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用不着
有什麽預感倏然撞進腦子裏, 溫慕窈即刻擡眸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男生漆黑瞳孔裏，似乎有一閃而過的促狹意味。
雖然下一秒即歸為平靜與坦蕩。
茶葉。
搬家。
将這兩個詞語結合在一起, 一個場景适時浮現在腦子裏。
她梨花帶雨地跟顧恒洲說，因為感覺顧荊不喜歡她, 所以她可以搬出去。
而半小時之後，別墅電梯裏, 她多盯了幾眼顧荊手裏提的墨綠色茶葉禮盒, 顧荊當即就非常體貼地告訴她, 禮盒很重, 她搬出去會不好拿。
“……”
很難不讓人懷疑對面男生微信名是不是叫Mirror。
溫慕窈皺了皺眉, 視線微挪開，沒說話。
譚佳擦去“搬家”兩字, 樂呵呵地揶揄兩人道：“看來經受不住表揚啊你倆。這喬遷之禮呢，确實可以送茶葉, 但答案可不是搬家哦，”她提醒了下, “再從茶葉本身特征方面出發考慮考慮。”
“……”
哦, 這樣啊。
溫慕窈無聲呼出口氣，繼而又忍不住在心裏吐槽自己。
……怎麽什麽都能聯想到那個尊貴哥哥？！
況且，那位大少爺肯定是要在迷妹衆多的籃球社意氣風發的, 怎麽可能會來加入這破戲劇社？拜托, 氣質根本不符好嗎。
溫慕窈搖了下頭, 将注意力重新移回游戲上。
接下來的幾輪，游戲結果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對面的男生反應依然都不太大，最明顯的動作也只是将油性筆夾在食指和中指間微微晃動, 偶爾轉轉。
……
社團采取積分制制定獎懲措施。
包括這次在內的以後每次活動後，包帆和譚佳都會根據各隊的完成情況打分，記錄在冊，月末排名，首獎尾懲，獎懲措施由大家集思廣益，共同決定。
第一個游戲結束後，溫慕窈所在的兔子隊積分排在第三，也還不錯。
包帆開始介紹第二個游戲規則。
選擇題考驗隊友默契，猜詞考驗創造能力，戲劇表演還應具備一個最重要的素質，便是觀察能力。
包帆眼神示意譚佳，譚佳心領神會，将舞臺上的帷幔拉攏，進去準備道具了。
包帆講解說：“現在給大家五分鐘的時間，仔細觀察身邊隊友除臉部以外的體貌特征，一會兒我們會只出示隊友身體的某一個部位給你們，而你們需要在規定時間內找出隊友。答案正确用時又短的隊伍積分很高哦，大家加油！”
興致昂揚地說完，臺下十二個人一動不動齊刷刷盯着他，像假人似的坐在座位上。
包帆：“……”
包帆幹笑兩聲，兩手擺動：“抓緊時間呀各位！社團積分也和第二課堂學分挂鈎哦！”
大家這才有氣無力地行動起來。
只要不是學習，于潇潇對這些活動向來都非常積極，再加上這第二個游戲算是正中她下懷，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觀察隊友的理由。
于潇潇直接站起身，原地繞着她那愈發無所适從的隊友緩慢轉圈，恨不得把人頭發根數都數清楚。
從于潇潇那裏收回視線時，溫慕窈順勢往自己旁邊瞄了一眼。
身邊男生背微弓着，坐姿懶洋洋的，面朝前方，視線不知放在何處，總之是對這個游戲完全沒有什麽興趣的樣子，更別提還來觀察溫慕窈體貌了。
活動室裏一些嘈雜聲逐漸響起，男生呼吸倏地加重了一瞬，緊接着是一道極為輕微的咂嘴聲。
