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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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青葉徹底的瘋了。柳飄雪這樣想着,卻推拒不開壓在身上的身體,青葉把他摟得太緊,他推不開,無力推開,難道真的又要做這樣的事?
柳飄雪的恥辱加劇着,就像當時。為何有人會貪戀他,為何,為何,為何?
風中似乎傳來一聲嘆息,重重的,帶着怒意。柳飄雪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人來了。
冥王肆看着趴伏在柳飄雪身上的青葉,他不過來晚一步,先把咩咩救走,送它離開,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臉上是如千年寒冰一樣的表情。
青葉也感受到了這裏多來了一個人,動作卻沒有停止,他感覺到了怒意,那又怎樣?撇過臉,燦爛一笑,“我和大師兄的戲好看嗎?”
冥王肆道:“好看。”人早已上前,對着青葉就是一頓猛揮拳頭,魔尊的憤怒,幾乎把強橫開到了最大碼,青葉身上的肋骨斷的一節一節,細碎的,說不出的疼痛,他嘴角仍然有倔強的笑意。
“你得不到的,我得過,你比不了我。”
冥王肆随手一扔,青葉的身體就像破碎的洋娃娃,只剩得一口氣在。他不殺他,因為柳飄雪的眼神告訴他,他不希望他這麽做,這個心軟如斯的男人。冥王肆深深痛恨。
抱起柳飄雪,将他敞開的衣襟緊緊的裹起來。柳飄雪只覺得恐懼,戰栗,溫暖。他怕逃出了狼窩,遇上了虎穴,冥王肆也對他做過那種事,甚至更過分。可是他現在卻依賴這個人的懷抱,哪怕只是短暫的依賴。
飛在天上,冥王肆望着遠方,再過不多久天就要亮了,他找了破廟宿着,生了火,抱着柳飄雪沒有松手,但卻感到懷裏的人,是如何的僵硬。
他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你放心。”
柳飄雪放心不下來,一直警惕的看着他。但冥王肆自己卻閉上眼睛睡覺了。
過了幾個時辰,藥力過去,柳飄雪離開了冥王肆的懷抱,但他沒立刻走。站在破廟外,早晨的清風吹來,吹着他的頭發,蹁跹若蝶,他的心事,說不清楚道不明。
冥王肆醒來後,以為柳飄雪又不告而別,出來時,伸了個懶腰,卻意外發現那一抹白色身影。
柳飄雪站在風中,他單薄而孤寂的背影,實在惹人心疼,冥王肆恨不得立刻從身後擁住,只是到底沒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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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柳飄雪心中存在着殘影,亦或者對他的讨厭!
聽到腳步聲,柳飄雪回了頭,問候道:“你醒了,睡的好嗎?”
“好,你呢?”冥王肆還想問更多,怕柳飄雪生氣,便沒問。
“也好。”過了良久,柳飄雪看着別處,像是漫不經心的問起來,“你喜歡我?”
“是。”
“喜歡我什麽呢?喜歡我,還是喜歡阿雪,阿雪更讨人喜歡吧,性子又好……”柳飄雪自言自語,後來變成了嘀嘀咕咕,冥王肆站在身旁很想笑,卻硬是憋住,哪有人這樣誇獎自己的。
“阿雪不是你嗎?”
“不全是。你是喜歡阿雪,還是喜歡我?”柳飄雪似乎很執着于這個問題。
“都喜歡。”
柳飄雪有些不信,“你哄我開心,可是無所謂。你喜歡我哪點呢?我這麽無趣,而且還是個男人,你為什麽要喜歡男人,難道因為我長得很像女人?”
他疑問的模樣,看着冥王肆,嘴唇粉嫩的可愛,簡直讓人想咬。冥王肆硬是忍住,才沒有做出讓柳飄雪讨厭的事。
“不,你一點兒都不像女人,不過我為什麽喜歡你呢,我也想知道,可是就喜歡你了,你要我怎麽辦?”
竟是沒法子的事。柳飄雪恍然大悟,兩人說了很多話,比過去的時間加起來還多,主要還是柳飄雪在說,他的問題實在太多,問到最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耳朵紅紅的,緊跟着脖子也紅了,低着頭。
“你接下來要往哪裏去呢?無花門怕是不能去了。”冥王肆這樣說道。
“不知道,先這麽着,到處走走。”
他們終于有機會安靜的走一段路,吃一頓飯,逛一次街,過一段尋常的生活,柳飄雪樂在其中。只是兩個男人一起逛街,顯得很怪就是了,不過無所謂,柳飄雪自覺虧欠冥王肆的,不喜歡人家,難道還不能彌補嗎?
