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臨近午夜十二點,緣來菜館。
“大家吃好喝好啊!”杜慶生高高舉起了酒杯,在一片觥籌交錯裏,喜笑顏開,“多謝諸位給我杜某人這個面子,這麽晚了,還願意莅臨緣來菜館,幫忙試菜!謝謝大家,謝謝!”
話一出口,立刻迎來了一片此起彼伏的熱烈應和聲,即便是深夜,大家吃飯的熱情也絲毫不減。
“杜老板客氣了!”
“嗨,大家都是朋友,肯定會給你這個面子的啦!”
“要不是杜老板,咱們平時哪舍得吃這些啊?都是小老百姓,一個月賺那麽幾千……”
“我們謝謝杜老板才是,這輩子我好像都沒吃過這麽好的飯菜!哈哈!”
前來試菜的食客裏面,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穿衣打扮也相差懸殊。
能在這個時間段,将這些個身份地位不同的人,一并邀請聚集到菜館裏,可見這個杜慶生的人緣相當不錯,而且,飯店的宣傳力度頗大。
後續,也會有越來越多的路人被吸引進來。
“全靠大家賞臉,緣來菜館才能越來越紅火!”杜慶生聽見大家恭維的話,哈哈大笑,端着酒杯半天也不喝,只滿場亂轉,四處談天。
許是到了不少人睡覺的時間了,有些人犯了困,吃得迷迷瞪瞪,神情也漸漸開始癡醉,嘿然發笑的時候,也顯得有些遲鈍。
有人喝多了,五迷三道地盯着不遠處到處寒暄的女人,嘀咕道:“哎,你說這老板娘怎麽這麽胖呢?看上去比杜老板還圓潤一大圈兒!”
“我看這個杜老板也不瘦,身材走樣得離譜……”食客立刻小聲附和。
打眼兒一看,那個杜慶生估摸着也就三十歲上下,但身子已經嚴重發福,說是發福,其實并不準确,因為他只有肚子高高隆起,即将臨盆的孕婦和他相比,都要顯得苗條一些。
肚子大,脖子細,兩廂對比,極其怪異,這就是杜慶生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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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個怪異的身形,他一向對外解釋說:“唉,還不是成天忙着做生意啊?不然也不會累成這樣,都過勞肥了!我這身子骨算是越來越差了,跟年輕小夥子肯定是比不了的啊,每天補藥當飯吃,吃得人都變形了!哈哈!”
人們對八面玲珑的杜慶生還算是寬容,但同樣是身材走樣這個問題,放到他妻子身上,便顯得尖銳多了。
“杜老板成天忙着養家糊口,過勞肥了我倒是能理解,但老板娘……我聽說啊,這老板娘也沒工作啊,怎麽這麽胖了?”
“那可能是養的呗!成天吃香喝辣的!沒個正事!”
不遠處,個子高挑的胖女人笑靥如花,聲音爽朗:“沒事兒,反正都是我們家老杜請客,您就使勁吃,還能把我們給吃破産了啊?哈哈哈!請你們來就是讓大夥兒開開心心吃飯的!別顧慮!”
那桌的食客們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有人摩挲着下巴,感慨說:“你們還不知道吧?幾年前杜老板娶了這女人的時候,她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好像還是個模特兒呢!當時瘦溜的呀……好像那電視上的超模!正常女人都沒那麽瘦的!”
“媽的,老板娘看上去得有一米七五的個頭了,現在這體重得超過三百多斤了吧!真他媽絕!”
“要怎麽說人家命好呢,一下子膨脹了,哈哈!”
畢竟是在緣來菜館吃飯,嚼舌根子大家也都憋着樂,還算是收斂,但仍發出了嗤嗤的竊笑來。
“最後一道菜,松鼠鳜魚!”幫廚小順吆喝了一聲,大家宛如景觀湖裏等食的鯉魚,一下子都探頭探腦精神了起來。
伴随着出奇的香氣,最後的菜陸陸續續端了上來。
“大家評價都怎麽樣?剛才我一直在後廚忙,都沒聽一聲。”老趙是這家菜館的主廚,是最開始就跟着杜慶生在這座城市打拼的兄弟,他擦了擦手,面上有些倦色,但興致頗高,“菜品和口味都有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說給我聽聽,我下次改一改。”
杜慶生在後廚門口嘿嘿一笑,勾着老趙的脖子:“那你出來看看呗?”