捕捉到聲響，溫慕窈敏銳地讀出了其不耐煩的意味。
“……”
這是……嫌棄她？
溫慕窈向來不是個喜歡忍氣吞聲的人。
思忖了幾秒，她慢吞吞地伸手，拾起面前白板下方凹槽裏的油性筆，在兩人前方的白板上寫了個問號，接着，她側頭看向身邊男生，面具孔隙裏露出來的雙瞳幹淨又純潔。
明知故問。
男生往白板遞了下視線，慢悠悠側頭，和溫慕窈對視半饷。
視線下移，停在她手裏的油性筆上。男生朝她伸出右手，手背向下，四指并攏，閑散地往手心卷了下。
一個示意她給筆的動作。
溫慕窈将筆遞給他。
交接之際她垂了下眼睫，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
男生右手虎口偏向手心的位置竟有一道肉色疤痕，痕跡淺淺，中間向外略凸起，兩側分布五到六個細點，是針線縫合的紋路。
男生接過筆，握筆姿勢懶散，寫字速度很慢，在她筆跡下方也同樣畫了一個問號上去。
往回收時，油性筆順勢在他指尖輕轉了圈。
溫慕窈：“……”
溫慕窈舔了舔唇，索性直接開口問：“不是要觀察隊友嗎？”
“啊。”面具後的聲音沉沉，似乎是挺久沒說話，尾音有些啞。
他頓了兩秒，語意壓得含糊，“用不着。”
……
時間到。
譚佳把舞臺帷幔拉開。中間立了一個兩米高六米長的長方形紙板，紙板中間被打了六個正常人的拳頭大小的洞。包帆将男生帶到紙板右邊，譚佳将女生帶到紙板左邊，兩方被紙板隔開，互相看不見。
顯而易見，觀察部位是手。
規則一闡明，紙板兩邊都瞬間怨聲四起。
“這他媽怎麽認得出來？”“又不是我對象，這也太為難人了吧。”“對啊，剛見面半小時，叫福爾摩斯來也認不出啊！”……
于潇潇悄悄挪到溫慕窈旁邊，扯了扯她衣袖，聲音按捺不住驚喜：“我好幸運啊窈妹！我隊友他右手戴了手表，左手戴了紅繩——”
一旁靜靜站着的譚佳立刻被啓發了：“請大家把手腕上戴的東西都取下來。”
于潇潇：“……”
首先是男生觀察女生。
溫慕窈随便站了個中間的位置。待大家都站好後，女生們一起将手透過小洞伸了過去。
那頭立刻傳來男生新一輪的雜亂抱怨聲。
包帆的聲音随即響起：“三分鐘辨認時間，請大家站在自己認為正确的答案面前。”
半分鐘後。
包帆：“兔子隊這麽快就選出來了嗎？都不再多看看的嗎？”
一分鐘後。
包帆：“嘿，你們再多想想啊，怎麽都站兔子隊男生的後邊兒啊。”
又是一分鐘後。
包帆試探的聲音：“你們是不是搞錯游戲規則了？這不是選最好看的手，是選你們自己隊友的手啊！”
……
三分鐘時間到。
譚佳和包帆站到紙板外面對了下兩邊站隊情況，接着包帆公布結果：“你們男生這觀察記憶能力要加強啊！只有兔子隊和老虎隊的男生選對了哈！”
于潇潇忍不住開心地哇出聲，小跳着扯了扯旁邊的溫慕窈。
莫名其妙的，溫慕窈耳邊回響起剛剛男生漫不經心說的那句話：“啊，用不着。”
用不着？
這是什麽意思？
……
沒能夠深入思考，包帆已經招呼着對面的六個男生将手通過紙板小洞遞了過來。
這倒是很容易。
對面遞過來的正好都是右手，稍加仔細觀察，溫慕窈同隊男生虎口的那道疤痕還蠻顯眼的。
沒什麽猶豫，溫慕窈直接站到了紙板最裏面一個。
旁邊的女生們都還在不斷糾結着，一會兒站到這個位置，一會兒又換到另一個位置。
譚佳站在紙板前方，探頭往那邊看了眼，接着意味深長地問溫慕窈：“不需要再考慮一下了嗎？”
