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鐘粹宮。
惠妃當場失态:“你說什麽?太子送了一匣子稻穗,他自己種出來的稻穗?比以往的稻谷都要好?還好很多?”
惠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他媽是什麽天方夜譚。太子不就是閑得無聊,在毓慶宮後面撥了一塊地鬧着玩嗎!怎麽就種出全天下最好的稻子了!
太子?種地?全天下最好?這幾個詞連在一起,誰聽了不覺得荒謬!
芳蕊道:“奴婢也怕聽錯了,再三打聽,後經多方查證,千真萬确。皇上雖然沒有公之于衆,但太子是在慈寧宮衆目睽睽之下把皇上請去玻璃房的。二人在玻璃房呆了沒多久,便召見了索額圖,還有另一位大人。
“奴婢後來打聽到,這位大人姓闵,在農田司任職,對田間農事最是了解。并且根據宮外傳來的消息,索額圖與闵大人出宮後直接去了皇莊。皇上讓人傳話,命皇莊上下配合二人行事。莊子裏的稻田,還沒播種的便罷了。已播種入土的,也要全拔了,等着種植新稻種。”
惠妃只覺得自己呼吸不暢,站立不穩,腦子都快轉不過來了。
太子弄出來的稻種究竟如何,她不清楚。但她明白一點,皇上即便再偏愛太子,也不會搭上朝廷大事陪其胡鬧。
索額圖是太子叔公,願意陪他鬧也就罷了。闵大人即便品級低,也是朝廷命官,有正事在身的。怎會放下一切去陪玩?
再說,皇莊在內務府名下,所産出的糧食專供宮中。宮中如今不缺糧。皇上讓皇莊暫停過往種植,試驗太子的新稻種只需一句話。莊子裏都是為皇家辦事的奴才,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但皇上是明君,不是昏君啊!就算只是京城一處皇莊,不涉及承德興州,也不是小事。更何況,若只是為了滿足太子的玩鬧之心,劃出皇莊如今還沒播種的土地不就行了?為何要把已經播種的都拔了?
此間種種,無一不在說明,太子的稻種不尋常!恐怕那句“全天下最好”不是空口傳言。
倘若真是這樣,這份壽禮如此之重,胤禔親手寫的壽字和文章又算得了什麽?不!不只胤禔,便是她的紅珊瑚也沒什麽看頭了。
什麽祥瑞!說是天然生成,可惠妃明白這裏頭未必沒有人為因素,就為了湊一個祥瑞的名頭罷了。
可以說,如今宮裏宮外準備的壽禮在太子的稻種面前都會黯然失色。珠玉在前,皇上還會在意這些東西嗎?
她想要借獻禮大典來出風頭,讨聖心的計劃算是破碎了。
哦,問題還不只這些。萬聖節總歸還要辦,禮還是要送。不論如何,紅珊瑚是她準備的最好禮物,沒得代替。失去一次獻禮帶來的好處本不算什麽。關鍵在于,太子鋒芒太銳。
不談玻璃座鐘這兩樣奇技淫巧之物,太子前有牛痘,後有稻種。名聲遠揚,響震內外。胤禔要怎麽辦?他還有出頭之日嗎?還有去争去搶的機會嗎?
惠妃只覺得胸口梗堵,喘不過氣來。
太子怎麽就這麽好命!陰差陽錯引導劉太醫研制出牛痘,如今又誤打誤撞搗鼓出稻種!這是什麽運道!就像胤禔說得,狗屎運尋常人踩一次就不得了了。太子怎麽三番五次能踩中?
莫非,他真是天命所歸,夢中有神仙相助?
……
萬壽節。這一日朝臣休沐,皇子們也不必去尚書房。宮外車水馬龍,宮內張燈結彩。康熙在保和殿設宴,君臣同樂。
獻壽禮這等重頭戲,自是不可或缺的。外朝臣按品級從高往低,一一拜壽。皇子們由胤礽打頭。若按長幼,本該是胤禔帶領。可誰讓胤礽是太子呢。有他在的場合,胤禔都要退一射之地。
雖然早已給了壽禮,胤礽還是額外備了一份,是自己寫的一幅字。筆觸稚嫩,風骨未成,但至少字跡端正,似模似樣,在他這個年紀,已能稱上一句難得。沒人能說出半個不字。一衆嫔妃朝臣贊嘆連連。
胤禔暗地裏握緊了拳頭。他準備的也是一幅字。按惠妃的話說,有太子的稻種珠玉在前,不論他準備什麽都已落了下乘,不如省了這些心思,老老實實按原計劃進行。誰料竟是撞了車。
撞車不打緊。壞就壞在胤礽比他小兩歲,讀書比他晚,一手字卻勝過他良多。偏偏他還沒有一個天大的功勞保底。這讓他怎麽辦!
