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2)
裝作不認識霁雲,黑着臉道。
早有侍衛掇了張椅子來,霁雲穩穩當當坐下,斜了一眼淩孝:
“本官?就憑你這小小的從四品武将,也敢讓本郡君跪拜?是誰教的你這般狂妄自大,無法無天,還是,家教使然?”
“你——”沒想到霁雲這般毒舌,淩孝氣的一下從櫃臺上飛身而下,拔出寶劍就指向霁雲。
哪知他剛一動作,霁雲身邊的侍衛便同時鬼魅般貼近,劍尖同樣直指淩孝咽喉。
淩孝一下僵住,半晌冷笑道:
“大膽!”
淩孝話音剛落,那些兵丁同樣抽出武器逼向霁雲身邊的侍衛。
“大膽的是你們吧?”一片刀光劍影中,霁雲卻是穩坐如山,“你不妨試試,是你手下的刀快,還是我手下的劍快。”
“你——”淩孝又驚又怒,沒想到明明看着對方不過是個妙齡小姑娘罷了,竟有着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目前境況下,卻也無可奈何,“你待要怎樣?”
“我能怎樣?”霁雲一哂,“方才不是已經說了嗎?論官秩,我是四品郡君,你一個小小的從四品官不該跟我見禮,然後再好好地給我一個交代嗎!”
“你說你是容家世女、四品郡君,可有憑證?”情勢所逼,淩孝只得道。
本以為自己這般已經是纡尊降貴了,哪知對方卻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杠上,竟是冷笑一聲:
“就憑你,想跟我要憑證,你還不配!”
看霁雲這般,那淩孝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味兒,耳聽得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淩孝馬上意識到不妙——這容霁雲怕是故意拖延時間吧?!
當此情形下,只得給手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全都退下,然後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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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世女在此,是末将唐突了。末将見過世女。”
“你承認我是世女了?”霁雲乜斜了一眼淩孝,“哪還不滾出去?”
“将軍,找到了!”一個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忽然出現,手裏還提了個人。
霁雲和淩孝同時看去,頓時一怒一喜——那人,卻正是周榮!
“淩将軍——”周榮看到淩孝,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來,身子不停簌簌發抖,瘋一樣的不停道,“就是這個妖女,殺了太子府的大管事——”
“你胡說什麽——”霁雲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看,“敢這般誣陷本世女,周榮,你果然嫌命太長了嗎!”
周榮哆嗦了一下,卻還是咬牙道:“将軍,小人,小人方才親眼見到,大管事被大卸八塊——”過于驚恐,衆人能清晰的聽見周榮上下牙齒打顫的聲音。
“好一個天潢貴胄、容家世女!”看對面霁雲愈發慘白的臉色,淩孝只覺一陣快意,雖然方才被羞辱了一番,但自己要這女人馬上跪在自己腳下求饒。
“一個狗奴才的話你也信!我和太子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害他府上的大管事?”霁雲似是強撐着道。
“那可不好說,這世上多的是圖謀不軌的人,據本将軍所知,這周榮可是貴府親戚,怎麽會憑空誣陷于你?”淩孝冷笑道,一揮手,便命士兵去後院搜。
那黑衣鐵衛臉色變了下,神情有些沮喪:
“啓禀将軍,方才有人挾了一包物事并這周榮一同離開,我等只是截住了周榮,那人卻是,跑了。屬下懷疑,那人包裹裏的,應該就是……”
“你說是就是嗎?”霁雲似是又有了些力氣,“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可是堂堂容府世女,豈是你說我殺人就是殺了人的?”
淩孝也知道,這種時候要是馬上帶走容霁雲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好在,有淩孝這個人證。看容霁雲現在的樣子,明顯是色厲內荏,當下冷笑道:
“容霁雲,你便是再出身顯貴,可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将軍這就去禀明太子,到時一切自有公斷!”
說着耀武揚威的帶了周榮離開。
霁雲呆站在堂上良久,耳旁有呼吸聲傳來,霁雲忙回身,果然是阿遜,正站在身後:
“阿遜——”
霁雲剛要說話,忽然皺了一下眉頭。
“怎麽了?”阿遜笑容依然溫和。
霁雲也不說話,只伸手探入阿遜的衣襟,輕輕往外翻開,裏面白色的內衣上果然有點點血跡滲出,臉色頓時大變:
“你,受傷了?”