老趙對做菜這件事一向要求很高,苛刻到連杜慶生都為之無奈,往常客人們總會各抒己見,多少說些可以改進的地方。
但是這一次,他一出來,人都傻了。
整個二樓,沒有一個人面上不是笑着的,瞧見他們大快朵頤、食髓知味的樣子,仿佛并不是在一家普通的菜館用餐,而是在蟠桃宴會吃什麽山珍海味。
老趙雙目圓睜:“……”
小順立刻嬉皮笑臉湊上來說:“師父,您可是這個!”他比了個大拇指,“我之前四處當學徒的時候,可從來沒見過客人對菜品這麽滿意的!您是真大廚!”
老趙并不怎麽笑的臉上,竟然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絲笑弧來。
他一拍小順的腦袋,笑罵着轉身走了:“滾蛋,用你拍我馬屁。”
杜慶生笑了笑,欣賞一般看着滿堂進食的人們,目光裏有滿足和欣慰:“真好……真舒坦……”
小順站在一邊兒,覺着他用詞有點怪,但這猴精并未吭聲。
“對了,我老婆忙了一天了,給她留宵夜了沒有?”杜慶生突然問。
小順立馬道:“留了留了,給老板娘留宵夜這不是傳統嘛?知道老板娘愛吃宵夜!”
杜慶生點點頭,對逃避他視線的女人招了招手,笑眯眯說:“老婆,過來,到吃宵夜的時候了!”
老板娘在原地扭捏了一下:“老杜……那什麽,我現在和幾年前變得也有點太大了吧?大家都笑話我,背地裏說我胖成豬了,我都快三百五十斤了,我是真不能吃了……關鍵是,我也不餓啊,我真不想吃……”
“天天吃宵夜,一天少說五頓飯打底,我是真受不住,醫生都說我脂肪肝了……我不吃了,行嗎?”
“嗯?”杜老板笑意加深了些。
老板娘神情當即有些怯。
“什麽胖不胖的?能吃是福,你看我這破爛身體,想吃都不敢吃呢!你就安心吃吧,老婆。”杜老板伸手一攬,分明已經夠不到老板娘的肩膀了,卻還是說,“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娶你嗎?”
“為什麽?”
杜慶生帶着人往包廂走,大肚子細脖的模樣愈發詭異:“因為你的吃相特別香,我就愛看你吃飯。”
……
梅梵瑙憑白無故讓幾個大媽調侃了一通,面子上着實有些挂不住了。
“我這種風流二世祖,守身如玉了這麽些年,現在不僅讓舊情人掐脖子,還被別人嚼舌根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想。
于是小梅呼的一下推開了蔔星,揚聲道:“你杵着幹什麽!還嫌我今天受到的驚吓不夠多是吧?”
蔔星盯着自己仍有餘溫的手看了一會兒,說:“喊什麽?我也是第一次被傳和男人的緋聞。”
“……”梅梵瑙噎了一下,說,“這位大哥,我剛才已經見識過你的本事了,你的确厲害,但是也不能纏着我不放吧?”
他打量了一下這小妖精,發覺這人今生西裝革履、細皮嫩肉的,應當過得非常好,當下松了一口氣。
而且……
性格也和最開始一樣,有點多管閑事的正義感爆棚。
梅梵瑙整理了下自己的衛衣,委屈巴巴地說:“那個……你摸也摸了,試也試了,我的确就是個大活人沒錯吧?你道行這麽高,不會分辨不出的吧?”
