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纖雲藏巧(一) 一起打怪吧!
楚寧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一間堪稱簡陋的木屋中,她打量了一番屋內的擺設,眸中閃過片刻的茫然。
她怎麽會在這裏?她不是在蓮葉鎮查案嗎?對,還有容澈,她後來遇到了容澈,他人呢?難道不是與自己一起?
楚寧輕敲自己的腦袋,試圖記起更多細枝末節來,可稍一深入,又覺頭痛欲裂,腦海裏湧入的盡是些破碎的畫面。
門在此時被推開,進來一個着素衣的男子。楚寧仍在床上,尚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對上那人的面孔,發現卻是容澈。
“這是剛煎好的藥,你趁熱喝了。”
楚寧見他身前果然端着一個碗,猶冒着熱氣,還未走近便能聞到一股澀苦藥味。
“能不喝嗎?你不是不知我有多不喜喝藥。”她自小體弱,從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藥,如今一聽見喝藥便口中發苦。“而且,我又不是人,這凡間的藥對我也沒用,喝它作甚。”
容澈自是知曉,将她臉上寫滿的抗拒盡收眼底,平靜解釋:“我們從那幻境出來後,你便開始昏迷,還不慎傷了腳,想來應是你先前落水時受邪毒侵了體的緣故。不過問題不大,只是我法力尚未恢複,先在此暫居幾日。這藥亦是我親自采來的,雖都是些凡物,但多少能起到些作用。”
楚寧聽了,越發混亂了。也就是說,她現在又病又瘸,身邊雖有位仙君,卻近乎沒有什麽用,甚至連自己在哪也不知!
“容我好好想想。”她說完便又看了看這四周,還試着動了一番腳,果然右腳傳來一股酸脹痛楚,最後目光停留在面前這人身上。
這人所着的雖是凡間的尋常衣衫,卻無法掩蓋他本身的光華,寬肩窄腰,長身玉立,連面容都是沉靜似水的,叫人不敢輕易亵渎了去。
楚寧慌亂中移開了目光,“那你可有蜜餞?否則我真的喝不下去,喝了也會吐的!”她這話亦并非在推脫,雖說這偏僻處很難尋到她要的東西,卻也比喝下後全吐了的好。
誰知容澈聽了,似早有準備般的,将腰間挂的一個錦袋取下遞給了她。
楚寧怔怔接下,打開一看,居然是......糖。
呃,向來不茍言笑行事端莊的容澈仙君,竟随身帶着糖,這若是說出去會有人信麽?
壓下心中的起伏,在身旁之人的注視下,楚寧只得乖乖把藥喝了,随即剝了顆糖放入嘴裏,她眸中一亮,是桃子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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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澈見她已喝下了藥,便退出去了,餘下楚寧一人在屋內怔怔出神。她方才亦想出去,誰知被容澈攔着,稱她的腳還傷着、不宜下地走動。于是她便聽了話,乖乖在這裏......躺着。
不過她方才好像忘記問,蓮葉鎮現在如何,以及那夜的啓玉、蒼梧兩位仙君,如今卻是在何處、又有無大礙?
好似還有很多問題待她去解決,楚寧看了看四周,又恍惚覺得這樣也不錯。無人打攪,無事煩憂,唯有偷得的幾日閑光,再加上一個容色出衆的郎君,不過這位郎君若是不板着張臉、少些許肅正之色,那便更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傳來容澈與老人的講話聲,楚寧還未聽出個所以然來,那老人已推門而入了。
“姑娘,你可算醒了,都睡了将近兩日了,可把你那位郎君急壞了!”老人須發皆白,面容和善地說着。
睡了近兩日?呃,容澈方才沒告訴她這個。等等,“我那位郎君”?這、這不會說的是容澈吧。
“婆婆,您誤會了,我與他并非那、那種關系。我們......”楚寧在腦海中搜尋着貼切的詞彙,卻發覺心頭一片茫然。她與容澈算得上是什麽呢?非親非故,連朋友......都不知稱不稱得上,再說了,他們一個是世人尊崇潔淨無瑕的天上仙,另一個卻是備受争議避之不及的萬鬼王,說出去又會有誰信呢?
“......沒什麽關系,就是路上碰巧遇到,随手撿來的!”
老人似乎沒有沒聽見她說的,堅持道:“姑娘,你與那位郎君可是鬧矛盾了?婆婆是過來人,都經歷過這些,有什麽事情不肯好好說道?更何況那位郎君近日來不眠不休地照顧你不說,還親自上山采藥。昨日回來時,臉色都不太好,也不知是傷着哪了?”
傷着哪了?
楚寧剛才喝藥時,只聽得容澈說是他采的,便沒多想,現在看來,容澈當初在那幻境中被壓制得法力全失,又同她一道出來,她這麽一只千年道行的鬼尚且受了傷,容澈大約也不會好很多,如今又要照顧她這麽個不省心的病患......是她疏忽了。
難怪容澈今日總板着張臉,想來是惱了她嫌她礙手礙腳吧。
老人見她如此,略感欣慰道:“這就對了,若真有了誤會,解開了便是。姑娘你模樣生的好,那位郎君亦相貌俊朗、品行更是不必說,你們二人是極為登對的,若因了旁的什麽緣故錯失了姻緣,那便不值得了。”
楚寧仍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聽老人說的,忽然冒出個“登對”,心中大驚,連忙否認:“不不不,我與他怎可相提并論呢?婆婆,我、他、他肯定、必定以及一定不會喜歡我的!”
楚寧倒不是對自己沒得信心,她是對容澈沒信心啊!
