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霞色非胭(三) “楚寧
容澈目光掃過眼前, 帶了點詫意,稍稍皺着眉,語氣淡漠:“殿下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他本已安睡, 忽聞鄰間傳出陣陣聲響,具體聽不大真切, 只知似乎是位女子入了這人屋中,便前來查看。卻未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副畫面。
楚寧與這鬼正談到關鍵處,沒想到會有人闖進來,更沒想到, 這人竟還是容澈。
她借着漏進來的月光, 望見男子眸中似凝了層霜, 将這些時來的親善溫和隔離在後,面容雖依舊沉靜, 可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森冷之氣, 是她從未見過的容澈。
她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與面前的殷策, 一個衣不蔽體、舉止妖魅, 一個披頭散發、神色旖然。
呃,他們這樣,好像的确值得......令人生疑。
楚寧立刻往後退了三兩步,笑着對容澈道:“沒有沒有,容澈,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們......”她想解釋,可話還未說出口,便瞧見這人身上的冷意似乎更甚。
心中嘆了口氣, 緩緩解釋給他:“是洛離。你還記得那晚在蓮葉鎮她說的話嗎?其實這數百年來,我一直都在尋她。昨夜你離開木屋時,我們在說的也是這件事情。并沒有其他的緣故。”
“這鬼說, 在北鳶王城東北方向,或可尋到她的下落。剛才你來之前,我正在問他具體的地方。”她一邊說,聲量漸低,不知是因心中有愧還是什麽別的緣故。
半晌,楚寧瞧見這人眼中的冷意稍溶,看着她,靜靜開口:“其實,此事,殿下不必瞞我。就算我找到了她,若殿下有意,我也不會立刻将她帶回天界。”
話音剛落,只聽得由榻上傳出道頗有意味的籲聲,攪亂了二人間不同尋常的氣氛。
容澈擡眸,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時間不晚了,殿下早些歇息吧。此事,我會為殿下探聽清楚。”說完後,便轉身離去了。
楚寧分明感覺到這人不對勁,似乎是不悅,可又不知該如何纾解,最後見他離了屋中,回看了眼身後一副事不關己的另一只鬼,又嘆了口氣,恹恹地回了自己房間。
夜間,輾轉間夜色已深,外面也早已響過了二更的梆子,楚寧卻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
神思迷亂間,忽覺似被放在火上烤灼,燥熱之意漸漸覆滿全身,吐息也逐漸紊亂。腦中不住有聲音在大聲叫喚,心中的渴盼更甚......
又一陣洶湧熱意,榻上蜷縮無助的小女子似乎聽到了某處自心底的呼聲,昏昏沉沉爬起,腳步艱難地走出了內室,打開了隔間的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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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寧醒來時,發現已近晌午,不時傳出樓下食客進出交談的鼎沸聲響,以及食物的陣陣飄香。
她起身下榻,穿衣梳洗一番,便出了屋子往樓下去。
可巧,還未走下樓梯,楚寧便瞧見容澈早已在靠窗的一張桌邊等候,便三步并作兩步,朝他而去。
“早呀,容澈!”
她說着,邊掃視桌上的食物,羊湯,面條,水晶包,還熱騰騰冒着氣,一時間覺得自己餓得不行,還未待這人開口便坐下開始吃起東西來。
容澈:“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楚寧嘴裏正塞了包子,發出的聲音十分含糊:“好呀!一覺睡到了天亮!好久沒有睡過這樣的覺了!你呢,容澈?”
她說這話時,一臉嬌憨純稚,仿佛真如她話中所說的這般,無事發生,一覺天明。
容澈凝視她半刻,方斂了眸,眼底現出淡淡的青色,耳根子似乎有些微微發紅,靜靜答了句:“還好。”
見女子繼續在食物中奮戰時,容澈心緒漸亂,眼前浮現了昨夜發生過的情景......