“無妨。”阿遜搖頭,“是昨夜夜探太子府留下的。”
雖然阿遜心裏,傅青軒并不如何重要,可是,雲兒卻是視那人如兄長……雖然早就明白,傅青軒便是真落入太子手中,這會兒怕也不知被送去哪裏,可是卻還是願意為了霁雲,冒險一試。
可惜,果如自己所料,竟是搜遍了整座太子府,也沒找到傅青軒的半點兒影子。
“你不是說沒傷到嗎?”霁雲心疼不已,推了阿遜道,“你坐下,我幫你療傷。”
“還是,不用吧——”阿遜卻是不願意,“你忘了,你的醫術還是我教的呢,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再包紮——”
身上卻忽然一涼,卻是霁雲已咬着牙解開了阿遜的袍服,j□j出來的緊致胸膛上面,縱橫交錯的舊傷上,一道斜伸至小腹的傷口形狀可怖,還有新鮮的鮮血滴滴滲出。
“阿遜——”霁雲一下嗚咽出聲,邊包紮邊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才累的你這般——”
便如今日,若不是阿遜一早看出事情不對頭,怕是定然會趁了那淩孝以及他背後主子的心意。
“傻丫頭,”阿遜擁住霁雲,“和你有什麽關系?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沒有人比自己更明白,雲兒有多聰慧,而今日,之所以差點兒落入別人的圈套,卻還是,關心則亂。
“什麽技不如人!”霁雲狠狠的擦了下眼淚不依道,“明明是他們人多欺負你一個!”
☆、131 誰陰誰(二)
“你确信看到了梁同的屍首?”楚晗瞥了一眼體若篩糠般跪伏在地的周榮。
周榮哆嗦了下,瞬時回憶起那房間裏看到的可怖情景,豆大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淌:
“啓禀太子殿下,小人被抓進去後,确然親眼見到大管事的屍首,還有被砍掉的胳膊和大腿……”
“若不是淩将軍及時趕到,小人怕是也會被大卸八塊啊……”
說道最後,周榮已經幾乎哭了出來。
楚晗擺擺手,命人帶了周榮下去,又特意囑咐道:“着人好好看護,不許任何陌生人近前。”
如今,這周榮就是處治容霁雲的最大依仗。再加上武世仁……
待周榮離開,又轉向淩孝:
“你怎麽看?”
“那房間裏确實有刑求痕跡,地上也是遍布血痕——”淩孝也是信心滿滿,“太子放心,除非那容霁雲成了精才會做這樣一個局算計我們!”
楚晗神情終于略略舒展了些,和旁邊的謝明揚相視而笑,只要能毀了容霁雲,以容文翰那般疼愛女兒的性子,不難想象,會受到多大的打擊,只要能讓容家名譽掃地,便是折了一個大管事,也委實不算什麽……
京兆尹府衙。
吳桓膽戰心驚的坐在中間,卻是半蹲半踞,如坐針氈的模樣。不怪吳桓這樣驚吓,實在是審的案子太過駭人——
竟然牽扯到當朝太子,容家世女,甚至最小的也是個正四品京官……
卻是太子家大管事梁同忽然失蹤,而将軍淩孝巡城時卻是意外發現一處鋪子裏有人被綁架,當救出被綁架的人時,那人竟說,親眼見到梁同被人亂刃分屍,而整個事件的主謀,竟然是,容府世女,容霁雲……
而容家則是以已出嫁的小姐容清蓮的名義,只說夫君寵妾滅妻,差點兒打殺自己和兒子,請求準予和離。
卻不想那狀子裏據說“心狠手辣的武世仁”也遞了一張狀子,倒說容家世女想要貪占自家鋪子,不知拿了妻子什麽把柄,竟是逼得妻子兒子自殘不說,還反過來倒打一耙,硬要逼兩人和離,想他夫妻本是年少時的姻緣,自來琴瑟和諧、恩愛無比,現在卻被分拆兩處,夫妻不得相見,父子父女骨肉分離,情狀委實凄慘之至,求京兆尹幫他主持公道,讓他們一家得以團聚!