“分辨得出,你不是人。”蔔星整頓了一下袖口,一張冷峻的臉看不出情緒。
梅梵瑙脾氣一向不好,當即滿腦袋火星子,一口芬芳就要吐出來了:“你他……你才不是人呢!非要老子把心掏出來,才能證明我是個大活人嗎?神經病,白長了一張財閥闊少的臉蛋了!中看不中用。”
蔔星:“……我從來沒被人這麽罵過,何況我還救了你。”
這位小寶貝這些輩子素來都不是善茬,是個牛鬼蛇神都見之退避的命,也就是所謂大煞的兇命,脾氣自然也比梅梵瑙強不到哪去。
“那又怎麽樣?你救了我,現在又說我不是人,我都懷疑你和那女鬼是倆變戲法的,想仙人跳我呢。”梅梵瑙嘀嘀咕咕,“打個巴掌給個糖,我看你才不是人……”
他怒噴一通,又在這裏哼哼唧唧,這個臭臉怪總該忍不了了吧?
既然忍不了,那就給他一腳,讓他趕緊滾蛋就是了,可千萬別發現他的确不是人啊……
誰知,那身量筆挺的男人一伸手,聲線平穩地道:“對不起,是我魯莽,我給你道歉。”
梅梵瑙:“……”
人家都是先禮後兵,你先兵後禮,是怎樣?
這小冰疙瘩比想象中還能屈能伸,真是孺子可教。
“我叫蔔星,如你所見是個……”話到此處,他有些猶疑,似乎在斟酌用詞。
比起道士這個詞,是不是說自己是個富二代更可信,但那話實在是太欠揍,說還是不說呢?
小梅吊兒郎當往牆上一靠,嬉皮笑臉接話道:“是個道士。”
“嗯,我家做的事情,的确和風水有些關系。”
蔔星頓了頓,一颔首:“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太草木皆兵了,作為補償,我請你吃頓宵夜吧?怎麽樣?”
“宵夜?”梅梵瑙一雙眼頓時亮晶晶的。
他那麽點工資,每個月能改善改善夥食就不錯了,別說吃宵夜了,他當即同意,稀裏糊塗拽着蔔星去了隔壁街:“走吧大帥哥,請我吃頓燒烤吧,我都饞死了!”
蔔星由着他将西裝拽得褶褶巴巴,悄然回頭,對不遠處的司機擺手,示意他将訂好的西餐廳退了。
“你還挺容易滿足。”
嘈雜的燒烤攤裏,到處都是光膀子喝大酒的男人和豪爽大笑的女人,蔔星抱着胳膊,翹着腿,往這一坐,活像個體驗民情的官老爺。
梅梵瑙打了個酒嗝,吃着串,心說,可算是萌混過關了……
嘴上卻是有點不在線,稀裏糊塗說:“你懂個屁,我當年吃的喝的,你十輩子都追不上,想當初……”
“想當初什麽?”蔔星狐疑地眯起了眼。
梅梵瑙總算剎了車,又開始胡咧咧了:“不是,你總是眼巴巴盯着我幹什麽?我比烤串香?”
蔔星低頭掃了一眼那些油膩膩且衛生狀況不明的食物,冷淡說:“我最近健身,不能吃。”
“嗤,總是那麽火辣的盯着我,我會懷疑你暗戀我的。”梅梵瑙狠狠咬了一口牛肉,咕哝道,“證據充分!”
蔔星看了他一眼:“我還不至于那麽沒見識。”
“……”梅梵瑙打人的心蠢蠢欲動。
“喝點水,別噎着,又不是沒吃過飯。”蔔星好心提醒道。
梅梵瑙灌了一口冰啤酒,一挑眉梢,玩味似的笑道:“蔔星,我是活人,怎麽會害怕符水?”
蔔星試探他還被發現了,這人比自己想象中更聰明些。
他面不改色,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起身一整衣襟,說:“這裏人太多,我不喜歡,賬已經結了。”
梅梵瑙翹着二郎腿,望着他高挑勻稱的背影,似乎在欣賞:“我好心提醒你,最近別去緣來菜館。”
“與你無關。”蔔星微微側了頭,頭次碰上梅梵瑙這樣的怪人,他心情有些陰郁,“不管你是人是鬼,下次別讓我遇見。”
梅梵瑙略顯驚訝的嗯了一聲,随後賤兮兮說:“好的呀,道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