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B-1999-沒有下次
九月的百熙市秋高氣爽,雖然早晚已經降溫,但午後的日光仍像探照燈一樣,即便在千裏之外,也散發着灼人的熱度。
夏書言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巨大的窗戶沒有窗簾的遮擋,将課桌徹底暴露在白花花的亮光中。
他下意識向後靠,躲進陰影裏,從遠處眯着眼,掃過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字母。
今天是他月考最後一門科目,英語,下午兩點開考,時間為三個鐘頭。
無比煎熬的三個鐘頭。
夏書言今年上高三,他覺得自己成績還過得去。考試時狀态好一點,能夠得到自己理想的大學;差一點,上個重本也沒問題。只有英語,一直是他攻克不來的弱項,就算發揮再超常,考120多分也頂天了。
他不喜歡背書,不喜歡記那些麻煩的規則,不喜歡move之後接in和on是完全不同的意思,更不喜歡although和but不能出現在一個句子中。就算老師建議他們捧着四六級的紅寶書背單詞,他背了一個月,還停留在abandon。
對他來說,學英語的唯一動力大概只有班主任。他的班主任恰好教英語,平日對他照顧有加,不止關心他學習,還關心他生活。就算一次也好,他希望能考出個130以上的好成績,也算回報對方。
可惜,這次恐怕又要事與願違。
昨晚他本打算鞏固老師上課講的知識點,然後再做一套黃岡密卷,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徹底打破了他的計劃。
他搞不懂自己怎麽招了個從醫院逃出來的神經病。那人說話莫名其妙,颠三倒四,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不說,還突然暈倒了,害自己折騰到很晚,連覺都睡不踏實。
那個葉秋城,橫看豎看,除了長得好看,簡直一無是處。
夏書言正煩躁着,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嗡嗡聲。
他聚精會神一聽,糟了,原來廣播裏已經開始放聽力,第一段材料中的兩個人已經講了好幾句話。
他匆忙掃過卷子,劃了幾個選項中的重點詞,然後在空白的位置記錄對話中的關鍵信息。
可是,對話中Mary和John本來約飯約得好好地,突然插入了個Alex,一直在問東問西,聽得他頗為惱火。
這個Alex怎麽回事?時間都告訴你了,怎麽還在問日期?甚至還要問年份?有什麽好問的,腦袋被磕了嗎?本來以為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結果到頭來他只是想蹭Mary和John的飯局?!
稍微想想,夏書言就有些不高興了。
可考試才剛開始,他不能亂了心态。他努力忘記煩人的Alex,調整一番,剛好對話結束,到了問題時間。
第一題問了對話發生的地點,第二天是現在的時間,到了第三題,夏書言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味……
請問Alex的目的地是?請問Alex接下來要幹什麽?請問Alex和John與Mary約定的晚飯時間是幾點?
為啥題目都和Alex有關?
夏書言不明白了,出題人是不是偏偏要跟自己作對,才整了這麽一出?
近三個鐘頭後,這場無比煎熬的英語考試終于結束了。
緊趕慢趕,夏書言在考試結束前五分鐘才寫完作文,根本沒時間檢查。最後能塗完答題卡,足夠他燒高香。
交了卷子,他像踩上風火輪,第一個沖出教室,完全不顧身後有人喊他,要和他對答案。
他簡直不敢想象,這次考試成績到底有多糟。
回到家,夏書言包了幾個餡餅,然後折回學校。
五點半之後,學生開始陸陸續續放學,體育隊的訓練也還沒開始。他知道,這個時間校醫們相對清閑。要想心平氣和地和丘昱泉說幾句話,只能趁現在。
沒幾分鐘,夏書言就摸到了位于行政樓的醫務室。
他敲了敲門,推開個縫,腦袋試探着鑽進去,見丘昱泉招手,喊他進門,他才輕手輕腳走到屋內,拉開椅子,坐到對方身旁。
“林哥說你今天晚上值班,托我送幾個餅過來。”夏書言将手裏的袋子遞給丘昱泉。
“謝了,”校醫接過餅,捂在懷裏,“咋樣考得?”
聽到這話,夏書言臉上挂不住了。
他不悅地說:“不咋樣,肯定上不了130。聽力的對話題發揮特差,選擇題也沒搞好,有幾個固定短語沒記住。”
“你們聽力對話題不都是時間地點吃飯嗎……”
夏書言煩躁地打斷對方:“就是這種題!信息量不小,細想起來對話一點邏輯都沒有,你說,煩不煩?!”
“咋回事兒你,吃炮仗了?說話這麽沖。”丘昱泉沒忍住笑出了聲,從抽屜裏翻出幾個糖球扔給他,“日期啊時間啊不同表達方法就是考點,人家小王老師給你講過好幾次了,是不是?你說你沒記住,怎麽辦?”
“也不是沒記住。”
夏書言撇了撇嘴,撕開一顆糖,塞到嘴裏。
他知道,今天的英語考試自己輸在了心态上。突如其來的陌生人,不該對自己那麽大影響。
那顆糖很硬,又大,在夏書言口腔裏咔啦咔啦轉了好久。嘴裏有東西,他也不好繼續說什麽,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把自己拿來的餅一口口吃完。
“怎麽樣?好吃嗎?”夏書言終于嚼碎了那顆糖。
丘昱泉笑着說:“夏家餅屋天下第一。”
“你吃過多少餅就天下第一,”夏書言終于露出點笑模樣,“不過,謝了啊。”
“我吃過的餅好歹比你吃過的飯多。”
夏書言毫不退讓:“我本來就不怎麽吃米飯。”
“行了,別跟我杠,說正經的,”丘昱泉收起嬉笑的臉,有了點為人師表的模樣,“昨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夏書言本來氣都快消了,對方這一提倒好,考試失利的煩惱,前一夜莫名其妙的經歷,通通都回來了,直接點燃炸藥桶。
“別提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家夥,我跟你說,他……他應該就是精神病醫院逃出來的!”
丘昱泉白了夏書言一眼:“你這麽清楚,大半夜不直接送走,叫我幹啥?”
夏書言悻悻地答:“萬、萬一錯了,他出事兒,豈不是更麻煩?”
“行吧。既然你知道麻煩,怎麽還往家裏招,不一開始就喊人來幫忙?”
夏書言把昨晚的經歷一五一十全說了。從看見葉秋城鬼鬼祟祟出現在學校附近,到對方主動找上門,甚至包括葉秋城說認識夏書言,等等等等,事無巨細。
末了,他補充一句:“你覺得那個葉秋城是不是很奇怪?”
“不對勁的地方挺多,”丘昱泉說,“他的表現,不像剛出完車禍。”
夏書言聽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你懷疑他是裝的?”
“那倒不是,”丘昱泉回想之前的情況,“他确實受傷了,昨天晚上還發燒,應該身體應該真的有狀況。”
夏書言又講:“他還說了好多奇怪的話,像是找我要‘歪帆密碼’,還問我是不是付現金,掃什麽付錢。”
“奇怪,”思考片刻,丘昱泉說,“那人腦子看着挺清醒,這都問的什麽問題。”
“他不會真是神經病吧,明明長得挺好看……”夏書言小聲嘟囔。
丘昱泉沒聽清,要他重複一遍。
夏書言連忙擺手,說:“你覺得,今天早晨他會不會突然清醒過來,所以才不辭而別?”
“不知道,”丘昱泉神色凝重,認真提醒夏書言,“不管怎麽說,謹慎點好。萬一下次再遇到他,記得早點喊我。”
“下次?”夏書言好似聽到天方夜譚,“怎麽可能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