……
消息一出,頓時輿論嘩然。
也因此,今日一早,便有各方看客蜂擁而至,竟是将京兆尹衙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文翰,情形到底如何?”下了早朝,楚琮留下容文翰,皺眉問道。
“皇上。”容文翰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太子府大管事一事,微臣委實不至,只是清者自清,想來京兆尹府衙定會秉公辦理,至于那武世仁,當初是下官糊塗,害了妹妹……”
楚琮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
“正好朕今日有空,不若咱們一塊兒去瞧瞧。”
容文翰愣了下,忙跟了上去,走不幾步,遠遠瞧見意氣風發的太子,楚琮招手讓侍衛叫了過來,竟是一并往京兆尹府衙而去。
一路上遇見有其他朝臣,看見這三人突然聯袂而出,神情頓時古怪且訝異。
眼看天色不早了,涉案之人已是悉數到齊,因霁雲容家世女的貴重身份,得以坐在堂上。淩孝也有一把椅子正在霁雲的左下首。
因容清蓮過于虛弱,站都站不穩的模樣,霁雲求得吳桓的首肯,又尋了個繡墩來,而自己恰坐在淩孝的對面,黑亮的眼眸不屑的打量了淩孝一眼,便即收回。氣的淩孝差一點兒又蹦起來——
前日裏自己就被迫向這個小丫頭低頭,沒想到都到今日這般境地了,這容霁雲還是傲慢的緊,仍是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
最後進來的是武世仁和周榮。
周榮直接跪在了地上,武世仁則是很意外容清蓮如斯憔悴的模樣,竟是拖長聲調叫了聲:
“娘子——”
容清蓮吓得頭“嗡”的一下,仿佛看到那日這個男人如何對着自己和幼子拳打腳踢,直到自己眼中完全是血色,昭兒完全沒了聲息,太過驚吓之下,竟是直着眼,瞧着一步步逼近的武世仁,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做什麽?”霁雲冷聲道,一方面小聲撫慰容清蓮,“姑姑莫怕,有雲兒在,必不讓任何人再傷了你。”
“雲兒——”武世仁神情凄怆,“即便你是容家世女,身份高貴,可也不能為所欲為不是?姑丈知道武家窮苦,不能送你些珍器玩物,讨你開心,那些鋪子你要便拿去,又何須用這般伎倆一定要拆散我們一家?雲兒,算姑丈求你了,把我娘子和兒子女兒都還來可好?”
武世仁長相也算中上,今日來時又特意打扮的落魄了些,再配上這般情深意重的模樣,使得堂下衆人同情無比,一時間議論紛紛:
“早聽說這容家世女愛財若命,不想竟到了這般瘋魔的地步嗎?”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容家世女怎麽這般惡毒,竟是連親姑母的東西都要侵占不說,還這般壞人姻緣?”
“容相爺那般神仙似的人,怎麽會養出這麽個不成器的女兒?”
“什麽清風霁月,說不得,那容相的人品也不若往常所言……”
武世仁眼睛中閃過一絲得意,卻是故作悲痛的以袖掩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吳桓看看這邊瞧瞧那邊,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思量了半天,只得道:
“大家稍安勿躁,咱們一件件的來。”
清了清嗓子道:
“下跪者何人?又有何冤屈?”
周榮看終于輪到了自己,忙跪下磕頭道:
“小人周榮,是武老爺家商鋪的管家——”
說着很是恐懼的瞧了一眼霁雲,自然,周榮的恐懼可不是假裝的,實在是那日的苦楚,周榮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更不要說親眼見到這個女子對着滿地斷肢談笑自若的樣子……
淩孝站起身來,示威似的瞧了一眼霁雲:“吳大人,這周榮乃是下官巡城時,在一個店鋪意外救出,當時他被人五花大綁,并且據他所言,他親眼見到了有人把梁同亂刃分屍——而那個抓了他又做出那般殘忍分屍行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
說着,揚手一指霁雲:
“這位容小姐。”
“是啊。”周榮也忙不住磕頭,“小人所言句句是實,絕不敢有半句謊言。”
吳桓看向霁雲:
“容小姐,對周榮的指認,你尚有何話說?”
“大人,”霁雲卻是并不慌張,“我這裏有幾句話想要問這周榮,不知可否?”