眼見所有人圍着胤礽轉,誇獎不絕,胤禔一顆心仿佛在油鍋裏煎熬,呆在宴席上的每一刻都成了受刑。便連康熙笑着稱他的字不錯,進步很大的話都尤為刺耳。
對于胤禔等人的心情,胤礽半點不知道。這個萬壽節,他過得非常開心。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是難得的假期,不用上課,沒有作業。還等什麽!玩個夠本啊!
他拿着發條人偶與胤祉胤禛比了會兒賽跑就覺沒意思了,偷偷帶着人出殿,讓小太監們在空地上劃了片區域,兩邊各擺一個球門,将三四兩位阿哥扔進去蹴鞠。自己站在一邊搖旗吶喊,又當裁判又當指揮。
“三弟,從後面去,搶球啊!”
“四弟!別傻站着啊!球被搶了,追啊!你比三弟小,允許你用手!撲上去抱住!”
“對!就是這樣!好樣的!趕緊射門!哎呀呀,你看,你踢進三弟懷裏了。”
……
系統:都活兩輩子了,同兩個奶娃娃玩蹴鞠,還玩得這麽起勁,也不嫌丢人。
胤礽翻了個白眼,理都沒理他。
兩局完畢,三人一身是汗,各自由宮女太監們帶下去更換了衣服,再回到宴席上,胤祉胤禛手上各捧了一束花。
二人屁颠屁颠走到聖前,争先恐後說:“汗阿瑪,我贏了一球,這是太子哥哥獎賞給我的。我把它送給你!”
“我也贏了一球,太子哥哥也獎賞我了。汗阿瑪,我也送給你!”
兩束野花,不值錢,更談不上多漂亮。康熙卻非常高興,哈哈大笑,更是将胤祉胤禛摟過來,一邊一個,目光看向胤礽,十分欣慰。
兩個小屁孩叽叽喳喳說着蹴鞠的事兒,沒完沒了。
胤礽時不時開口補充,末了還道:“等過幾年,五弟他們大了,我們組個皇家蹴鞠隊。再聯合宗室朝臣的孩子辦幾場運動會,大家一起蹴鞠比賽。那才好玩呢!”
胤祉胤禛瞬間跳起來,高舉雙手:“太子哥哥,我要加入蹴鞠隊!”
“還有我!我也要!”
“好好好!都加入!全都有份!”
康熙:……
這模樣仿佛那什麽勞什子運動會跟蹴鞠比賽就在眼前了一樣。
康熙哭笑不得,他笑睨了胤礽一眼:“就你那蹴鞠的本事,還想組建蹴鞠隊教弟弟們蹴鞠?不嫌丢人?”
胤礽臉上的笑容消失,兩頰氣鼓鼓的,雙目圓瞪:“汗阿瑪,您別瞧不起人!我蹴鞠本事哪裏差了!”
迷弟一號胤祉率先幫腔:“對!太子哥哥蹴鞠可厲害了!”
迷弟二號胤禛不甘示弱:“我們蹴鞠就是太子哥哥教的!太子哥哥教得可好了!”
康熙:……
就你們那手腳一起用的也叫蹴鞠?快別埋汰蹴鞠了!
胤礽将胤禔拉過來:“還有大哥呢!大哥也能教啊!大哥蹴鞠的本事總不差了吧!”
康熙笑眯眯看了二人一眼,“嗯,保清的蹴鞠倒是比你強得多!”
胤礽:艹!瞎說什麽大實話!
