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歲忘憂(一) “也沒什麽,就是太吵……
是日天晴, 日光綽綽約約漏入屋內,趴伏在床邊的人似感受到了幾分不适,漸有了動靜, 緩緩蘇醒過來。
楚寧強忍着頸間的酸痛,剛一睜開眼, 便看向躺卧在床之人。容澈雖尚未醒來,可觀他氣息,卻不似昨日那樣虛弱了。她正欲再細細查探一番,屋外忽傳來一陣敲門聲。
“楚姑娘, 是我, 今晨見你不在房中, 便知你到這裏來了。我讓廚房做了些清粥小菜,不如多少吃一些?容公子這裏暫且有我看着呢!”
原來是章家小姐。那日情況緊急, 他們又受了忘憂谷內惡鬼的重重一擊, 想來驟然出現在章府院子裏時, 這位小姐多半也吓壞了。看了眼卧榻上未見有醒來跡象的容澈, 楚寧起身前來,開了屋門。
章寅之站在門外,心內亦十分忐忑。她昨日将一應事宜細細吩咐下去後,已到了深夜,只覺剛躺下去沒多久, 便聽聞身邊丫鬟禀告,稱這位楚姑娘房門大開,人亦沒了蹤影。
她只得立即起身查看, 猜想這楚姑娘定是自己半夜醒了,因憂心容公子的狀況,便只身去了他的屋子。至于那門, 大約也是一時着急忘了關上,這才讓府中丫鬟驚慌不已,以為是人出事了。于是自己喚來此處的丫鬟回話,果真如此。她見二人俱有傷,又一時都未醒,遂掐着時間來給這楚姑娘送些吃食。
楚寧出了屋子,擔心驚擾到容澈,便将門一并合上了,自己則同章家小姐在院中尋了石桌石椅坐下。
“章小姐,你可知,這城中近日可有何異動?”楚寧一邊吃一邊問道。
章寅之聽聞了,思索道:“似乎并沒有什麽異動,只是聽聞外出采買的丫鬟說,這兩日城中忽然出現了很多道士打扮的人,各個都看上去仙風道骨的,不像是尋常之人,在四處打探城外近郊一處村子的消息。”
道士打扮、仙風道骨、城外近郊?莫非這些,是天界派來查探那忘憂谷的人?那日谷中封印陣法被破壞,想來也驚動了天界,遂派了仙君仙使下來查探,也将那日從谷中逃竄出的惡鬼一并收服了也未可知。
不過,若來的真是仙界的人,那事情便好辦了!
至少,對容澈與蒼梧來說是如此。
且不說兩人都身負重傷,接連陷入昏迷之中,這忘憂谷的封印破開後,定然會有許多惡鬼紛紛逃竄出來,而首當其沖的,就是這錦雲城,雖說未必真的會出什麽事,只是她如今尚沒辦法全然護好這二位。若是有仙界之人前來,說不定他們還會恢複得更快一些。
章寅之見楚寧久未出聲,便問:“這些人可是有什麽問題?不如我再令家中護衛前去好好打聽一番,也好查清他們的底細!”
楚寧忙道:“不必了。此事章小姐就不用管了。若真有什麽問題,只怕那些護衛去了也查不出什麽來。稍後還是我親自出去一趟為好!”
章寅之擔憂道:“可姑娘你不也是才醒,身上的傷也未必都好全了,若是出了什麽閃失,只怕裏面那位容公子醒來後便要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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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我只是去會會他們而已,不會有事的。而且比起裏面那位,我的傷并不足為道。只是這城中近日多半不會太平,章小姐須令家中護衛好生看管、提防警戒,仔細別讓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入了府中。不過也不必太過擔心,我會在周圍設下結界,尋常的東西是進不來的。”
說罷便照做了,又擔心院中兩位仙君的安危,便又以那方靈石為眼,設了方法陣,這才安心出了府。
她從章府出來,正愁不知去何處尋人,便聽聞街邊一處食攤中有三兩人在議論此事,遂也要了碗面,坐下細聽他們對談。
一中年男人道:“咱們這兒是招惹了什麽邪魔外道了嗎?前些時傳的失魂症才稍稍平息些,又聽聞近日來了什麽自稱是除鬼的仙人,成天向人四處打聽,惹得這城內是人心惶惶,終日不安!”
又聽另一人忙說:“快別提了,今早我媳婦兒出門買菜,正好遇上一位看上去有幾分模樣的年輕道士,逮住了就是一陣長問,道‘是否知曉城外荒郊的一座宮觀的消息’‘有無見過一對男女近日來過城中’。她整日都在家中,膽子又小,哪裏知道這些事情,都說不知道,誰知那人聽了臉沉得跟塊炭似的,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吓得她回來以後好一陣兒都不敢提要出門兒。”
先前那男子疑惑道:“莫非這城外真出了什麽怪事兒,否則,那些人沒道理來這兒啊!咱們這錦雲城都太平了不知多少年了,也沒說見到這樣怪異的事出現,真是奇了怪了!”
