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電視裏播放着新聞，父親看着今天早上剛送來的報紙，仆人忙碌且有序的準備着早餐，大小不一的銀質餐具擺滿了整個長桌，像一場盛宴，可事實上只有傑娜和父親兩個人用餐。
傑娜對新聞什麽的并不感興趣，她穿着蕾絲睡衣，金棕色波浪長發披在身後，低沉着墨綠色的眸子，下了樓徑直走向餐桌，傭人為她拉開椅子，又小心的為她挽好袖口，束好頭發，遞上精美的餐具。
“最近有很多偷渡者混成山國人在這裏偷生，你外出的時候要注意，不要随便觸碰那些看起來可疑的東西，不然你會渾身長滿膿瘡，皮膚潰爛，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父親頭也不擡的看着報紙對傑娜說，神情很嚴肅，偶爾看見報紙上羅伊安家族的榮譽登上新聞最大版塊，他又會露出自信和不屑的笑容，仿佛這一切是他應得的。傑娜每每看到父親這個表情，都會裝作沒看到別開臉，她不喜歡那種表情，沒的原由。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爸爸。”
“傑娜，我給你說的你記住了嗎？”羅伊安先生再次叮囑道，眼睛依舊沒有離開報紙。傑娜翻了個白眼兒敷衍的回答，“是的，我記住了，羅伊安。法勒凱奇先生。”
今天她需要去購置一些衣服飾品，下個月中旬有一場盛大的聚會，她16歲的成年禮，在閃過，女子16歲即成年，這是什麽意思？意思是，可以出嫁了。貴族家的女兒自然是要與各種名流精英見面，然後像父親其他幾個老婆的九個女兒一樣被人挑選。
傭人們彎着腰跪在地上為傑娜整理着裙擺和束腰，她環視了一圈，穿一件裙子竟用了五個傭人，長這麽大她第一次注意。一只手在她腰間确認了那根鑲着紅寶石的黃金細鏈子後，麻利的捆着束腰，對于這種情況她已經習以為常，是每天這個傭人必做的事。
哼，每天......都做的事……
一連幾天都是陰雨天，地上積了水，混合着泥土髒兮兮的，看着都令人惡心。傑娜出了商場的門站在紅毯上等着車來接她，周圍的人都光鮮亮麗悠閑的走着，這裏是市中心，不會有父親說的難民，他們不會僞裝成這個樣子，有些東西窮人是學不來的，她一直深信這一點。
傑娜坐在車裏望着陰沉的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落雨，車子在轉彎的時候，傑娜瞥見蜷縮在路邊的一個男人。
他光着腳，腳趾上沾着令人作嘔的泥，她甚至擔心這雙腳會弄髒這條馬路。他長得黑黑的，衣服破破爛爛髒兮兮的，頭發不知道是被雨淋濕還是長時間不洗頭所以才一縷一縷的打結，他用兩只手抓着面包，嘴裏也塞的滿滿的，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也正盯着自己，那種眼神讓傑娜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他有一雙淺藍色的眼眸，是她從沒見過的清澈。
車輪碾到積水，濺起一片水花，結結實實的撲在庫爾索亞身上和面包上，傑娜驚呼，下一秒就又看到他沒有關系的繼續往嘴裏塞着面包，即使是混合着泥水。
傑娜的臉上浮現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換上一副平靜的臉面，淡淡的說了一句，“肮髒的！”
父親說的沒錯，觸碰到他們會渾身長滿膿瘡，因為他們是肮髒的，她深信不疑。
庫爾索亞幾天前順着邊境的一條河從海國游到山國，像其他的偷渡者一樣，吃河裏的水草，地上植物的根莖，灌木叢裏的比小指指甲蓋還小的果子，直到他摸索到城市裏才發現，街邊的圓柱形的桶裏都存放着他們從沒吃過的東西，樓層越高的地方，桶裏的食物越多，但是他們被驅趕被槍斃的可能也最大。
盛宴的日期一天天的臨近，這一天會來很多的社會名流，傑娜也會穿上最華麗，最沉重的衣裙，然後特制的衣服會隐隐約約的露出腰間鑲着紅寶石的黃金細鏈。
是的，他們看的是那條鏈子，那是貞潔，神聖的象征，和她本人無關。
整個城堡上上下下日夜的忙着，她經常從琉璃窗向外看去，相比起那邊的海國，這裏是絕對安全區。
壓迫許久的人們團結起來反抗，會對現在的社會造成什麽影響？
這是今天的新聞中那個妝容誇張的主持人念出的，法勒凱奇也在報紙上看到了這樣的标題，并且占據了原本屬于他羅伊安家族的榮譽版塊，他啐了一口吐沫。
“什麽影響？癡心妄想，那些低等的東西都不配規劃為社會之中，這個國家因為有我們這些人變得更加富有，所有人以我們為标杆，這才是正确的，海國的石油資源如此豐富，給了他們才是暴殄天物，一點兒得不到利用，那群低賤的東西只配充當修路用的石頭。”
說完，他和其他的幾個貴族哈哈大笑，不知道為了什麽感到開心，只是覺得好笑而已。傑娜在樓上房聽着四起的笑聲和他們那一張張扭曲在一起的臉，感到一陣反胃，眼前又浮現了蜷縮在牆角吃面包的那個人。她趕緊搖了搖頭甩開了這種她認為肮髒的想法，她以為自己生病了，去問了母親。
母親不待見她，面色冰冷的在忙着挑選盛宴所用到的珠寶，頭也不擡的潦草回答，她只聽到了，你太累了。
好吧，她也這樣想，可能是太累了。
炮火聲還在繼續，從她記事開始就被傭人抱着透過琉璃窗看“煙火”，那時候她很開心，長大之後她才知道，那不是煙火，是要人命的炮火，她竟沒有一點難過，因為那些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