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紫雲峰
夜間,鳳瑄攥着厲扶仞的令牌,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一想到白日裏厲扶仞說的那番話,鳳瑄只覺得心中一陣發堵,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皺起眉頭,攥着令牌摸了半天,翻了個身,掏出了貼身的傳音符,貼近嘴邊。
“厲扶仞?”
鳳瑄小聲喊:“聽的到嗎厲扶仞?”
無人回應。
鳳瑄又換了種喊法:“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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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雲峰上,夜色如墨。
厲扶仞一聲傷痕,血跡累累的跪在卵石路上。
他一身黑衣,極妙的融入到黑夜中,唯有濃厚的逼人的血腥味,和滴答的滴血聲,在這黑夜中格外明顯。
忽然間,一道清脆的呼喊聲,打破了這番沉默。
恍惚間,厲扶仞甚至覺得這道聲音,和冰窖裏呼喊他的那道聲音,完美的重合了起來,像有人破開地獄的門,試圖将他從地獄中帶出去。
但很快的,這扇門被人狠狠地關了起來。
傳音符飄飄蕩蕩,一路向前,最終落在距厲扶仞不遠處,一道修長白衣身影手中。
裘子晉的眼神陰沉的吓人,他一手握着粗粝的短鞭,一手接過傳音符,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中若隐若現,宛若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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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他饒有興致的反複嚼這兩個字,似笑非笑:“若不是茍流告訴本尊,本尊倒還不知道,自己何時竟又多了個徒孫。”
他眼神陡的凜冽了起來,手中騰的升起一道靈火,火舌将傳音符舔燒了個幹淨,連灰都不曾剩下。
裘子晉反手就是一鞭,鞭子抽在皮肉上,才稍凝結的血痂頓時被撕裂,又嘩啦啦的湧出血來。
空中的血腥味更濃厚起來。
裘子晉臉色沉如霜雪,目光狠厲怨毒,一鞭又一鞭,抽地厲扶仞渾身直抖:“你也配?”
他冷笑:“沒有本尊的許可,你一條狗,何時也能自作主張,将人往紫雲峰帶了?”
他說着,短鞭上甚至帶起了單薄靈氣,這些靈氣化作鈎子,直将厲扶仞身上抽的血肉模糊。
換做常人,恐怕早就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昏死過去了,可厲扶仞依舊定在原地,只咬牙,一聲不吭。
直到裘子晉發洩了個夠,才停下手,裘子晉不知從何處抱出了一把劍,目光深情的擦拭了起來,語氣卻還冷冽如惡鬼:“看來本尊還是罰你罰的太輕了,你才如此不識好歹。”
他居高臨下,冰冷且厭惡的掃過厲扶仞,輕蔑道:“你就在這跪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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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系不上厲扶仞,鳳瑄翻來覆去一晚上都沒能睡着。
翌日一大早,鳳瑄早早便收拾好了重要物件,帶了令牌和忠靈鳥上了紫雲峰。
裘子晉對厲扶仞惡劣的态度,鳳瑄已經見過數次,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厲扶仞。
好在上次已經來過一次,鳳瑄輕門熟路,很快摸到厲扶仞的住處。
然而遠遠的,鳳瑄便看到大門未關,房間裏空空如也,毫無一人。
宛若心裏的某些想法被坐實,鳳瑄心下當即一個咯噔,瞬間不妙起來。
他喚出忠靈鳥,面色難得凝重:“你知道裘子晉住哪兒的吧?帶我去。”
忠靈鳥點點頭,迅速領着鳳瑄朝另一處飛去。
此處再往北步行片刻,一座高大精致的宮殿巍然屹立。
這便是裘子晉的住處了。
還未進門,空氣傳來陣陣血腥味。
鳳瑄毫不猶豫,帶着忠靈鳥沖了進去。
一進後院,便看到厲扶仞渾身見骨的傷口,鮮血淋漓的跪在卵石上,面色蒼白如紙。
鳳瑄呼吸一頓,他大腦空白片刻,整個人好似游離般上前跪在厲扶仞身邊,哆哆嗦嗦地查看厲扶仞的傷勢:
“他怎麽把你打成這樣?”
