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苦澀
楊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嚴家。真是丢人丢大發了！還以為嚴谌是黑社會呢，卻原來，人家是黑社會的克星！
想想嚴谌的三個哥們笑的前仰後合的樣子，楊可差點兒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倒是後面的林遠三個後知後覺的拍拍嚴谌道：
“怎麽樣？我早就說過吧，你小子有混黑社會的潛質。對了，我們是不是把你的小女朋友吓到了？要不要去追？”
“你們就貧吧。”嚴谌瞪了林遠一眼，“不是跟你說了嗎，那丫頭跟我沒關系，我們也是剛認識，我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
“這就是緣分啊。”同樣是警察的張林坐直身子，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啊，我可是會看相，我看着你們倆挺有夫妻相的，不去追的話，可別後悔。”
“是啊。”一副精英樣子的江洋也開口道，“我說嚴谌你別端着了，那丫頭八成是愛上你了，以為你是黑社會還敢跟你回來不說，警察來了都吓破膽了還沒命的護着你——”
“什麽敢跟我回來呀，人是跟我來拿錢的——”想起不停和自己念叨錢的楊可，嚴谌有些無奈，眼睛落在茶幾上，卻忽然一怔——那裏正放着幾張百元紙幣，正是自己多給楊可的部分。
楊可在路上歇了會兒，又找了個早點攤要了份豆漿，想了想又幫楊躍捎了份，又要了幾個包子，便提着一瘸一拐的往那個叫“天上人間”的網吧而去。
到了之後卻傻眼了——網吧是關了門的，上面歪歪斜斜寫着“暫停營業”四個大字。
楊可頓時就有些發急，這麽大個城市，想要找個人那還不和大海撈針一樣！正彷徨呢，忽然被人大力的摟住，楊可吓了一跳，忙拼命掙紮，身後卻傳來楊躍的聲音：
“姐，姐，你可來了，擔心死我了——”
“臭小子——”楊可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回身就想削楊躍，不是因為這小子，自己至于這麽狼狽嗎？卻在看清楊躍的小模樣時愣了一下——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這會兒兩眼竟是通紅，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子。
那一巴掌終究沒舍得落下來，楊可嘆了口氣，把豆漿塞給楊躍：“沒吃飯吧？快吃吧。小躍，你說你這做的都是啥事？你也不小了，要是真懂事，就把心思用在讀書上，将來出息了，爸媽和我，能省多少心——”
“讀書有什麽用？”楊躍邊往嘴裏塞了個包子邊嘟哝道，“楊磊那樣就算有出息了？我才不稀罕——”還要再說，看楊可臉色一下沉了下來，忙乖乖的閉了嘴，低着頭，一聲不吭的站着。
楊可心裏一軟，卻是忍住心疼，仍是疾言厲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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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躍，我可告訴你，再怎麽着，你也得把高中給上完，不許再胡鬧，不然，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
“不就是一個高中畢業證？”楊躍含混不清的道，“我會考都過了，老師說會考完的同學都有畢業證……”
看楊可臉色越來越難看，楊躍心裏一慌，差點兒被包子噎住，憋了半晌才吭哧吭哧道：
“好了，姐，你別氣了，我聽你的，行了吧？”心裏更是不住懊惱，明明自己發過誓，絕不再惹姐姐生氣的。
楊可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打着楊躍身上的土，“身上還疼嗎？我看看，有沒有傷到哪兒？”
“沒事兒。”看楊可跟哄小孩子一樣，楊躍有些忸怩，甩甩手，掙脫楊可，“姐，我沒事兒，真的。倒是你，”