看吳桓允了,霁雲這才瞧着周榮道:
“周榮,你說我分屍梁同在先,劫持你在後,那麽我倒想知道,我和你們有何天大的仇怨,要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
“還不是為了那幾間鋪子!”周榮神情憤怒,“當初你把持着武家的幾間鋪子,所得收入盡皆中飽私囊,因無力維持府中生計,老爺和夫人商議後,便請你把鋪子交還,沒想到你表面上故作大方,卻是想盡千方百計要斷了鋪子的財路,以期達到強占鋪子的目的,至于說梁同大管事,都是我害了他——”
“梁大管事自來跟着太子查訪民情,最是同情百姓疾苦,那日看我走投無路,問清了是和容府交惡,便只嘆息說是容府勢大,別說是他,便是太子怕也拿容府沒有辦法。只是他雖不敢明着對上容府,卻可以幫我們尋覓貨源、度過難關,卻再沒想到,就因為如此——”
說着已是伏地痛哭出聲:
“梁管事,是周榮對不起你,周榮今日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報仇雪恨!”
一直隐身後堂的楚琮三人把周榮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楚琮不覺皺緊眉頭,容文翰明顯有些怒意,至于楚晗則仍是鼻觀口口關心,一副老實不過的樣子。
外面的百姓則明顯沒有三人這般冷靜,有那沖動些的,當即就開罵了:
“世上怎麽會有這般惡毒的女人——”
“有這樣的世女,容家焉能不倒!”
“容文翰有女若此,還有何顏面高踞相位!”
……
一時物議洶洶、罵聲一片。
霁雲神情忽然淩厲無比,上一世的情形忽然無比清晰的在眼前閃現——
武世仁高踞公堂之上,神情得意而充滿蔑視;而自己和老父親卻是身陷絕境之中,那般孤立無援,到處是咒罵,到處是唾棄,無論自己奔向哪裏都有白眼,無論自己逃向何方,都有詛咒,他們沖過來,推搡着,掐擰着,那模樣,恨不得把自己和爹爹一口口給撕吃了才解恨……
實在是霁雲此時的神情太過凄厲,周榮吓得縮了縮脖子,便是淩孝也暗暗納罕:
按說這容霁雲小小年紀,縱使有過颠沛流離的日子,可這般暗黑淩厲的眼神也委實瞧得人心裏發憷。
“雲兒,”後堂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随之傳來,“你莫怕,爹相信你,我的雲兒,從來都是宅心仁厚,最是心善的一個。”
霁雲慢慢回頭,卻正是自己爹爹容文翰,正緩緩朝自己而來,神情和煦,眼神堅定,仿若這不是公堂之上,不過是在自家書房,父女兩人喝茶小憩。
那般維護并全身心疼愛的眼神,一如上一世公堂之上。
霁雲起身握住父親的手,眼神終于漸漸清明——若不是有爹爹,前世今生一路走來,自己早就變身惡魔、萬劫不複了吧?幸好有爹爹在,幸好……
只是爹爹,相信,雲兒,今日再不會如上一世般再讓你同女兒一起承受那般侮辱!
霁雲重重點了下頭,看向周榮:
“周榮,我且問你,你和武大人是何關系,竟使得他對你如此信任,要把商鋪要回去,然後再全權交予你打理?”
前世今生,都是厭極了這武世仁,能叫一聲武大人已是極限,那聲“姑丈”是萬萬叫不出口的。
“這——”周榮臉色沉了沉,“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世上除了你容小姐,就沒有有資格接手那鋪子的人了嗎?”
“怎麽會?”霁雲神情更顯輕松,“姑母交給我打理,是因為那些鋪子本就是姑母的陪嫁,是姑母想着留給兒女的;武大人卻是堅持收回,轉手就交給了你——他最寵愛的妾室,周蕙的親弟弟。”
說着看了一眼逐漸安靜下來的百姓,提高聲音道:
“敢問大家,可有聽說過這世上有人把正室的嫁妝交與妾室兄弟打理的事情?”
武世仁的冷汗一下下來了,實在是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因占得久了,竟然忘了,方才自己口中一直所說的鋪子,其實卻是容清蓮的陪嫁!
“我姑姑自幼失母,又生來性子柔弱,當日議親時,爹爹和祖母唯恐她嫁入高門會受委屈,便想着給她選個寒門士子,不求他如何富貴顯達,只求姑母有個好的歸宿,可結果呢?”