胤禔:???啊?哈?啥?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對于這個小插曲,衆人反應不一。
榮嫔十分高興,胤祉與太子交好,百利而無一害。她樂得見兩人親近。佟佳氏神色就不太好看了。這陣子太子與胤禛的交往逐漸頻繁,再看今天的架勢,總感覺事情朝她越來越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莫名有些心慌。
德嫔偏着身子低頭吃點心,依舊是那副娴靜模樣,不見波濤。
惠妃則暗地裏攪着帕子,眸中晦暗不明。
宴後,衆人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胤礽着人準備了熱水,一邊舒服地泡着澡,一邊和系統閑扯。
——宿主,你是打算走好哥哥路線嗎?這招也不是不行。但你對老三老四那麽好,對老大的态度會不會顯得太區別對待?
胤礽嘆息:“胤祉胤禛還小,感情尚能慢慢培養。我與胤禔間隙已生,胤禔現滿九歲,早就懂事,想要親近談何容易。
“再說,是我不願意與他親近嗎?早前一起出宮,不論玩糖畫還是賣糖畫,我都拉着他一起。他卻覺得我搶了他的風頭,讓他淪為陪襯。
“還有今天的蹴鞠,我沒叫他嗎?他自己想呆在汗阿瑪身邊,不願意出來,我能怎麽辦?後來我提議組建蹴鞠隊,更是把他拉進來當教練。
“他呢?本是是最好在汗阿瑪跟前表現的時候,他耷拉着腦袋,事後還對我蹬鼻子上臉,覺得我在使喚他,以為我拿他當工具人呢!”
——咦?不是嗎?
胤礽氣結:“滿宮裏這麽多侍衛,不說別人。就我自己的幾個內外谙達,全是蹴鞠的好手!我用得着拉一個九歲的胤禔?
“今兒我帶着胤祉胤禛玩,雖然是在殿外,汗阿瑪卻是瞧得見的。你沒看到汗阿瑪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嗎?
“都是兄弟,我們在這打成一片,就胤禔孤零零呆旁邊。雖然汗阿瑪也喜歡孩子們親近他,這會兒或許不覺得什麽。可回過神來,誰知道他會不會覺得胤禔不合群,沒有做兄長的風範?我主動給他機會,他自己不接,怪誰?”
——嗯……我覺得他或許不是不想接,而是沒反應過來。宿主,你其實可以提前知會一聲,他也不至于如此行事。
胤礽翻了個白眼,呵呵兩聲:“怎麽地,我都把碗遞他手裏了,還得我喂給他吃?那是不是還得我給他嚼碎了?”
胤礽也是有傲氣的。誰願意低聲下氣?他又不是胤禔的爹媽,憑什麽慣着他?
愛咋咋地!
系統嘆了口氣,緊接着話鋒一轉。
——宿主,既然拉攏不了,那就幹死他!把他壓得死死的!來,接個新任務吧!各種先進技術搞起來!你已經很久沒做任務了。上回做任務還是去年呢。
胤礽:……這轉折猝不及防!
“我與你綁定也就一年。這一年裏,我弄出了座鐘、玻璃、牛痘、雜交水稻。還不夠勤快?你也得讓我歇一歇。”
——你都歇差不多半年了。
“哦,那你也得讓朝臣們歇一歇。”
系統:???
“這一年裏我的政績已經夠突出了,再加碼,你讓朝臣們還活不活!給他們點喘息的時間,緩一緩吧。”
系統:……怕是你自己想緩一緩吧!找什麽朝臣的借口呢!
“我才七歲,你這麽壓榨童工,良心不會痛嗎?你看看我每天有多忙,文武功課不能落下,南先生的外語和西洋知識也不可丢,除此外,還得抽出半個時辰去禦書房。
“再加上給太皇太後請安,同成嫔小七維護關系,與三弟四弟培養感情,免不了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事。”
這麽一算,宿主确實挺累的。
系統猶豫了下:
——要不你先接個低級任務?
胤礽擺手:“不了不了!我還小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太累會長不高的!”
系統:……宿主不肯幹活,它能怎麽辦?涼拌!
