臣妾……告訴臣妾實情吧!臣妾總要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不然您便是讓臣妾保重,臣妾又如何能保重呢?”
見她這番模樣,康熙沒法子,只能說了。
聽完後,佟佳氏懵了許久。
“春莺……”她鼻子一酸,眼淚如珠串落下。
春莺做到了,她一個人扛下了所有。不僅如此,還把故事編得有條有理。半點沒提栽贓德妃之事。此事不能提。提了,便是春莺認下罪名,說是她做的。可她一個奴婢為什麽要與一宮妃位的娘娘過不去?不論編什麽理由,都會讓人想到自己這個主子身上。
康熙與梁九功都不是傻子。
所以春莺只說是自己害了小格格,至于原因也不能是故意。不然不合理。只能是陰差陽錯。而牽扯到德妃,更是意料之外。如此,才能把事情揭過去。
春莺……
只怕這個對策非是當場急中生智想出來的,春莺恐是在她吩咐其去買香雪蘭的時候,就想好了後果,準備好了說辭,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春莺她……她……”佟佳氏喉頭哽咽,心中有萬語千言,卻一個字也不能對康熙吐,只能偏過臉,将全部的情緒強壓下去。
康熙以為她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勸道:“朕知道你素日裏最是看中春莺,誰能想到竟是她行事不注意害了小格格。她若是能小心點,或者事後及時跟你承認,事情也不至于鬧成這樣。可見她真真是白費了你對她的疼愛。
“朕說過,小格格的事,朕會給你一個交待。如今既然罪魁禍首已經抓到,朕自然饒不了她。你可還有別的要求?你若是想親自處置她,朕也随你。”
佟佳氏張了張嘴,終是搖頭:“不必了!我不想再見她。就按皇上的意思辦吧。給……給她留個全屍,也算全了她跟我一場的情意。”
康熙嘆息:“你啊!她闖下這麽大的禍,你還念着與她的情意。”
佟佳氏苦澀道:“讓皇上看笑話了。”
小格格是她的心尖尖,春莺害了小格格。她是萬萬不能輕輕放過的。否則豈非惹人懷疑?可內裏的實情又不是這般。真讓她來處置春莺,她要怎麽辦?事已至此,最好的辦法,也就是兩不相見,交給皇上。請皇上留個全屍,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誰都知道她跟春莺的情分,這個要求也算在情在理,康熙沒有深究,反倒更心疼她受的苦,感念她此時還存着一份善意,對她更憐惜了幾分,語氣更柔和了。
這邊二人正溫情,永和宮裏,德妃一邊剪燈花,一邊聽着玉蟬打聽來的消息。
玉蟬感嘆:“皇貴妃倒是好一招棄車保帥,舍了春莺,将自己撇了個幹淨。她今日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奴婢瞧着那兇險的情形不似作假,皇上指不定如何心疼呢。咱們費心思将李平揭出來,沒想到竟是這麽個結果。”
德妃莞爾:“這有什麽沒想到的。”
玉蟬怔住。
德妃說:“你還真以為一個李平就能扳倒皇貴妃?我可不敢想。”
“那娘娘……”
“你只看到皇貴妃撇清了自己的幹系,可你怎麽不看看她失了左膀右臂呢?承乾宮這麽多宮人,若論忠心論能力,誰能敵得過春莺去?你當佟佳氏為什麽事事讓春莺去辦?還不是因為春莺辦事穩妥可靠?
“同樣是大宮女,春枝的忠心倒是不缺,但能力卻差了些。如今春莺沒了,春枝可沒她那等本事,能不能把承乾宮的宮務撐起來,将下面奴才全部震懾住還不一定呢。皇貴妃想再找一個春莺這樣的幫手,只怕不容易。往後她若想做點什麽事,可就難了。”
玉蟬恍然大悟。
德妃又道:“皇上現在是心疼她沒錯。可她身體毀了,往後再也不能有孩子。皇上的疼惜能維持多久?這宮裏頭新人一批一批的進,妃嫔無子,就好似那水中的扁舟,只能随風飄搖,沒有根終究是立不住的。”
玉蟬想着,這麽看來,這一局,她們收獲不少。
德妃手中的剪子咔擦一下,将燭火剪滅,她看着掉下來的那一截燈花,眼眸深邃,如有寒芒閃過。
她素來知道在宮裏想要走得長遠,需低調沉穩,不可冒然出手。但佟佳氏對她怨恨太大,自她上位後,各種明裏暗裏的針對就沒停過。
從前她都忍了。哪知她的退讓半點沒換來佟佳氏的适可而止,反而讓佟佳氏以為她好欺負,這兩年動作越發頻繁,且不只是針對她,近來越發愛拿胤禛做筏子。
幾次三番對胤禛下手,還想挑撥胤禛與她反目,真當她是死的嗎!佟佳氏可敢如此對別宮娘娘?不敢。
她若不動一次,佟佳氏還以為她真是個軟柿子,可以随便揉捏呢。喜歡拿孩子做筏子?行。既然如此,她便以牙還牙,讓佟佳氏自己好好嘗嘗這等滋味!