鳳瑄的臉色比厲扶仞還要難看,想要查看厲扶仞的傷勢,卻被厲扶仞伸手攔住。
厲扶掀起疲憊的眼皮,眉間微皺,語氣虛弱,卻又分明責怪:“你怎麽來了?”
看着厲扶仞渾身是血的模樣,鳳瑄都快心疼死:“我再不來,等着給你收屍嗎?”
說着他扳開厲扶仞的手,眉頭緊鎖,意欲查看。
厲扶仞卻再度阻攔,态度強硬:“你下山。”
“去找衡永思。”厲扶仞趕鳳瑄走,“別來找我了,我不是你師尊。”
鳳瑄當即眼眶就是一紅,手忙腳亂,聲音中帶上了絲哭腔:“你昨日分明不是這麽說的。”
厲扶仞語氣冷硬,看都不看鳳瑄一眼:“我後悔了。”
他極力撇清關系:“令牌還給我,你現在就下山。”
“我不!”鳳瑄哽咽,“我帶你下山找人幫忙療傷。”
說着他便伸手,想把厲扶仞扶起來,卻被厲扶仞狠狠一推,跌倒在地。
厲扶仞眼神疲倦又冷漠:“滾。”
鳳瑄跌坐在卵石上,手掌被劃出傷口,痛的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鳳瑄卻還是強忍着爬起來,不肯放棄。
“你就是本尊的徒孫?”
裘子晉不知何時聽到了動靜,此時正踱步過來,臉如霜雪。
鳳瑄轉身,不動聲色的護在了厲扶仞的身前,渾身上下都在警惕。
看到鳳瑄的那一刻,裘子晉忽然一頓:“原來是你,你竟沒有死。”
他臉色更加難看:“本尊就說,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拜他為師,是你,那便說的通了。”
裘子晉冷哼道:“當初你拒絕本尊,轉眼卻又拜入這廢物門下,當真覺得本尊好戲弄?”
厲扶仞眼神觸動,凝望鳳瑄的背影。
鳳瑄正色否認:“并非仙尊所想,這其中還有隐情,厲師兄是為了救我,才會出此權宜之策,收我為徒。和厲扶仞沒有關系!”
“鳳瑄!”厲扶仞語氣嚴厲,顯然想阻止。
可鳳瑄卻宛若未聞:“這都是我強迫厲扶仞的,仙尊若是不滿,大可對我來,不要再打厲扶仞了。”
“你以為本尊會放過你?”裘子晉冷笑。
“今日你和他二人,必有一個人不能活着離開紫雲峰。你猜,會是誰?”裘子晉說着,竟直接提劍一揮。
剎那間,鋪天蓋地的強大氣息,連帶着叫人喘不過的殺意,頃刻間将二人泯沒。
除了師父,鳳瑄還是第一在別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大的靈氣波動,鳳瑄心裏再清楚不過。
甚至不需要完整的一劍,劍招中蘊含的靈氣,便能叫他們灰飛煙滅,徹底消散在世上。
裘子晉是真的打算殺死他們。
鳳瑄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他想也不想,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閉眼将厲扶仞緊緊抱入懷裏,等待着劍氣的審判。
可是數息後,他非但沒有死不說,就連鋪天蓋地的煞氣,也徹底消散了個幹淨。
鳳瑄顫抖的眼睫緩緩睜開,他第一反應低頭,直到看到厲扶仞仍舊好好的躺在懷中,這才松了口氣。
畢竟厲扶仞現在很是虛弱,倘若裘子晉想要對厲扶仞下手,厲扶仞完全沒有反抗的力氣。
鳳瑄這才回頭,清澈的圓瞳中滿是驚疑不定。
裘子晉手中的劍甚至還沒來得及放下:“你不怕死?”