他正安睡榻上,忽覺身旁的柔嫩在來回磨蹭,耳邊還傳來些細細低啼,似乎是極難忍受。
容澈一驚,下意識推開這具嬌軟的女子身軀。可推開的瞬間,女子竟順勢粘了上來,緊纏着不肯放開。
無奈之下,他只得動用法術将女子變走。剛欲施術之時,卻聽得女子發出了道極細軟的聲音,柔柔糯糯,令他神魂皆為一顫。
“容澈——”
他借着澄淨的月光,看清了女子的模樣,怎麽是她。
一時間似失了方寸般,無法動彈,将他定在這方木榻之上。
他神思還未定,便覺楚寧又開始不住地朝他湊近,直欲親昵靠近、上下其手。稍稍定了心神,他忍不住出聲喚女子:“殿下,殿下!”
可是楚寧卻恍若未聞般,依舊繼續方才的動作,甚至呼吸漸趨灼熱而急促,無助極了,令人憐惜。
他撥開楚寧稍顯淩亂、微汗濕的鬓發,露出一張嬌豔無比的面容,頰邊覆滿霞色,眉目間帶了些難以自抑的神色,似是痛苦難耐,又似歡愉無比。
“楚寧。阿寧!”
女子惶惑地睜開了眼,現出一雙秋波蕩漾的水色眸子,帶了十足的惘然與疑惑。又如暗夜裏迷路的孩童,期許找到歸去的路,全然不複平素的模樣。
到底帶了些慌亂不安,當女子是擡眸可見的真實,似微綻的花瓣落在湖上,生澀又熱切,只能由着水紋搖曳起伏。
月色清落,靜靜傾瀉在屋內的地板之上,略見人影微顫,溢出些細碎之音,驚得廊下暫息的鳥兒揮翅往空中一撲。
男子氣息漸沉,可察覺到令人心顫的異狀後,清醒複又占領回神志。
只不過剛欲查究女子狀況,她便又如八爪魚般地重來。
容澈眸中殘存了些熱意,但更多的是清醒,嘆了口氣,重新制住了女子......
就這樣,過了一夜。
......
容澈看着面前與昨晚毫不相幹的這人,眉間微蹙,心中思量再三,仍是開了口:“殿下可有何不适?”
楚寧正吃得熱火朝天,聞容澈這般問自己,雖覺有些奇怪,可還是認真回他:“沒有呀。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能吃能喝能睡,只怕你此時将我丢到哪座山裏,我都不會出什麽事。至多不過是迷了路,在裏邊繞上幾日!”
容澈觀她神态,當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可她昨日的那番舉動......他這樣思忖時,忽見眼前之人停下了自己吃的動作,反而細細打量起自己而來。
楚寧睜大眸子看着這人,不解問:“容澈,你的耳朵為什麽說着說着就紅了,還有你的臉色看上去也不太好,該不會是昨晚沒睡好吧?!還有,呀,你脖子上的這些......”她頓了頓,皺着眉想了想,繼續說:“該不會你的屋子裏有蟲子,這才沒有睡好?要我等下去幫你趕蟲子嗎?你不知道,我可會做這些了!保管讓你放心,能安安穩穩睡個好覺!”
說着,還開始低聲碎碎念:“這蟲子未免忒無恥了,咬人就罷了,還讓人睡覺都不得安生!我倒是要好好領教領教!”
容澈垂眸,淡淡道:“不勞煩殿下了,我自會處理。”
他面上一派拒意,是楚寧從前最熟悉的神情。見狀,楚寧也只得應了聲“哦。”接着靜靜啃起包子。
二樓欄杆的某處角落裏,一身黑袍的男子倚着身後的柱子,雙手環胸,饒有趣味地看着樓下那二位的反應,嘴角一勾,提腳下了樓。
楚寧見到這鬼現身,忙起身将他拉過來,塞到一處椅子上。随即,雙手按在桌上,盯着殷策,問道:“快說,那地方在哪裏?今日你不說,我......是不會輕易放你走的!。”
殷策見她如此執着,不禁好笑:“姑娘,我連飯都沒吃一口,你要問,也得先讓我吃點東西好吧!你們昨日給我來的那一出,是鬼都要被你們整死了。反正我現在又累又餓,就算是說,也說不出地方來!”