佟佳氏遭此打擊,想來可以消停一陣子,胤禛也能安穩過幾天好日子了。
再則……
小格格去世,佟佳氏病危,承乾宮必定打亂。這就是她的機會。
眼中鋒芒一閃而逝,德妃瞬間又恢複如常,她轉過身來,“服侍我歇息吧。明兒還要見惠妃姐姐她們幾個呢!”
……
佟佳氏這場病來勢洶洶,幾度危急。康熙日日陪着,連奏折都挪到了承乾宮批閱,除給太皇太後請安外,別處都不去了。不說其他娘娘,便是往日裏最得他疼愛的胤礽都落後了一層。
好在經過太醫院諸位太醫會診治療,佟佳氏最終挺了過來。可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身體底子壞了,佟佳氏熬過了鬼門關,依舊虛弱無力,纏綿病榻。
這般情形,自是沒法掌事了。後宮娘娘們集結起來趁虛而入,借着各種機會在康熙耳邊吹風。最終,康熙做主,将宮務交給了鈕钴祿貴妃,并任命惠宜德榮四妃協理。
但貴妃身子重,宜妃肚子比她還大,眼見臨盆在即,二人都知道輕重,為了孩子,皆不管事,只擔個名頭。因此權力多落在惠妃德妃榮妃之手。
永和宮。
康熙好容易抽出空來小坐,吃着碗裏的湯水不由感慨:“還是你這裏的東西最香甜。”
德妃淡笑:“陛下喜歡就好。”
“前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德妃一愣,反應過來康熙說得是她被冤枉之事,搖頭道:“只要陛下相信奴婢,奴婢便不委屈!”
康熙頓感欣慰,嘆息說:“皇貴妃因小格格之死太過傷心,一時沖動,不是故意針對你。你別同她計較。”
“奴婢也是做額娘的。将心比心,哪會不明白娘娘的心情。若是有人對四阿哥或六阿哥下手,奴婢只怕也恨不得跟她拼命呢。皇上,奴婢理解,不會往心裏去。
“要說委屈,娘娘才是最委屈的。好容易生下小格格,誰知就這麽沒了,還是因自己身邊的人。這打擊如何承受得了。皇上合該好好陪陪娘娘。”
一番話下來,越發讓康熙心底生出幾分愧疚。再一思量,德妃這幾年處處為佟佳氏着想,從不與之争鋒,甚至許多時候還勸着他往承乾宮去,讓他多體諒佟佳氏。可佟佳氏呢?她對德妃似乎一直淡淡的。
越想越覺得德妃懂事,康熙臉上帶了些許笑意:“都做娘娘這麽久了,怎麽還自稱奴婢。”
德妃低下頭:“奴婢本就是這樣的出身。”
“朕後宮的女人中,又不只你一個是從宮女晉升上來的。這稱呼該改一改了。你現在是德妃,也是主子,不再是誰的奴婢了。”
德妃心念轉動,猶豫了一下,應聲說:“是!臣妾明白了,往後會與皇貴妃姐妹相稱,也會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姐姐對待。”
康熙嘴角的笑意擴大:“好!”
誰不想自己的女人跟姐妹一樣和和美美的,別生事別搗亂呢?相親相愛不好嗎?因此德妃一直娴靜溫柔,不争不搶的性子很得他的心意。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康熙看到桌上的幾本冊子,“這是?”
“是宮裏奴才的名冊。皇上讓臣妾與幾位姐姐共同打理宮務。這事往日都是皇貴妃姐姐管着,咱們都不娴熟。不做不知道,一做才發現,別看宮裏也就這麽大,事兒卻不少。因此大家商議着,每個人管一兩件,分工合作。臣妾分到了這個。
“這幾日光看名冊,臣妾頭都大了,這還只是其中幾個不太重要偏殿的。如今臣妾是越發覺得皇貴妃姐姐不容易。正巧皇上今日過來,臣妾想跟你讨個主意。”
“哦?”康熙挑眉,“什麽主意?”
