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不結婚，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堆兒裏站”
晚上回到家，公公婆婆走了。季淩雲如釋重負。
孔祥祺在收拾他和狗的房間，季淩雲去廚房一看，廚房也收拾得……
還算可以，以她一個輕度潔癖患者的标準來看，能打80分了。
鍋裏竟然炖着牛肉，味道好像也沒那麽差。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季淩雲想，上一次還是坐月子時吃到孔祥祺做的飯，若不是為了獲得交配權，這個男人是絕對不會下廚的。
看季淩雲進了廚房，孔祥祺也進來，讨好的說：“炖了你愛吃的牛腩，我看着菜譜炖的，也不知道怎麽樣……”季淩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恬恬自顧玩去了，季淩雲戴起手套開始刷馬桶、擦門把手、擦一切她認為要擦的東西。擦到一半，想起寧東送的護膝，拿出來洗了。
門鈴突然響起，一邊響，一邊敲，很暴躁的樣子。
一開門，是親媽。
季淩雲心裏暗暗叫苦。
季媽媽一進門，淩厲的眼神在孔祥祺和季淩雲臉上掃視，然後指着季淩雲：“小雲你過來，沙發上陪上我坐會兒。祥祺你該忙忙去。”
季媽媽做了一輩子老師，退休後來B市給兒子看孩子。她性格強勢，跟媳婦一起住得不痛快，前幾年兒媳索性又在同小區買了一套小戶型，這樣季媽媽既照顧了孫子，又跟兒媳保持了一碗湯的距離。
季媽媽這半生最自豪的就是一雙兒女都從小縣城混到了大城市，都有房有車，婚姻美滿。
兒子那裏，她既能照顧孫兒，還不用跟兒媳住一起。女兒那裏，她最滿意的是女婿的工作，在體制內，說出去倍有面子。在她的老姐妹圈裏，季媽媽是妥妥的人生贏家。
可是女兒這裏，剛剛聽說，出幺蛾子了。
“小雲，我聽說你和小孔有點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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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淩雲不說話，她從小就怕媽媽，米姝說她有兩副面孔，在親媽面前一個樣，親媽之外又是另一個樣。
她起初也不知道「怕」從何來，自己有了恬恬後，才慢慢領會到，根源來自媽媽的職業身份。
她小時候，三四五年級，媽媽既是她的媽媽，又是她的班主任，怕，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她要竭盡全力做到最好，因為她是老師的女兒。回到家裏，也常把自己當學生，而忘了自己是女兒。
昨晚的家庭大戰，婆婆一定跟媽媽說了，婆婆最懂季淩雲的軟肋在哪裏。
季淩雲不知道該說啥，索性裝死，一句話不說。反倒是孔祥祺從廚房出來，說：“媽，您別聽我媽瞎說，我跟小雲好好的。你看，我給她炖牛腩呢，一會兒您也嘗嘗。”
“你看看你看看，這麽好的老公，脾氣好，人品好，工作好，還下廚，踏踏實實的，也不搞婚外情。小雲啊，你可別胡鬧，這年頭小孔這樣的男人不好找了，你要珍惜。”
季淩雲看着孔祥祺系着圍裙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千年不做一回飯，還被丈母娘撞上了，孔祥祺可真會做人！親媽的标準也真夠低的，不出軌就是好男人。
“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家的事……”季淩雲別過頭去。
無性夫妻，這種事就算是親媽，也很難說出口。
而「喪偶式育兒」，父母輩是認可的，因為她媽就是那麽過來的。
有一次她轉發了一篇喪偶式育兒文章到朋友圈，結果她媽就秒回複：“當媽的不都是這麽過來的？現在養兒方知父母恩了吧。”她無語。
“你婆婆都跟我說了，不就是生二胎嗎，這事我站你婆婆，趁着年輕趕緊生，為什麽不生，又不是養不起。”
“媽，這可不只是要二胎，人家想要男孩，誰能保證生男孩。”
“想要男孩也沒問題啊，你們已經有恬恬了，再來個兒子，好事成雙，老人家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的。你要理解你婆婆。”
“那生不了男孩怎麽辦，是不是我要繼續生，一直生，不是男孩就堕胎，直到生出男孩為止？不生，就是不生，誰說也沒用！”季淩雲也火了。
“你這是什麽态度？生了再說，怎麽就生不了男孩，至少有一半的機率呢，不試怎麽知道。”季媽媽的聲音也高了個八度：
“總之，離婚，提也不要提，想也不要想。我和你爸爸幹了一輩子受人尊敬的職業，你離婚，傳出去，我們的臉往哪放？”
“你們的面子重要，還是我的幸福重要！”這句話季淩雲在心裏憋了快10年了。
當初她沒結婚的時候，媽媽天天催婚，甚至裝病逼婚。從24催到28，不過才28歲，媽媽已經開始托人給她介紹離婚的、喪偶的、帶娃的，媽媽的逼婚口頭禪就是：
“你不結婚，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堆裏站。”
她跟孔祥祺剛開始交往，媽媽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所有親朋好友，還靠腦補給孔祥祺加了很多濾鏡，甚至自作主張把婚期都定下了。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其實根本沒準備好，就被親媽押進了婚姻。
“都重要！我就不明白了，生個二胎怎麽就不幸福了，生孩子難道不是女人的本份嗎？男人要是自己能生，還要女人幹嘛！”季媽媽的火氣也被拱上來了。
季淩雲忽然悲傷起來，是悲傷，實實在在的悲傷。
之前跟婆婆吵架，跟孔祥祺冷戰，她心中鬥志無限，誓要跟他們死磕到底，不惜離婚。
而此刻，面對自己的親媽，她只有難過——
「看，這就是我媽，她從沒愛過我，她只愛她的面子」。
10年前，她就想這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