若是旁的哪位仙君倒還有可能,只是那是容澈,一個向來奉行大道至簡、清心寡欲的千年木頭仙,否則那三界流傳的花邊新聞裏怎麽都是些“又一個花容月貌的仙嫔沉淪于愛而不得的容澈大人手中......”的嘆惋中。連他們少時相識這等絕佳的套近乎理由,她都未從這位木頭仙身上讨到半點好臉色,更何況旁人呢?
老人這回卻聽懂了,面上一派困惑表情,“那、那你們......”她話還未出口,門外恰好響起容澈的聲音。
“老人家,柴火我劈好了,您出來看看該放在何處?”
“好好好,我這就出來。”婆婆答了,仿佛忘了剛才她所說的,笑道:“說曹操曹操到,若是我再年輕個幾十歲,說不定也會一顆心全撲到這位郎君身上了。”
楚寧也擺出張笑臉,勉強應了,才發覺對于一位頭腦糊塗的老人,還是沒得必要解釋得太清楚。她心道:那是,容澈十四歲便才貌驚人了,她還幫着宮中女官們傳過書信呢,只不過他看都沒看就全仍了出去......
也就是那次起,楚寧才知曉這容澈,大約是不喜這些情愛之事的。所以即便年輕了多少歲都沒用的,木頭就是木頭,是不可能開花滴!
她搖了搖頭,繼續躺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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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楚寧漸漸可以下地走動了,整日也樂的逍遙,只是卻仍舊沒有蓮葉鎮與啓玉蒼梧二人的下落。至少她是沒有聽到任何消息的,也未見容澈告知她,是以楚寧才總算得知他們二人所在的村落是如何的與世隔絕!
在楚寧都快忘了這事時,村中卻流傳起了兩件怪事:
其一來自鄰近的一方小城——錦雲城。不知因何緣故,接連有人出現渴睡、夢魇之症,人卻無甚大礙,大夫也言并非得了病,只讓好好休息。
其二仍是關于這錦雲城的。卻是有一戶章姓人家,是遠近聞名的高門,祖上曾官至宰府,只不過到了這一輩人口單薄,老爺夫人膝下僅養了一個女兒。這位小姐自小體弱多病,是以常在閨中、極少出門,老爺夫人亦是疼愛無比,養到十六七歲亦不舍得将女兒嫁出去。
可奇怪的是,相傳前些日子章府中來了位上門姑爺,正宿在這章家小姐房中。更為驚駭的是,這位姑爺雖英俊不凡、儀表堂堂,卻鎮日昏迷不醒,鄰近一帶的大夫都瞧了個遍,也得不出個究竟。有人疑心是被鬼怪附了身,便請了當地有名的道士前來,卻依舊是無功而返。到如今,竟是有幾分無可奈何了。
只是這章家小姐卻似乎不願放棄,日日近身照料,是以舊疾複發,近日已卧床不起了。
二人聽了,略略思忖了片刻,便決定告別老人,前往那地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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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抵達錦雲城時,已是黃昏時分。
剛入鎮便瞧見一家客棧,燈火昏暗,大門緊閉。二人察覺有異,便去敲門:“掌櫃的,還有客房嗎?我們路過此地,想住上一晚。”誰知裏邊傳出一頓叫嚷聲:“滿了滿了,到別家去看看吧。”
楚寧心知這話有假,既是客滿了,又為何從裏間沒傳出一點聲音來,反倒安靜無比,分明在搪塞他們,不願讓他二人在此處落腳!
容澈道:“走吧,去別的地方看看。”
楚寧氣悶:“只有如此了。”
誰知他們接下來一連敲了好幾家客棧的門,卻都是與先前那家客棧一般無二的情況,都稱客滿了,令他們上別處去,像是在避着二人似的。
楚寧趕了大半日路,早累得不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河邊尋了處石階便一屁股坐下了,一邊捶着腿一邊沒好氣地道:“我看啊,他們哪是避着我們,他們怕是避着這城中的鬼怪吧。”
他們本也沒把這城中出現的鬼怪放在眼中,來此處也是為了尋找那兩位仙君的下落,若是這怪真來了,順手收拾了便是,卻不想剛來便被一衆客棧拒之門外,連方才一路走過來的人對他們也是指指點點的......她倒是無所謂,反正也沒少經歷過,可是容澈也跟着她這般,真是氣煞人也!
楚寧偏過頭去看容澈,卻見他眸光澄澈,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靜立在一旁。不知怎的,她心中的那股不平便也漸漸消散了。
月色微明,水光潋滟,人聲亦漸遠去,竟有淡淡杏花香傳來,清清淺淺的撩人心弦。
楚寧稍一擡眼,瞥見容澈的素色袍子,想起一事,便問:“你的法力恢複了麽?還有,你、你之前受傷了?”
容澈道:“只恢複了三四成。”随後一怔,方道:“無事,小傷而已。”
楚寧頓了一下,原來他真的受了傷,是同她出幻境時受的?還是後來......她本打算再問下去,卻被前一句回複吸引住了全部思緒。
三四成了?
她曾聽聞,容澈曾用不到兩層法力便将西境山林中修行千年的鬼魅收服過,還毫發無傷地從那鬼的地界裏走了出來,連身上的白袍都是纖塵不染的,更不必提他這數千年來鏟除的那些邪魔歪道了......
雖說其中大部分是楚寧從走街串巷的說書先生以及那些人間的話本裏聽來的,多少有些誇大贊美的成分,但也與實際上的差不了多少——論法力修為,容澈的确是她見過的第一人。如果真要說誰能與之有一抗之力,那應該就是那位了。
不過據她所知,那位向來不問世事、又漂泊不定,想要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楚寧上一次見他都已經是數百年前了。若是這二人對上,卻不知誰輸誰贏。不知怎的,她竟還有幾分期待。
楚寧站起身來,精神抖擻道:“容澈君,既然如此,我們趕緊去除了這城中的鬼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