溫慕窈雙手背在身後，挽唇笑笑，搖頭說：“不改了，錯了就算了。”
譚佳撇嘴點點頭，沒再說話。
索性等着沒事兒幹，溫慕窈半耷下眼皮，視線在面前那只右手上停留了會兒。
手指修長，指骨微凸，指甲邊緣被修剪得幹淨整齊，手背青筋随着手腕微轉而時隐時現，顯得瘦削有力。
其實還是蠻好看的一只手。
三分鐘時間又到了。
女生這邊倒是正确率很高，除了戴着狐貍面具的青青，其它女生都選對了。
譚佳公布結果後。
青青一噎，氣得直接掀開面具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去舞臺樓梯上：“什麽破游戲！無聊死了！”
包帆倒吸一口涼氣，驚愕地伸手想阻止：“诶青青——”
但為時已晚，另一邊的男生都已經看見了青青的臉和面具。
包帆：“……”
“算了。”他本來的宗旨是想讓大家體會一次完全不看外貌的破冰活動的。
包帆嘆了口氣，跟譚佳說，“既然已經這樣了，下一個游戲就揭開面具再玩吧。”
譚佳點頭，把女生們都召集到紙板前方，讓她們拿下面具。
面具戴久了也憋得慌，女生們取下後紛紛大喘氣。
于潇潇拿着老虎面具給自己扇風，随意往右睨了眼溫慕窈。
女生雙手握着兔子面具耷拉在身前，鵝蛋臉小巧，五官精致，皮膚白皙透嫩，面頰微紅，鼻尖有一層薄薄的細汗，額間碎發也被汗輕微浸濕，粘在額角。
本就圓的兩只杏眼是更顯得亮晶晶。
當個美女真好，出汗都這麽漂亮。
于潇潇腦子裏瞬間閃過這句話，下意識轉頭，她有點期待溫慕窈隊友的驚喜反應。
那頭的男生們還沒來得及取下面具，戴狐貍面具的男生忽然拉住身旁幾人，提議說：“咱們男生先幫忙把紙板幫副社搬進去吧，擱這兒太占位置了。”
有人主動幫忙，譚佳當然求之不得。
幾分鐘後，男生們跟在譚佳身後，一一從道具間裏出來。
男生們已經在道具間裏取下了面具，此時都是将面具拿在手裏的。
道具間門窄，一次只容許一人通過。好奇心是人之常情，所有女生，包括才剛吐槽了游戲無聊的青青的視線，也都不禁集中到了那頭。
耳邊響起一些議論聲。
某一刻，身側的于潇潇身體倏地僵住，眼神直勾勾盯着那頭不動，嘴巴也微微張開。
溫慕窈覺得好笑：“你這是看到誰了。”她順着于潇潇視線往那頭瞄了眼，拿着老虎面具的男生排在第二個出來，長得挺眼熟。
诶，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溫慕窈回頭問：“他是不是——”
“是，是，”于潇潇速度極快地連點了好幾下頭，笑容完全收不住，“顏征，是他。”
真沒出息。
溫慕窈扯嘴角“嘁”了聲，無奈搖頭，視線又随意往那頭掃過去。
排在最後一個出來的男生穿着校服的T桖衫和校褲，校服外套被脫下，散着挂在手彎上，頭頂的黑發有輕微的被面具纏帶壓過的痕跡，有些亂糟糟的。
他正背對着大家，往裏稍稍傾身，伸手，“噠”，活動室裏燈被關上，緊接着他身子站直，手順勢落在門把上，邊轉回身邊帶上門。
在看到顧荊臉的一瞬間，其實溫慕窈并不太吃驚。
她腦子裏一剎那閃過的念頭，居然是剛才猜詞游戲裏的某一輪——
茶葉、搬家。
這人果然是故意的。
然而念頭又霎時止于下半秒。
因為溫慕窈視線下落。
顧荊手腕上松松挂着的狐貍面具，即刻闖入了她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