霁雲冰冷的眼神直刺向武世仁:
“這位武大人前腳榮歸故裏,後腳就娶了青梅竹馬的戀人過門,甚至那周氏所出的女兒比之我那表妹不過相差兩月罷了!試問武大人,這就是你所說的夫妻恩愛、鹣鲽情深?”
武世仁頓時語塞。
容文翰神情依舊平靜,後堂的楚晗卻是有些惱火——虧這個武世仁還在自己面前誇下海口,定可讓那容霁雲百口莫辯,怎麽現在他自己倒成了個鋸嘴葫蘆?當真豈有此理!
看到侄女兒和兄長都在自己身邊,容清蓮也終于克服了恐懼的心理,忽然起身,先給吳桓磕了個頭,然後轉向武世仁,神情絕望而悲憤:
“武世仁,你這衣冠禽獸!你想要拿去商鋪,我那雲兒馬上拱手奉還,你要交給周榮打理,便也任由你去,你說我笨手笨腳,家事一例交給周氏即可,我也都允了。只是為何,即便如此,你仍是不願給我和孩子一條活路?那周榮貪了你的銀子也罷,你自己揮霍了銀子也好,也都與我們不相幹,可你不該——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連昭兒也差點兒打死……”
多年的委屈,容清蓮簡直嗚咽着說不下去。
“夫人——”武世仁搖搖晃晃似是受到了巨大打擊的樣子,“你到底有何難言之隐,今日裏這般對我?你只管說出來,為夫便是拼死也會護着你——”
那周榮更是叫起了撞天屈:
“夫人,你冤枉周榮了啊,周榮何曾貪過鋪子裏的銀子——”
卻被霁雲打斷:
“你沒有貪過嗎,那這筆巨款又是從哪裏來?”
說着沖吳桓道:
“煩請大人允準祥豐錢莊掌櫃并小二前來作證。”
有容文翰在一邊兒一眨不眨的盯着,吳桓哪敢不允,忙應下了。
那祥豐掌櫃和小二很快被人帶過來,周榮一看到兩人,頓時面色如土。
“掌櫃的,這周榮,你們可識得?”霁雲淡淡道。
那掌櫃的突然被官差喚道此處,神情明顯有些懵懂,聽霁雲這般問,忙看了一眼拼命低頭的周榮,愣了下忙道:
“啓禀這位小姐得知,這人小的倒是認識,前幾天,他在我錢莊存了一大筆銀兩,足足有一萬兩之多,因這樣的大主顧不多,又時日也過得不久,是以小人倒還記得——”
“你胡說!”周榮面色煞白,“我什麽時候去過你們錢莊?”
“難道不是你?”那掌櫃的似是吓了一跳,又仔細看了眼周榮,咕哝道,“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啊!”
又看向旁邊的小二:
“福貴,當時你也在,你且瞧一下,是不是眼前這位客官?”
那福貴一瞧就是個伶俐的,細細打量了下周榮:
“就是這位客官沒錯啊,特別是他嘴角的這顆痦子,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年頭怎麽有人自己的銀子都不想要的?只是鋪子裏有憑證,不然小的可就發財了——”
聽到福貴說道“憑證”,周榮一下癱在了地上,實在想不通,這上京的錢莊多了去了,怎麽自己随便去個錢莊,這容霁雲會知道?
霁雲神情冷然,這個周榮怕是絕沒有想到,這祥豐錢莊,也是自己開的吧?
當下一字一字道:
“周榮,你方才不是說盡心盡力為武家打理商鋪嗎,那我倒想知道,這萬兩白銀,又是從哪裏來?”