一旦彼此了解起來,這種樂趣是無窮的。冥王肆沒有了傷感,就變得十分溫暖,笑起來很燦爛,很好看,就連柳飄雪都看呆了好幾回,笑道:“看着你笑,我都覺得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
“為什麽呢?”
“魂兒都丢了。”柳飄雪說者無心,冥王肆聽者有意。他們從街上回來,吃了小食,看了雜耍,輕松自在,回來的路上,冥王肆摘了一把野花給柳飄雪。
柳飄雪拿在手裏,十分調皮的說道,“俗話說,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嗯,不采。”冥王肆嚴肅着一張臉,卻又突然說道:“不采白不采。”兩人哈哈大笑。
一晃七日過去。
柳飄雪看着清晨的陽光,心中充滿了暖意。七天了,從來沒覺得日子過的這樣快,就像小溪水一樣歡樂。
心中亦不像過去那樣空着,這就是有人一起生活和沒人一起生活的區別?
冥王肆這個人的心是暖的,目光是暖的,手也是暖的,懷抱也是暖的。
柳飄雪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以前想不通的問題,似乎如撥雲見日,慢慢明朗,七天,他懂得了喜歡,也懂得了愛,只是他還有事要去做,不能沉溺其中了。
他坐在破廟的臺階前,吹着風。冥王肆從屋裏出來,坐在他身旁,問道:“冷嗎?”
柳飄雪道:“冷。”
冥王肆上前握一握他的手,給他搓了一下,又哈哈氣。見柳飄雪沒有拒絕,心中大喜,但亦不敢過分。
柳飄雪看着他做這些小動作,看着他的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眼眸亮起來的喜悅,他心下愧疚。終究是他無端招惹了別人,所以他說:“以前,真是對不起了。”
“說什麽呢!”冥王肆似乎不喜歡聽他這樣說。
柳飄雪笑笑,“這麽久以來,從來沒跟你說過謝謝,謝謝你的那些小點心,真是好吃,還有咩咩,真是可愛,謝謝你的針線,你的布料,你的體貼,你的關心,你的溫柔,你的愛,對我所有的好,我都謝謝!謝謝你喜歡我,哪怕我是個男人,亦疼愛我不止。”
被他的眸子直視着說出這些話,冥王肆的眼圈有些不争氣的冒出了水氣,“我不用你謝,我心甘情願。”
“嗯,好了,早上吃點什麽呢?”
“粥好嗎?我熬了一點粥,走,進去吃吧。”冥王肆起身,伸出手要拉柳飄雪一把,柳飄雪愣了一下,最終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裏。一面對自己說:“這可能是最後的最後了。”
翌日,柳飄雪離開。望着那個做着美夢的身影,他戀戀不舍,而今,不舍中卻含着萬般情意。他低下頭,輕輕的吻在他的唇上,将字條塞進了冥王肆的懷裏,這一次他沒有不告而別。
柳飄雪走時,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印記,印記如血,滾燙了他了心。情根深種,早不是過去那般清明,清明不過是無人對自己好,所以總是不懂得如何對別人好罷了。
從此,堕矣。
他的七情,他的六欲,終究為那麽一個人開放了。
柳飄雪眼中染恨,然而有些事,不是說忘了,就能忘記,說不在乎就不在乎,他身子騰起,仙劍在他的腳下,此一去,如風如雷,往無花門的方向飛去。
青葉,我們還有一筆賬要算!
冥王肆醒來的時候,豔陽照在他的臉上,他甜蜜的咂巴着嘴唇,他似乎做了好夢,夢見柳飄雪親他了。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往破廟中一望,伊人不在。冥王肆起了身,有張小字條從懷裏露出來,冥王肆笑柳飄雪真頑皮,可是拿起來看後,卻再也笑不出了。
“小四,我走了。走之前,有句話與你說,今生如果是個錯誤,那麽來生,不管是男也好,是女也好,我只知道這個世界只有你對我最好!飄雪。”
冥王肆只覺得心中一痛,這算什麽,跟他說永生不見嗎?冥王肆跑出了廟,到處去喊,“阿雪……柳飄雪……”
他不要來生,也從來沒認為過今生是個錯誤。為什麽要等來生,他不要!巨大的失落感凝結在他的心頭,似密密的雲霧,揮之不去,他有不好的預感。
柳飄雪會去哪裏呢?
他似乎想到了,急急禦劍,往無花門趕去。
當他趕到無花門的時候,廣場上躺了許多屍體,活着的呻.吟不止,他拉了一個活着的過來問,“柳飄雪呢?”