鳳瑄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先是遲鈍的搖頭,反應過來後,又迅速點頭。
裘子晉眼神銳利:“那你為何求死?”
鳳瑄冰冷的手仔細的,将厲扶仞的腦海往自己尚有餘溫的懷中按了按,聲音分明清淺,卻又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我不能讓他死。”
“哪怕你替他死?”
“嗯。”
周圍忽然陷入寂靜中。
鳳瑄答完,小心翼翼的擡頭,試探裘子晉的态度,不過才見兩面,鳳瑄便打心底裏覺得裘子晉真的是個喜怒無常的怪人。
然而裘子晉垂着頭,風卷起他的一縷發絲擋在了臉上,鳳瑄實在是看不清楚。
唯有厲扶仞敏銳的發現,裘子晉握劍的手,緊到骨節泛白,微弱的顫抖着。
下一秒,裘子晉再次一劍揮出——
勢不可擋的劍氣夾裹着滔天的靈氣,狠狠地揮出。
鳳瑄驚的閉緊了雙眼,下巴擱在了厲扶仞的腦袋上。
轟隆隆的巨響。
右側的宮殿轟然倒下,化作了一攤廢墟。
那聲音聽的鳳瑄心中一顫。
等到他再擡頭,院子裏哪還有裘子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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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将厲扶仞上了傷藥,安置在床上後,鳳瑄仍舊渾身冰冷,不住的後怕。
倘若裘子晉最後那劍沒有轉變方向,不是落在一旁而是落在他身上……
鳳瑄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便只覺心間冰冷一片。
“裘子晉,當真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鳳瑄碎碎念道。
他處理擦拭過厲扶仞傷口的血色棉布:“可是他和修真界傳聞中的人完全不一樣。”
鳳瑄做沉思狀:“所有人都說,裘子晉是個拯救修真界的大英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修煉天才。”
鳳瑄又檢查了厲扶仞傷口是否上好藥,一邊嘀嘀咕咕:“可我覺得,裘子晉看起來才更像個喜怒無常,憑心情殺人的大魔頭。”
鳳瑄張揚舞爪的做了個兇獸的模樣,可惜他面容威懾力不夠,看起來只像只炸毛的小奶貓。
他說話動作間,厲扶仞深沉的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過鳳瑄的身形。
直到鳳瑄望過來。
厲扶仞便自然的瞥開視線,神色如常:“他從來都是瘋子。”
“唉。”鳳瑄沒來由嘆了口氣。
他替厲扶仞收拾好,囑咐:“傷口記得每天上藥,我會監督你的。”
又皺着眉頭嘆氣:“舊傷還沒有好又來新傷,你這身體怎麽好的起來?”
鳳瑄遲疑:“裘子晉這樣,應該是同意我留下了吧?”
厲扶仞難得開口,他試探的眼神不動聲色的落在鳳瑄身上:“他很看重你。”
鳳瑄立馬後仰擺手:“別別別,我可受不起。”
鳳瑄将厲扶仞上下來回掃視:“被他重視的下場……我可不敢嘗試。”
厲扶仞眼睫微顫:“我們不一樣。”
他将衣物合好,似漫不經心般問起:“方才,裘子晉說,你拒絕了他,什麽時候?”
果然,鳳瑄開始頭疼。
這兩天都是怎麽回事,一個一個的,都扒拉着他的底子往外說。
鳳瑄眼神有些閃躲:“唔,也沒什麽,就是上次來紫雲峰的時候,遇到了裘子晉,他說要收我為徒。”
說到重點,鳳瑄連忙擺手:“但是我沒有答應他啊。”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誇張,鳳瑄又收回手,心虛的不住往厲扶仞臉上偷看。
鳳瑄指的,正是他替厲扶仞尋忠靈鳥那次。
厲扶仞似乎并沒有心上,沒有發表評論,只是微微斂了斂目光,似漫不經心講起:“你可以不用瞞着我的。”
鳳瑄自然是狂點頭:“嗯嗯,下次必然不會了。”
他以為厲扶仞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很快又換了個話題,他指着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那我是住……?”