“那不是我從鋪子裏貪得——”忽然看到自己姐夫恍然大悟兼且恨得要死的眼神,周榮下意識道。
“不是從鋪子裏貪得,那是,哪來的呢?”霁雲魔鬼一般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後堂的楚晗臉色頓時難看之極。
☆、132誰陰誰(三)
“我——”周榮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旁邊的武世仁,心頭的無名火頓時蹭蹭的燃燒了起來,怪不得自己每次着人去鋪子裏拿錢,這個混賬東西都是推三阻四,卻原來,賺得的銀子全被他拿去肥了自家,這麽些時日,自己拿了不過幾千兩罷了,他倒好,竟生生得了上萬兩。
越想越怒,竟是捋起袖子朝着周榮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周榮被打的抱住頭不住哀求:
“姐夫,哎喲,你別聽別人胡說,你是我姐夫,我是你小舅子啊,咱們本就是是一家人啊,我真沒貪賬上的銀子,您別打了,哎喲——”
“小舅子?”下面的人頓時大嘩,便是吳桓,也不禁皺了下眉頭——明明武世仁的正經大舅子容文翰就坐在這裏,這小子竟敢自稱是武世仁的小舅子,而且那般脫口而出的樣子,明顯是習以為常。
周榮一直以武世仁的正宗小舅子自覺,武世仁因寵愛周蕙,一直也都是默認的,現在看大家驚異的眼神,頓時着慌,擡腳狠狠的朝周榮胸口踹了過去,大罵道,“混賬王八蛋,你姐姐不過是我的妾室罷了,你一個奴才也敢自稱本官的小舅子,當真該死——”
這一腳用的力氣太大了,竟是生生把周榮給踢暈了過去。
武世仁緊跟着跪倒在地,滿面愧色的沖着容文翰道:
“大哥,我知道錯了,現在才知道,那賤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不但背着我,這麽作踐夫人,請大哥原諒,可是——”
說着,看向容清蓮:
“夫人,世仁對你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若是因了那賤人惹得夫人生氣,世仁這裏給夫人賠罪了,千錯萬錯,都是為夫一個人的錯,只可憐咱們那一對兒孩兒,女兒還未及笄,需人守護,兒子尚在稚齡,更需教養,若是夫人一意和離,咱們孩兒沒了娘親,該是何等可憐可憫——還請夫人看在兩個孩兒的面上,收回和離之意吧……”
武世仁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配上那悲怆的模樣,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大楚世情,自來便是男尊女卑,女人提出和離本就是大逆不道,更何況武世仁不止生的儒雅,更是四品京官,如此委曲求全,着實令圍觀百姓感動,紛紛道:
“是啊,幾歲的娃兒沒了娘,該是何等的可憐。”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位大人即便有天大的錯,也該諒解了,更不要說,不過是個小妾興風作浪罷了!”
“那位夫人,可也莫要太過狠心,竟是連兒女也舍得抛了……”
一番錐心之語,使得容清蓮頓時臉色煞白——武世仁的意思,竟是要把蘭兒和昭兒留下嗎?自己在時勉強還能護得一二,倘若留了一雙兒女在那狠心的男人身旁,怕是會命不久矣!
瞧着霁雲和容文翰頓時淚流滿面:
“大哥,雲兒——”
若是孩兒要留下,那自己即便是死,也決不能抛下他們!
武世仁神情中閃過一絲陰冷,想要和自己和離,做夢去吧。憑他容文翰是丞相又如何,也不能大過法理,只要那對孩兒在自己手裏,就不愁容清蓮不乖乖的回到自己身邊,而只要攏了這三人在手裏,容家就勢必還要想法子維護自己。
容文翰也有些頭疼,妹子的心思他自然懂,可大楚律條寫的明白,若是和離,女兒還則罷了,兒子卻是勢必要留給男方,一時竟是束手無策。
以武香蘭的意思,本是要帶着弟弟來府衙上狀告爹爹,只要把爹爹的惡行昭告世人,想來官府法外施仁,說不得會把自己姐弟判給母親。
卻被霁雲攔住——姑母雖是為保一雙兒女的性命才不得不提出和離一事,只是于香蘭姐弟而言,這輩子,父母和離都是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若是再來狀告生父,盡管武世仁确是罪大惡極,卻仍逃不了一個大逆不道的不孝罪名,即便逃離武世仁的魔爪,這輩子,卻也是毀了的。
看霁雲和容文翰久久未說話,容清蓮內心絕望至極,難道說,最終還要如了那狠心賊的意,帶着兒女回到他身邊嗎?
“大哥,雲兒——”容清蓮忽然起身,朝着容文翰和霁雲拜了三拜。
“蓮兒——”容文翰心頭一酸。
“姑母——”霁雲忙側身避過,伸手要去扶容清蓮,卻被容清蓮讓開,“大哥,雲兒,蓮兒有一件事相求——”
“起來說吧,”容文翰神情逐漸堅定,“大哥知道你心裏苦,你放心,有大哥在,絕不叫你和兩個孩兒再受委屈。”
心裏已是拿定主意,今日裏,自己就仗勢欺人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武世仁陰謀得逞!