“你還別說,我只偷偷告訴你一人,聽說前不久,那位月華軒的掌櫃,平日裏挺和善一人,生的也頗有幾分模樣,不知怎麽地竟失蹤了!那店裏的夥計這會兒正群龍無首、手忙腳亂,合計着要關店各謀前程呢!”
“這唐掌櫃我也見過,不像是有仇家找上門的樣子,難不成是自己有急事離開了?”
“可你說她若是因事離開,怎麽也不好好交代交代,這月華軒是開了多少年的客棧了,就這麽說撒手就撒手了?我看這其中定然有鬼!”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聽說那群新來的道士也打聽了此事,不知道與他們有沒有幹系!”
“......”
楚寧又喝了口湯,放下幾枚銅板,便起身離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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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啓玉自那日蓮葉鎮與容澈楚寧二人見面後,在山中陣法破開時被洛離強行帶走了,随即陷入了昏迷之中。醒來之時,他發現自己深處一不知名的山中,雖受了些輕傷,但并無大礙。只是未見那将他帶走女子的身影,又不知容澈身處何方,遂休整一番後就暫時返回了天界。
他将那日蓮葉鎮發生之事告知執事仙君長庚後,擔心容澈安危,嘗試以傳信鈴溝通,卻并未見回信。正是焦急之時,聽聞下界錦雲城有了異動,因此地與蓮葉鎮相隔并不遠,便想着來此處或能尋到些什麽,遂同旁的仙君一同往這裏而來。
啓玉接連問了十數人,皆稱未見過他所說的人,又打聽了此處的客棧,也一無所獲。正思索着要不要離了此處,随旁的仙使去城外尋找一番,擡眼間,已走到了一家名為“月華軒”的客棧門口了。
他遂擡了腿入內,誰知,還未走到門口,便聽聞二樓處傳出激烈争吵聲。
“我已交了半月的房錢,哪能說讓不住了就不住了?天底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叫你們掌櫃的來!我倒要看你們如何給我解釋!”一大腹便便、穿金戴銀、面相刻薄的男子喝道。
“真不是我們存心趕您走,實則是我們這店要關了,別說叫我們掌櫃來見你,就連我們自己也多日未見我們掌櫃了!”年輕的小厮說道。
“我看你就是胡扯!誰人不知這月華軒是上百年的老店了,說關就關?哄三歲小孩吧你!還謊稱見不到人,我看是躲着不肯出來見人吧!我不管,我給了你們錢,你們就得讓我在這兒住下去!就算把錢退給了我,我也是不走的!”
“您不能這樣啊,我們也是靠這兒的工錢活命的,這掌櫃的不知所蹤,我們就只能先将店關了,不讓您住在此處也并非我們的意思......”
無論怎麽說,那男子始終不松口,啓玉見小厮無措,正欲幫幾句,還未開口,忽聞一女子的聲音傳來。
“我說這位,人家既已說清了緣由,你又何必為難區區一個跑堂的呢?難不成是想敬酒不吃吃罰酒,等我親自趕你不是?”楚寧靠在門邊,雙手環胸,輕巧說道。
“你又是什麽人?關你什麽事兒?我礙着你了嗎?”男子罵道。
楚寧聞聲,嘴角勾起,朝身側不遠處之人看了一眼,随即男子只覺腦袋中有什麽東西瞬時炸開了一樣,接着傳來劇烈暈眩與酥麻感觸,四肢也沒了知覺、不聽使喚起來。他瞪大了眼睛,欲破口大罵,接着腦中便傳入一道命令,他只覺自己整個人的靈魂都不住地顫栗,只得信守服從,眼見着自己乖乖地回到屋中收拾了行李,還向剛才的那位小厮道了歉。
“也沒什麽,就是太吵了!大清早的影響心情!”
這邊罷了,只見她身子一躍,坐到欄杆之上,一面擺着腿,一面伸了個懶腰,朝樓下之人笑道:“早啊,美人!可把你等來了!”
啓玉認出楚寧身份,剛欲開口說些什麽,聽到這聲稱呼,面色一沉,道:“公主殿下既然這般說笑,相必我家君上也同你在一處?他現在都如何了?”
楚寧聞言,也不再逗他,不顧一旁小厮吃驚的神色,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道:“你看啊,我都主動來尋你了,自然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不過你也別急,性命之憂大抵是沒有的,只不過他何時能醒,我就不知了。”
啓玉聽後,面色一變,驚道:“你是說,君上他受了重傷?難怪我都聯系不上他,他現在在何處,快帶我去尋他!”
楚寧正心道:這人性子如此着急,是如何被容澈看中做了座下仙使的。又瞥見他一張臉剛中帶柔,輪廓分明又精致俏麗,心想,莫非是這臉的緣故?便道:“美人別急嘛!我且問你,你們此次下界,是為着那忘憂谷而來,還是因這蒼梧仙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