楚寧:“好好好,你吃!”便喚來了小二,看着這鬼點菜,直到飯食上了桌,這鬼開始進食之時,才終于等到他開口。
楚寧立在桌邊,來回走着,一邊重複這個地名:“霞光鎮?”
殷策:“沒錯。就是這裏。反正消息最後是從這裏傳來的,你們愛信不信。”
楚寧稍加思忖,方怔怔點頭道:“行吧。那我們就去一趟霞光鎮。即便沒找到她人,至少也能發現些端倪或是痕跡,總比什麽都不知道、兩眼抹黑的好!”
殷策:“不過,你們若是去,只怕得換身打扮,雇輛牛車去。就你們現在這身......”他頗瞧不上地搖了搖頭,“只怕去了,也尋不到些什麽。”
楚寧皺眉:“這是為何?”
殷策拿飲了口酒,又覺得不太過瘾,便直接拿起酒壺往嘴裏灌,吐出口醉氣後,才開口解釋:“與一種酒有幹系。”
楚寧聽着,覺得有些耳熟,問他:“莫非是,這霞光鎮上,正種植了那酒的原料?”
殷策詫道:“不錯呀,你竟連這個都曉得,也不算是太無知嘛!”
楚寧白了這鬼一眼,“行吧,那就按你說的,我們稍後就出發,知道了嗎?不許礙事不許趁機逃跑,你要親自帶我們去!”
殷策:“知道了知道了。這位仙君就沒嫌你煩嗎?這麽多話。沒看人家一句話都不說。”
楚寧聽到這話,一時愣住,想起自己方才說出的那些話和擅自作下的決定,不禁想敲自己幾下腦袋。
是什麽時候,她連容澈的意見都不問就擅自替他下決定了!難怪他方才一言不發,莫非也是不贊同自己的這種做法?楚寧啊楚寧,你最近都想什麽去了。
楚寧強忍着心中對自己的譴責,轉向容澈:“那個,容澈,你覺得如何?我方才不是有意忽視你的,我是一時......”
還未待她解釋完,就聽得這人淡淡道:“嗯。就按殿下的來。”
楚寧的話一時堵在嘴裏說不出來,內心掙紮一番,再次對他說:“你若不想去那霞光鎮,也可以忽視掉我方才說的。畢竟如今這北鳶的案子已經了結了,人也抓到了,若是有其他的安排,我也能理解你的。”
她好似聽見容澈在心中嘆了口氣,“沒有,殿下的安排,便是我的安排。我覺得這樣......很好。”
楚寧看着他堅定認真的神情,不覺間耳根子竟紅了,只覺得自己通身莫名發起熱來。害怕這人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目光閃躲,回道:“那就好。”
......
午後,盯着頭頂的略顯冷落的日光,幾人坐一輛牛車上了路。
雖穿着極為平常的衣物,可幾人無意露出的分毫面容不時叫路過之人驚叫不已。
楚寧依舊穿身紅衣,只不過較原先顯得厚重些,布料也是尋常棉布。她給自己配了把傘,不過方才出城時舉累了,眼下已經收起放在一旁。容澈依舊是一身素袍,看起來并未有多大變化,依舊一副清泠出塵的模樣。
而另一只鬼則我行我素地繼續穿着那身引人注目的金線黑袍......
楚寧與他為此争執過,可最後兩方都不相讓,便也作罷。若真如他所說的,到時只能少讓這鬼出面了。
車夫是位經驗豐富的中年男人,駕起車來不慌不忙的樣子,一路上雖有崎岖,卻未覺多少颠簸,是以幾人在路途中也算過得惬意。
只不過路行近半時,容澈便又察覺出身旁女子的異樣了。
她明明已經安穩入睡,可未過多久,就主動爬到自己身旁,複又作出些親昵的舉動來......
他眉頭一皺,這可是在車上,而且尚是白日裏,怎麽會又......還未思索個所以然來,身旁之人便好似靈蛇般纏上了自己。
眸光微狹,容澈叫停了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