“臣妾發現,如今宮裏的下人居多,除每個宮裏伺候主子的,各處閑院也不少。其中大多數人閑散着,平日也沒多少事幹。經常是一個人的活,各院主管們分給兩個人,甚至三個人去幹。
“臣妾思量了兩天,宮裏雖不是養不起這群人,倒也沒必要慣着他們。宮女每過幾年就會新進一批,不缺人手。”
德妃看了康熙一眼,“臣妾也做過宮女,知道有些人本就是奔着采選來的。可有一些卻有諸多不舍,時常念着家裏。臣妾想跟皇上求個恩典,那些上了年紀,暫且不當用的是不是可以放出去?
“小格格去了,皇貴妃傷心過度,一病不起。臣妾心裏也不好受。這些天總想起小格格。想着想着,臣妾便思量起來,是不是可以為小格格做點事。
“将這些人放出宮去也算是一份恩德。福報落在小格格身上,指不定老天爺看到皇上的誠心,讓小格格再投胎過來呢?”
聽着前頭的話,康熙神色淡淡,小格格一出,康熙直接頓住,很是認真的思量了一番,覺得這主意倒也可行,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難得你有心。”
德妃輕笑:“皇上謬贊了。當然這放誰不放誰,也得考量。臣妾拟了個單子,皇上可要看看?”
康熙:“那就看看吧。”
單子上一長串的人名,德妃一一解釋,這是誰,哪個宮裏的,現今管着什麽。聽着聽着康熙發現,全是些清冷宮殿不怎麽當值的。确實如德妃所言,沒什麽事幹的一群閑散人。唯有兩個,康熙覺得名兒眼熟。
“伊爾哈?塔納?”
康熙蹙眉,小格格身邊三個乳名,布順達已經死了,其他兩個就叫伊爾哈與塔納。但這兩個名字在滿人裏頭用的多,正在他疑心是重名的時候,德妃道:“正是小格格身邊的乳母。”
康熙轉頭看過去,面上微微透出幾分驚訝。
德妃解釋說:“小格格之事如今已查明是春莺所為,布順達是被栽贓。同伊爾哈與塔納更沒關系。布順達已經死了,春莺被處置,小格格的事告一段落。但皇貴妃姐姐卻……
“這些時日皇上憂心皇貴妃姐姐,顧不上其他。因乳母到底沒定罪,慎刑司便将她們挪了出來,随便在旁邊找個間屋子扔一邊就不管了。
“奴婢也是偶爾聽到宮人談論,多問了兩句,才知道她們的情況。說是當初受刑重傷,至今還躺着。
“身為小格格的乳母,沒照顧好小格格,便是大錯。就算砍了都行。說起這個,臣妾也十分惱怒她們。只是轉頭一想,到底奶過小格格一場,與小格格有幾分情誼。
“布順達已死,既然我們想給小格格積福,便不好再造殺孽了。因此,臣妾覺着,不如把她們放出宮去。小格格天上有知,許會高興些。”
康熙對德妃有愧,對小格格也有愧,想了想,最初的不太情願終是被一點點說服,嘆道:“便依你吧。權當是為了小格格。也虧得如今是你管着這攤子事,舍得費這個心神,又心善。
“不然就憑她是小格格的乳母,又有前陣子鬧出來的事,誰會過問?怕是恨不能繞道走。如此,也算是她們的造化了。”
德妃低頭福身:“哪裏是臣妾心善,還不得靠皇上仁慈?讓臣妾說,她們這造化,都是皇上給的。”
一句話說的康熙心花怒放。
德妃将名單遞給玉蟬,“皇上既然覺得這主意可行,明天臣妾便去跟貴妃禀報,和幾位姐姐商量商量。”
不專權,就算攬了事,也不行一言之堂。還記得貴妃才是主理之人,共同協理的還有其餘三位。康熙更滿意了。
“小格格已經沒了,人死不能複生。皇上也別太難過,小格格在天上會擔心的。照臣妾看,宜妃的肚子越發大了,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臨盆。宮裏興許很快會有喜事。”
說道宜妃,康熙恍然察覺過來,這陣子顧着佟佳氏,竟沒怎麽去翊坤宮。宜妃身懷六甲,前陣子聽太醫說,八成是個阿哥。是該去看看了。
瞧着康熙的面色,德妃低下頭,嘴角劃過一抹微笑。佟佳氏想借小格格之死和自己大病栓住康熙,那是白日做夢。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