說着，遲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終于還是問出了口：
“姐，你是不是，認得那男的？”
“什麽男的？”清悠愣了一下，半晌才明白過來，狠狠的剜了一眼楊躍，“咱們先回家再說。”知道嚴谌是警察，楊可馬上意識到，那個濤哥，怕才是和黑社會有關系！
“……所以說，做人要感恩，古人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就是這個理兒。”講完了和嚴谌家的淵源，楊可不覺有些煩惱：雖說是自己又回去救了嚴谌，可那結結實實的一棍，卻也是自己打的，自己算不算襲警啊……
楊躍愣愣的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忽然沒頭沒腦的沖楊可道：“姐，你不欠家裏的，真的——”
這麽多年，楊可為楊家做牛做馬，楊躍都看在眼裏。若不是有姐姐在，爸媽說不定早就離婚了，若不是有姐姐在，楊磊憑什麽能安安穩穩讀到大學畢業？明明他才是長子，為什麽家裏所有的苦都要姐姐一個人扛着？媽整天說當年要不是他們，姐就如何如何，可這麽多年了，就是有多少恩情，姐也還夠了！
姐不欠家裏的，倒是家裏，欠了姐的！
卻沒聽到有人回應，楊躍擡起頭來，才發現楊可已經歪在座位上睡着了，只是眉頭卻還微微皺着，好像即便是在睡夢裏，也有那麽多的煩惱：
“楊磊……”
明顯聽到了楊可的呓語，楊躍眼圈紅了紅，默默坐直身體，輕輕把楊可的頭放在自己尚顯稚嫩的肩頭：
姐姐心裏一定很難過吧？這麽好的姐姐，大哥卻——
楊躍的手不自覺握緊，恨不得再拐回去捶楊磊一頓。
睡了一路，等下車時，楊可覺得精神多了。倒是，楊躍，卻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來——
今天回來，明兒一準就被姐姐攆回學校，實在是想想都沒勁。
看楊可下車時，咧了一下嘴巴，這才想到，姐姐的腳還傷着呢，忙扶楊可在路邊的青石上坐下，自己則飛快的去鎮上同學家找了個車子。
兩人進村時，正碰見二嬸，看到兩人一起回來，明顯愣了下，沖着楊可招了招手：
“喲，我們小躍還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小可，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小磊來電話了，你快來接吧。”
一聽到楊磊的名字，楊躍就黑了臉，停也不停的騎着車子就要走。
“小躍——”楊可真是哭笑不得，拍了下楊躍的頭，“怎麽這麽沒禮貌，沒聽見二嬸叫我們嗎？”
二嬸不由搖了搖頭，小可這是什麽命啊，倆兄弟，一個一腦門兒的官司，那叫一個精明；另一個倒好，就是個冒冒失失的愣頭青，整天就知道惹禍，都是不讓人省心的主!
楊躍不情不願的停下車，一只腳踩着自行車，一只腳踩在地上，“姐，你慢點——”
二嬸這才發現，楊可走路時一拐一拐的，忙上前扶住：“哎喲，這是崴了腳了？正好，你二叔哪兒還有半瓶子藥酒，待會兒你帶回去，讓你爸給你揉揉。”
兩人說着進了屋，可巧，電話聲又響了，楊可上前接起來，果然是楊磊打來的：
“小可？”
楊可不覺用力握緊了話筒，半晌終于低低的“嗯”了一聲。
“你，家去了？”楊磊頓了頓，繼續道。
“是——”楊可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平時兩人通話時，楊可總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好像只要是自己的事，沒有她不想知道的，明明都是些瑣屑小事罷了，也不知她怎麽那麽感興趣？自己有時有耐心，更多時候卻覺得太過無聊，十有八九敷衍了事，現在這種狀況，還真是不适應。
忽然想到上次楊可離開時說的話，楊磊不覺滞了一下，良久方道：
“你怎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蕭婧那裏，終究是要給人家個交代的。”
明明自己告訴她，雪華這幾天要約一下蕭婧，到時候，好歹楊可要露露臉跟人家道個歉。卻沒想到，楊可招呼都沒打一個，就自顧自走了。