那弟子被他的聲音吓的暈死過去。他又找了一個來問,大家見他十分恐怖,不敢說。
有人的腳步聲緩緩走來,冥王肆快速的回過頭,卻是繼月。繼月手裏握着把劍,身後跟着兩個弟子,他苦着一張臉。
冥王肆跑過去,拉住繼月,不斷問他,“繼月,你知道你師父在哪裏嗎?”
繼月立即淌下兩行清淚。“小四哥……”他撲在他懷裏,說話斷斷續續,“小四哥,那些人抓了師父,說他……說他動了凡心,要受雷劈火燒之刑,再打入輪回道,受輪回之苦,小四哥師父那樣單薄……他怎禁得起……”
繼月帶着哭腔,冥王肆也早已淚水模糊一片,什麽動了凡心,動凡心又如何?“他在哪裏,你可知道?”
繼月道:“我帶你去。”
飛了一段路,冥王肆的腦袋早被風吹得清明,想起前後,總有不對勁的地方,一時說不出來。
來到天庭,那裏早擺好了的陣型,冥王肆臉上帶着冷笑,以為這些人就可擋得住自己嗎?他手中握劍,一揮,便倒地一片,天兵天将忌憚他,見他前來,他進一步,他們便退一步。
繼月在前道:“小四哥,你看,師父在那。”順着繼月的手指望去,果然見着滿身是血的柳飄雪,他的白衣,幾乎被鮮血染紅了,片片如紅蓮綻放,妖冶奪目。
兩條鎖骨鏈穿過他的肩胛骨。高高的刑柱之上,雷電交鳴,似乎要立馬劈下來。
柳飄雪看着眼前的哄鬧,嘴角勾着倔強的笑意,但是看到冥王肆的身影,他呆了一下,苦笑了一下,心道:“他到底還是知道了,還是來了。”
心內說不出是悲,還是喜。大概是喜吧,臨死之前,可以再看一眼,把他記得牢一點,這樣下一輩子,可以比他喜歡自己,還要喜歡他,償還了自己負心的債,還他一世深情。
四目相對,凝望,是無言的短暫停留。
雷電交加,劈在柳飄雪身上,頓時他的身體顫個不停,發出肉被烤焦的味道。
所有人警惕的戒備着,慢慢向冥王肆靠近。冥王肆呆愣片刻,已有人沖他斜刺過來,繼月大叫一聲,“小四哥。”似要推開他,但是片刻之後,冥王肆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匕首,刀刃刺得很深,一直沒到刀柄,冥王肆靜靜的看着繼月。
在刀柄上的那只手,是繼月的。
繼月十分愧疚的低着頭,低聲道:“對不起,小四哥。”所有人都和他說對不起,立馬跳了開去,想要殺冥王肆,并非容易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一見他中了偷襲,這才精神抖擻。
冥王肆看着那刀刃,上面發着幽蘭色的光。聽說塗了毒的才會發出這樣的顏色,這樣的藍,得含着怎樣無解的毒。
殺他的是他的朋友,他看向繼月,臉色平靜,沒有憤怒。他看向柳飄雪,柳飄雪的眼中滿是痛惜。嘴唇輕微地嗡動着,冥王肆看得清楚,是叫他不要有事。
這個傻男人,自身已經不保,為何還惦記着他。冥王肆沒有半分的退卻,手裏握着劍,毫無留情的斬殺着,越殺越勇,恨不得将那擎天柱都推倒。
魔衆向天庭聚攏。
咩咩回去後,把情況告訴了淩微塵,淩微塵帶着人來救駕了。
那些魔衆早忍耐許久,這下能打架,能殺人,似乎得了什麽美味似的,發了瘋的拼命。
天庭死傷慘重。
冥王肆到了雷鳴柱下,想要救柳飄雪,然而他滿臉的血,用着虛弱的眼神望望他,“你還是來了。”冥王肆斬斷兩根鎖骨鏈,把柳飄雪擁在懷裏。
“你在這裏,我不敢不來。再說,沒你的地方,沒意思。”他護住柳飄雪,一手握劍,想要殺出一條血路。柳飄雪看着冥王肆,只是看着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知說什麽才好。
然後眼睛合上,他受傷太嚴重,再無力支持。
不過如果有來生的話,他說如果,他一定會好好的跟這個人,過那個‘願得一心人,終老不相負’的最簡單的生活。吃他做的東西,自己為他做衣裳,每日裏情思睡昏昏,沒事就和咩咩逗樂,多好……
冥王肆回頭,痛喊了柳飄雪幾聲,發現柳飄雪早已命歸黃泉。
淩微塵已帶着人過來,将他護好,看着他的傷口道:“魔尊,你沒事吧。”