“隔壁還有一間空房,已經給你收拾出來了。”
“啊……這樣啊。”
“東西你一會放過去,你住紫雲峰,還有幾點要注意。”
鳳瑄一聽,立馬打起精神,坐直了身體。
厲扶仞鄭重道:“裘子晉不喜歡外人,如今加上你也不過三人。山上所有的地方,你都能去,他不會管,除了他的寝室。”
鳳瑄疑惑:“宮殿這麽重要的地方都能到處逛,睡覺的地方卻不能,為什麽?”
厲扶仞神情淡然,微微搖頭:“他沒說過。”
“好。”鳳瑄應下,他雙手支頭捧臉,眨眨眼,“還有嗎?”
厲扶仞不自然地避開鳳瑄灼熱的視線:“別碰他的劍。”
“劍?”鳳瑄仔細回想,“是他今日用的那把嗎?”
“嗯。”厲扶仞淡淡道。“碰過他劍的人,都是死人。”
鳳瑄渾身疙瘩都起來了:“怎麽越說越覺得他是個大魔頭了?”
他吐舌頭,補充:“這樣的劍就是送到我手邊我都不想碰。”
“那你碰過嗎?”鳳瑄随口一問。
“碰過。”
厲扶仞的答案出乎鳳瑄的意料。
“嗯?不是說不能碰嗎?”
厲扶仞卻只是簡單的回了數字:“我不一樣。”
好吧。鳳瑄扁扁嘴。識趣的沒再問了。
因厲扶仞有傷在身,二人也不便去弟子學堂,這些天,鳳瑄便一直照顧厲扶仞。
好在自上次一見後,裘子晉宛若消失般,再沒見到過這個人。
倘若每天都可以不見到裘子晉的話,鳳瑄倒是覺得着紫雲峰,是個磨時間的好地方。
卻不曾想,才送走了裘子晉,又來了另外一尊佛。
鳳瑄百般無奈的同忠靈鳥打趣,不遠處,白樂榮正笑容和藹的同厲扶仞交談着。
鳳瑄發呆,心想,裘子晉不是讨厭別人打擾嗎,怎麽不把白樂榮進出的令牌給禁了。
想着想着,兩道身影忽然走至鳳瑄眼前。
鳳瑄驚醒。
便見厲扶仞站在一側,白樂榮滿臉笑意的朝他打招呼:“我聽聞厲師兄前些天受罰,特意前來給師兄送些藥。順便給阿瑄你也帶了些強身固體的靈藥。”
阿瑄?
鳳瑄起了一身疙瘩,自己什麽時候和白樂榮如此親近了?
厲扶仞都沒這麽喊過他。
他不顧鳳瑄推辭,同鳳瑄推脫間,硬是将丹藥塞到了鳳瑄的懷裏,語氣遺憾:“阿瑄你身體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
他很快安慰:“但是沒關系,只要你不放棄,還是有恢複的希望的。”
他視線從厲扶仞和鳳瑄臉上一一掃過,語含深意:“衡師弟也一直在替阿瑄你想辦法,下次有空的話,去輝月峰,讓師尊替你看看吧。”
輝月峰,便是如今宗主茍流居住之地。
“宗主事務繁忙,我一屆小小弟子,不便多擾。”鳳瑄将東西又丢回白樂榮懷中。
“東西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需要。”
白樂榮顯然有些尴尬:“那阿瑄你需要的時候,再同我要。”
鳳瑄沒搭理他,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白樂榮是個什麽樣的人,顯而易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也不知道厲扶仞是怎麽想的,偏生追着白樂榮走,中了邪似的。
鳳瑄漫不經心的随意想到:厲扶仞對白樂榮這麽好,該不會白樂榮就是那個小孩吧?
電光火石間,鳳瑄猛的一楞,他擡頭,視線在厲扶仞和白樂榮臉上來回轉換。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評論,紅包紅包,摩多摩多ovo謝謝崽崽們支持,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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