“你——”楊可臉色頓時就有些白，只覺仿若墜身冰窟，果然過去的東西，就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是自己太傻了，竟天真的以為，楊磊打電話來，或許心裏，還是有一點點在意自己的……
原來，只有自己還留在原地罷了！
“還有事嗎？沒什麽事，我就挂了——”楊可避開了楊磊的問題，努力保持聲音中的平靜，唯恐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
“你——”楊磊氣結，以往先挂電話的都是自己，現在倒好，反過來了。虧自己還因為她得罪蕭婧的事，擔了這麽久的心。
“也沒什麽，我只是想告訴你，雪華的爸被任命為副局長了，你得罪蕭婧的事，等過幾天咱們一起去吃頓飯，場面上應付過去就行了。”雖是盡量控制着，楊磊語氣裏還是帶出了些得意來。
說起來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早上雪華還赤急白臉的說小可惹了大禍，肯定會連累她父親。沒想到中午就傳來消息，說是市委常委會上，蕭市長親自提名呂父為財政局副局長人選。
早有傳聞說蕭仲儒馬上就要正位市長，成為江海市政府真正的一哥，這樣一個小小的提議自然沒人反對，竟是全票通過。
呂父還把自己特意叫過去，言語間多加勸勉，而且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還問到了自己的妹妹，雖沒說出個所以然，卻明顯沒有怪罪的意思。
楊磊出了呂父辦公室還有些發暈，事後自己慢慢推測，聽他話裏意思，市長應該并沒有怪罪小可的冒犯……
管他呢，只要不是壞事就好。那也沒必要難為小可了！自己心裏也舒服些，畢竟，若不是條件這麽好的雪華出現，自己說不定，真會娶了小可……
果然，當自己委婉的向雪華表達了這個意思後，雪華還沉浸在父親升官的喜悅中。
最終表示，不會強逼着小可去給蕭婧道歉了，只是等有時間了，還是要擺一桌宴席，雖然市長不怪罪，蕭婧那丫頭心眼卻是小的很，到時叫上小可，表示一下低頭的意思，給對方個臺階下。所謂多條朋友多條路嗎，只要能始終和蕭婧保持友好關系，對兩人的前途也必然大有裨益。
楊磊聽了自然心動，答應再同小可談談。又趁雪華心情好，出主意說不如給小可買支手機，這樣聯系起來也方便。
一切處理好後，就急巴巴的打電話來，想要給楊可報喜，怎麽也沒料到，楊可卻是一副絲毫不領情的樣子，明明平時很聽話的，現在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性子！看來雪華說的有道理，小可這樣，根本就是想引起自己注意罷了！當下冷了臉，嗆聲道：
“我和你嫂子給你挑了一支手機，你啥時候來拿一下，什麽時候約好了蕭婧，就給你打電話，別讓我和你嫂子為難。另外，雪華畢竟是你嫂子，你是我的妹妹，別什麽事情都由着自己性子來，要謹守做妹妹的本分。”
說道“嫂子”這個詞時，楊磊特意加大了音量。
“你——”楊可嘴唇不住哆嗦着，幾乎要站不穩身子——離開時說的清楚，即便她是市長千金，自己也絕不會道歉。楊磊根本，一句也沒聽進去吧？還有，什麽叫謹守‘做妹妹的本分’？
忽然想到那日呂雪華說自己費盡心機勾引楊磊，原以為楊磊當時沉默只是不好給女朋友難看，其實，這話是楊磊說的吧？
不就為了撇清和自己的關系嗎，至于把自己說的如此下賤嗎？
竟然連一點兒尊嚴也不讓自己保有……
可除了尊嚴，自己現在又剩下什麽？
這一刻，楊可終于無比清醒的意識到，楊磊，是真的和自己沒有一點關系了！
即使是為了楊磊被迫放棄最愛的學校時，都沒有，這麽的痛！
自己只想要一雙不管遇到什麽，都能緊緊拉住自己的手，再也不會，被最愛的家人抛棄，這願望，真的太高了嗎？
可，既然如此輕易就能把自己丢掉，又為什麽，要在十五歲那年，拉着自己的手說，這一生，只要活着，他就絕不會松開自己的手，絕不讓自己再承受被扔下的苦！若沒有那一句承諾，自己又怎麽會陷的，這麽深……
楊磊，若時光重來，我一定不會再放任你靠近我一步！曾以為，不管多痛苦的人生，好歹，還曾經擁有美麗的過往，卻沒料到，再回頭看去，撕開美麗的面紗，現實卻是如此醜陋。
楊磊，我真後悔，竟然曾經愛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