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人計
這次去的是興盛閣,興盛閣是小皇帝處理政務之處,孫良玉這麽光明正大的領他過來,看來自己這位謝太傅是要正式上崗了。
人站在殿外,還未來得及整理衣冠,就被孫良玉輕輕推了進去。
“孫總管……”
“太傅進去便是,不必拘禮。”
謝相迎回頭看着孫良玉,突然覺得這人今日格外溫柔一些,不似往常總冷臉對他。
謝相迎理了理發間的玉冠,往內殿去。
淩琅正在殿內看書,見謝相迎這身打扮,不由多看了兩眼。
謝相迎人長的俊俏,身段也好,白玉的頭冠,一身水藍色的錦袍。王公貴族以深色為貴,少有這樣淺淡的顏色,悶熱的夏日裏,這人往死氣沉沉的殿中一站,活水一般,看得人心曠神怡。
“微臣謝尹見過陛下。”謝相迎站在殿外恭恭敬敬道了一句。
“帝師進來說話。”淩琅說罷,謝相迎這才走進去。
宮裏規矩多,卓螢特地叮囑過,要一令一動,皇帝說一句,才可走下一步。
鼻腔內是檀香的味道,淩琅吩咐賜座,謝相迎便坐下。
“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謂何事?”謝相迎問他。
淩琅聞言擡了擡頭,看着他道:“太傅是朕的帝師,帝師前來,自然有帝師的道理。”
謝相迎聽見這話,不由在心裏嘀咕。這小孩兒別的沒學會,打啞迷學的不錯,跟宮裏頭的人一模一樣,凡事不愛明說都要旁人自己猜測。
他琢磨着小孩兒的意思,是想讓自己的小葵花課堂正式開課了。淩琅字寫的漂亮,詩書也通,他所教之事,必然不在這書卷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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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衆人為了東陵國太子之事煩憂,若能出謀劃策,小皇帝心中必然不勝歡喜。
謝相迎的折扇在手中轉了轉,開口道:“今日不是有備而來,不若從《孫子兵法》開始教授。”
“孫子是何人?”淩琅問他。
謝相迎道:“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有一兵法名為‘美人計’。”
“美人計?”
謝相迎點頭道:“養其亂臣以迷之,進美女淫聲以惑之。這美人計中有一策略是伐情傷敵,美人陰柔不似刀劍可直接取人性命,但可消磨意志,磋磨銳氣。不費一兵一卒,可不戰而勝。”
“帝師是想說和親一事?”淩琅問他。
謝相迎心道這孩子還算聰明,他展了手中的折扇,道:“正是。如今北齊式微,不似從前,和親之事自然不能草率。宜珠郡主從小跟着長公主,性子與長公主如出一轍,只怕難以勝任和親重任。臣想那東陵太子既然親自前來,必然要好好看一看自己的王妃。”
“帝師的意思是……”
“陛下與其煩憂哪位公主和親,不若投其所好,另選合适的美人陪伴東陵太子左右。一來可以光明正大借着美人試探東陵太子的心意,二來也可保郡主不必遠去他國。”
即是美人也是探子,謝相迎要找的便是這麽一位聰慧的女子。
“帝師說的容易,可這人又從何處尋來。”
官家子弟多是溫良賢淑的小姐,公主更是嬌縱,哪裏肯委屈自己做獻媚取寵之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陛下就将此事交給微臣罷。”謝相迎一番海口,信誓旦旦,尋常人早已被他說服。
小皇帝垂眸,思量許久才道:“使者來朝,必然要差人帶着游歷各處,這個人選就交由帝師去選罷。”
“謝陛下委以重任。”
謝相迎得了令,心中懸着的石頭也徹底落下。此事交給誰他的心都不安定,還是親自操持,如此也能正大光明的往都察院去,追查那刺客的來路。
兩人說罷和親之事,又回到那孫子兵法之上。謝相迎侃侃而談,小皇帝雖未多言,但眸光定在謝相迎身上,幾乎沒有轉開過。謝相迎感覺得的到小孩兒在觀察他,也不知觀察的結果如何。
兩人正相說着,孫良玉進內殿來,說是太後身側的雪娘前來送藥。
淩琅讓雪娘進內殿來。
穿着石榴色宮裙的年輕女子,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打開。晶瑩剔透的玉碗之中,是黑乎乎冒着熱氣的草藥。雪娘将玉碗放在桌上,站在淩琅的面前,膩聲提醒道:“陛下,該喝藥了。”
淩琅瞥了一眼案上的玉碗,下一刻端起來一飲而盡。
雪娘見碗空了才把食盒收好,行過禮後退出內殿。
待人走後,孫良玉拿來痰盂,淩琅又把方才含在口中的藥悉數吐進痰盂之中。
謝相迎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切。
領口處沾了些藥汁,孫良玉為淩琅遞去帕子。小孩兒的膚色很白,隐約可以看見衣領之下,有一條不短的傷痕。