他道:“沒事。”拔出劍,從懷裏拿出包好的血袋,還有豬肝,本來想放在儲物櫃裏做菜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在跟繼月來的路上,他就覺得哪裏不對。原來是繼月突兀的出現,而且如此順利的上了天庭,以及繼月跟以往不同的神情,躲避的眼神,心虛,似乎想隐藏什麽。期間種種都引起了他的懷疑,才會有後來的準備。
冥王肆無意說更多,柳飄雪的離去,幾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埋首于那血紅的屍首間,悲痛的幾欲呼吸不上來。
淩微塵看着那樣的冥王肆,眼神黯了幾黯,他再無機會了嗎?是他晚了嗎?他早該知道。即刻恢複清明,指揮衆人護好冥王肆,他率領魔衆與天庭一戰。
那一戰,驚天動地。
血流成河。
冥王肆抱着柳飄雪的屍首,靜靜的坐着,坐了很久,才将他安放到柴火之上,點燃,成灰燼。
此身有盡時,此愛綿綿無絕期。
十八年後。
有一道霞光飛過天空,冥王肆立于劍上,衣衫獵獵,上下翻飛,咩咩立在他身後,抱住他的小腿兒,兩條小辮子被風吹的橫了起來。
是了,咩咩已修煉出人身,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穿着火紅的小裙子,兩條烏黑的辮子,紮得歪歪扭扭。果然,姑娘家的事,魔尊小主就是做不好,不知道練習多少次了,還是這個鬼樣子。
咩咩嘟着嘴兒,對冥王肆很不滿意。她有點想念閣主了怎麽辦?聽魔尊小主說,閣主投胎了,掐指一算,嗯,該長大成人了。
兩人下落到大街上,咩咩問冥王肆,“小主,今天我們會在這裏遇見閣主嗎?”
“不知道,我們随便轉轉。你想不想吃糖葫蘆,我買給你吃,還有糖畫……”幾句話,讓咩咩忘記了所有問題。
大街上,人來人往。
有一少年,緩緩走在街上,把攤上的東西拿在手裏,東瞧瞧西看看,臉上帶着暖人的笑意,身後是抱怨不疊的小厮。
“少爺,您等等……”
咩咩嘴裏一會兒含一含糖葫蘆,她吃的嘴唇殷紅,似玫瑰花朵朵。她一會兒又舔一舔糖畫,上面畫了一只小羊,她伸出紅潤的舌尖,兩只眼睛吃得笑眯眯的,似一道彎月。
邊吃邊和冥王肆瞎逛,這段時間,他們就是到處瞎逛,咩咩樂此不疲。
猛然間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飛奔的小少年,咩咩拉了拉冥王肆的衣角,含糊不清道:“小主,是繼月。”
“嗯?”
冥王肆向前望去,果見長相酷似繼月的少年,他圓圓的臉,飛奔的上下不接下氣,而他跑去的方向。
有一人,白衣似雪,笑容輕柔如清風。他那樣專注的看着手裏的一雙小鞋子,将它小心翼翼的托于掌上。
冥王肆看了後,也眯起了眼睛。
咩咩驚奇道:“是閣主。”
“是,我們走過去看看。”
咩咩高興的跳着,小辮子随着她動作上下的跳動着。兩人來到柳飄雪面前,冥王肆假裝也看東西,拿起一個荜撥鼓,左右的搖動着,荜撥鼓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白衣少年看過來,笑道:“公子也喜歡這些小東西?”
冥王肆回以一笑,“很有趣,在下冥王肆,大家都叫我小四,你呢?”
少年笑道:“柳飄雪,柳樹的柳,飄動的飄,雪花的雪。”然後詫異自己解釋的這樣詳盡,人家大概會笑話他無聊吧,遂不再講話。
冥王肆淹沒在那樣純淨而美好的笑容裏,幾乎忘記了呼吸,那就是原來的柳飄雪嗎?還是這一世的他,他不知道。
只是那樣的笑,頓時讓他想到,傾國傾城。
傾倒了他世界的國,傾倒了他世界的城,讓他無時無刻不愛。
這一次,能好好不辜負了嗎?
那麽,願得一心人,終老不相負。
冥王肆似覺得春城飛花,将他的幸福溫柔的卷在其中,他這一次,亦是在劫難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