可系統怎麽就沒想到,胤礽說緩一緩,結果緩了兩年。
這兩年裏發生了許多事。
首先是康熙二十年七月,皇莊大豐收!康熙帶着胤礽過去了一趟,還親自下地收割了一把。回來後,康熙欣喜不已,興奮地整夜沒睡,摟着胤礽訴說往年缺糧的辛酸。
九月,噶布喇病逝。作為外孫,胤礽前往吊唁,送上奠儀。自他懂事起,這位外公身子便已不太好,常年卧榻。因此,明明血緣上他與噶布喇更近,但論關系,倒是同叔公索額圖更好。
十一月,吳世璠自殺,三藩徹底平定。
喜事連連,康熙心情大好,于十二月大封後宮。宜嫔德嫔榮嫔都晉為妃,去年冬才入宮的鈕钴祿氏為貴妃,原本的貴妃佟佳氏為皇貴妃,距離皇後只差一步之遙。
讓胤礽最為滿意的是,他與胤祉胤禛的關系越來越親密了。
對此,榮妃樂見其成。佟佳氏的心思就複雜多了,還隐隐阻止過兩回,都是以胤禛生病為理由。
哪知胤礽聽說後,親自去承乾宮看望,還總在康熙耳邊念叨,諸如“四弟怎麽又病了”“四弟也不像如此體弱的人啊”“四弟的身子骨以前不是挺好的嗎”等等。
說得多了,康熙心裏難免重視起來,派遣太醫越發殷勤,來看望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如此,佟佳氏自是不好再做手腳,只能作罷。
康熙二十一年春,雜交水稻試點推行。二代稻種與初代稻種分區同時種植。同年夏,初代稻種田再次大豐收,二代稻種田卻是良莠不齊,與初代稻種相差甚遠。自此證明了胤礽先前的“猜論”。
九月。康熙将皇莊田地重新規制,調遣軍隊接管,外建防護圍牆,專司每年雜交水稻制種之事。
莊內人員查三代篩選留用,廣招擅農事者,不拘莊內莊外,家世清白都可報名。由孟吉祥幾人親自考核,擇取優異者,組建制種團隊。至此,大清農業研究實驗所的雛形漸漸展露。
孟吉祥作為制種的主要負責人和教學老師,身份直線拔高,惹來不少眼紅的目光。胤礽順勢詢問孟吉祥自己的意願,若是他想,即便是太監之身,胤礽也可以向康熙讨個恩典,給他個官職,就此在皇莊紮根。
孟吉祥拒絕了。
“奴才得到的都是殿下給的。外人都說奴才有本事,還有些人猜測殿下的稻種其實是奴才研制出來的。可奴才自己明白,這些全是殿下的功勞。奴才不過是運氣好,得以被殿下挑中跟在您身邊學習。奴才已是感激不盡。
“制種雖不容易,但只要心細謹慎,肯下苦功夫,總能學會。現在是因為雜交稻種剛剛面市,懂得人不多。等過個兩三年,皇莊選進來的這批學會了,奴才便沒了用武之地。
“就是目前這兩三年,每年制種也不過那幾個月。因此奴才想請殿下恩準,除這幾個月去皇莊幫忙外,其餘時間,仍回殿下身邊伺候。”
胤礽見他主意已定,便答應了。
孟吉祥的決策還挺聰明。雜交水稻畢竟不是孟吉祥弄出來的,他不可能靠這個吃一輩子,即便現在風光,又知能風光多久?過陣子,會制種的人多了,誰還會稀罕他?
跟在胤礽身邊就不一樣。有胤礽這頂保護傘在,就沒人能小看了他。
十月入冬後,宮內頻頻傳出喜訊。先是佟佳氏有孕。進宮六年,除早年流過一回外,終于再次懷上龍種。
佟佳氏當場喜極而泣。之後便開啓了養胎模式。她對這一胎十分看重,對承乾宮上下都做了檢查,務必不能出過有害之物,也不能出現有異心之人。
為了以防萬一自己老虎打盹,陰溝裏翻船。若非必要,她連承乾宮的宮門都不出了。此前計劃與胤禛培養感情,從中挑撥他與德妃關系的事也顧不上了。
她依舊看德妃不順眼,但她更明白,沒有什麽比肚子裏的孩子更重要。
本就是康熙表妹,與天子情分不同,已貴為皇貴妃之尊,如今又懷有龍種,更是風頭無兩。但這風頭沒持續多久,很快被分出去了一部分。
十二月,宜妃診出滑脈。緊接着,翻過年沒兩個月,鈕钴祿貴妃也有了。
至此因佟佳氏有孕而在宮內掀起了一陣浪潮才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