“陛下,臣可要告退?”謝相迎問了一句。
“不必,帝師往來宮中,遲早要看見這些。”淩琅對着謝相迎淺淺笑了笑,幾分不屬于孩童的無奈挂在臉上,“方才那藥不是毒藥,是補藥,只其中有幾味藥,藥性烈一些。朕的身子本來無事,總是喝這個,日子久了容易耗傷真元。這些是太醫令告訴朕的,他向來忠心,所以朕也願意信你。”
淩琅将手中疊好的帕子放在案上,一雙清澈的眸子看向謝相迎。孫良玉把帕子取走,殿內又剩下謝相迎和小皇帝二人。
謝相迎從小跟着大将軍謝鐮長大,又與國舅沈為川交好。孫良玉曾多次告誡淩琅,要仔細提防這人。數次召見,淩琅看不出謝相迎的全部真心,但能确定這個人同那些暗地裏害他的人不同。謝相迎大半時間是眸中空空的,站在那裏,玉骨冰姿的模樣,就好像把這前朝後宮的紛争都置身事外一般。
眼下身邊無可用之人,淩琅要賭一賭,賭一賭面前的這個人,願不願像他所說那樣,為了北齊的帝王鞠躬盡瘁。
謝相迎看着小孩兒脖頸處露出的傷痕,心下頗為不安。這宮中到處是太後和攝政王的眼線,也怪不得淩琅之前總讓他偷偷摸摸進宮。即便是皇帝都曾受過那樣重的傷,他一個太傅,豈不是想殺就殺。
“陛下如此信賴,臣願為陛下分憂。”
謝相迎雙手抱拳,不似謀士,倒有幾分壯士出征的意味。
淩琅略略勾了勾唇,看向謝相迎的眸子帶了幾分笑意。
人的相貌最容易迷惑人,深沉的心思藏在稚嫩的皮囊中,是最容易獲取人信任的。
謝相迎出興盛閣時,已過了午時。
人往臺階下走,不遠處走過來個身着華服的男人。
謝相迎定睛去看,那搖着扇子的人正是國舅爺沈為川。聽卓螢說這老小子十分有趣,沈太後雖是這人的親妹妹,但這位國舅一心在樂理中,除了偶爾在邊關之事上說上兩句,在朝政上并未幫襯沈太後許多。只怕這人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說的話,已經算多了。
謝家與國舅府交好,這謝相迎能成功留下做帝師,這位國舅背後也出了點力氣。
沈為川看見謝相迎,眼睛不由得彎成了兩條新月。
“謝尹!”沈為川打遠喊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地邁着步子,邊走邊道,“前些日子,我府上有人送去一批舞姬,那樣貌那身段,當真是世間少有。你何時有空,咱們啓了去年埋下的酒,一醉方休。”
謝相迎展開手中的折扇,正要下去,驀地腳下一滑,正跌進沈為川懷裏。
沈為川扶着謝相迎,忍俊不禁道:“賢侄何須行此大禮。”
“……”
謝相迎急忙站直了身子,把玄色的扇子插在腰上,道:“國舅爺盛情,晚輩自然要從命,只是陛下有重任相托,恐怕要稍待時日才有空。”
“什麽重任,可是為了那東陵太子一事?”沈為川在謝相迎面前少了些套路,言語頗為直白。
謝相迎道:“與之相關。”
“我可能為賢侄分憂?”沈為川問他。
謝相迎聞言,假意思量片刻,問道:“國舅爺府上,可有溫柔可心的年輕女子?”
沈為川聽他問這個,神色頗為得意:“晚些時候你到我府上,這美麗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
“有勞。”
得來全不費工夫。
謝相迎到沈為川府上時,人未相見到,絲竹管弦之音已傳入耳。
問過下人才知道,沈為川為了方便,幹脆在府中開辟了樂館梨園。樂聲從天亮響到入夜,日複一日,曼舞笙歌從不停歇。
卓螢說沈為川對歌舞的癡迷非常人所能想象,今日到沈府一看,果然如此。
下人前去樂管通禀,片刻後沈為川未出來,倒是出來一位柳腰黛眉的舞姬。
那舞姬見到謝相迎,行過禮後,甜聲道:“謝太傅,請跟奴往舞樂館去。”
謝相迎跟着這舞姬,一路來至舞樂館。
梨園風尚果然與外頭的樂坊不同,單是樂器便一個塞一個的精致名貴,更別提這些清麗的姑娘。
謝相迎走進瑤池一般,看見滿眼神仙似的的美人,不自覺腳下也有些發軟。
若是讓那東陵太子來逛上一逛,不知還會不會看上那兩位嬌縱非常的公主。
沈為川此刻正坐在幾位美人中間,橫笛在唇邊微微晃動,輕快的曲子鑽進人耳中。
不遠處的美人應聲起舞,一個賽一個的婀娜多姿。
謝相迎靜靜欣賞了許久。
一曲終了,沈為川收了笛子,看謝相迎頗有些意猶未盡,遂問他道:“謝尹,你看我這歌舞排的如何?”
謝相迎道:“莫說這舞姬世間少有,單是這笛聲也是難得一聞。”
謝相迎從不吝啬好話,今日只要沈為川今日把笛子吹出聲了,謝相迎便會這麽說。
“賢侄謬贊。”沈為川嘴上謙遜,臉上卻早已笑開花,他指着面前的舞姬,對謝相迎道,“你看看,有沒有看上的,我準你帶走。”
那些舞姬打從謝相迎進來,便注意到這麽個年輕的貴公子。謝相迎人長得俏致,又穿着一身窄袖的水藍色褂子,腰帶緊緊纏縛把勁瘦的腰身勾勒出來,早已讓許多姑娘看的轉不了眼。
北齊最出美人,謝家公子的盛名在盛京之中早已廣為流傳,舞姬們一聽這貴公子正是謝尹,一個個恨不得自己跳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