“大哥,蘭兒性子強些,卻是個好孩子,想來不會讓大哥和雲兒太過操心,倒是昭兒,畢竟年幼,更兼這次,遭他父親毒打差點兒致死,怕是會落下病根,大哥千萬要多顧着些,大哥和雲兒的恩情,妹子來世再報。”
容文翰和霁雲都是一愣,剛要撫慰,容清蓮卻忽然站起身,拔下頭上的簪子朝着武世仁就沖了過去:
“惡人,你休想再毒打我那孩兒,也不要妄想可以借由我們脅迫我兄長和雲兒,我今日裏就和你一同歸了地府吧!”
武世仁還沒反應過來,容清蓮已撲至跟前,朝着武世仁臉上就胡亂紮去,武世仁猝不及防之下,被紮了個正着,慘呼一聲,一下捂住眼睛,一手揪住容清蓮的頭發,又擡起腳來狠狠的朝容清蓮踹了過去,只是任他如何用力踢打,容清蓮竟是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衆人再想不到會有此變故,頓時目瞪口呆。
“姑姑——”霁雲最先反應過來,疾步上前,一把抽出旁邊衙役腰間的利刃架在武世仁脖子上,“快放開我姑姑,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咝——”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竟是均被容清蓮和霁雲的彪悍給吓呆了的模樣。
武世仁吓得一哆嗦,下意識的就松了手,容清蓮明顯已是處于昏厥狀态,竟仍是死死抱着武世仁的腿不放。
這般公堂之上與女人厮打,武世仁已是斯文掃地,直氣的臉都變了形,想要大罵,又畏懼旁邊坐着的容文翰和架在脖子上的刀,正六神無主間,下面卻又是一陣喧嘩。
卻是一個姿容豔麗的女子,正分開人群往大堂上跑,卻是周蕙,看武世仁身處險境,再也顧不得,就想沖上公堂去救武世仁。哪知她跑得快,後面還有人比她跑的更快,卻是一個姿容更勝一籌的粉衣女子,用力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周蕙,悲聲道:
“你們這群強盜,快放開我的夫君——”
周蕙被推的一踉跄,一下栽在地上,臉上頓時去了一層油皮,只疼的不住抽氣,勉強爬起身,卻見那粉衣女子已經緊緊的抱住武世仁,沖着霁雲怒聲道:
“兀那刁蠻女子,我夫君雖是性子溫和,你也不合如此欺負作踐于他,你若再不放手,奴家就和你拼了!”
“你夫君?”霁雲神情古怪,“你說他是你什麽人?”
武世仁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至極,低聲道:“嬌娘——”
還想再說,哪知女子已是朗聲道:
“奴家方才已經說過,他是奴的夫君,奴是他的娘子,我們兩人成婚已是數月有餘,我們夫妻自來恩愛,自問也從不曾得罪姑娘,姑娘為何要這般對我夫君?嬌娘今日有一句話撂在這裏,倘或姑娘要殺了我夫君,嬌娘必要為夫報仇,然後追随夫君于地下……”
“咦?”人群中忽然有人道,“那不是綠雲閣的頭牌嬌娘姑娘嗎?不是說嬌娘姑娘被某個權貴贖出,娶為正室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嬌娘?”又有男子也認出來,“還真是她,咦,等等,難不成那贖走嬌娘的人便是這武世仁?可他明明不是已經有妻子了嗎?或者,嬌娘姑娘其實是嫁他為妾?”
“不可能,”卻被其他人否決,“你們忘了,當初有位世子殿下對這嬌娘一見鐘情,曾說必禀了父母,納嬌娘為貴妾,卻被嬌娘斷然拒絕,嬌娘當時的話擲地有聲,這一世,絕不與人為妾,這武世仁偌大的年紀,和那世子相比,無疑有天淵之別,嬌娘怎會嫁他為妾?”
“賤人——”周蕙已經沖了過來,顫抖着沖那似是深情偎依在武世仁身邊的嬌娘道,“是誰讓你來這裏胡說八道,我夫君什麽時候認識你這賤人!”
哪知話剛出口,那嬌娘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在周蕙臉上,使得周蕙左臉頓時腫脹起來。
“你就是那個死纏着我夫君不放的賤人吧?”嬌娘語氣不屑,“夫君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