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第16章

半個小時之後，葉庭禾已經坐上回酒店的車。

明環給他提前囑咐生日時的一些準備細節，突然，一條新消息跳了出來。

是……他的國王。

林照回複的是一條時長不短的語音消息，葉庭禾擡眼看向司機和助理，自己戴上藍牙耳機。然後他聽到林照說：是啊，現在也想你，你們劇組什麽時候殺青啊。

那人懶洋洋的聲音仿佛是貼着葉庭禾的耳根說出的，講到最後幾個字時，他似乎自己也察覺出話裏撒嬌的意味，卻不太在意，只是聲音裏不自覺帶了些笑意。

葉庭禾仍顧忌車上有人，打字回他：應該要再過一兩個星期。

想了想，又将下午錄好的視頻發給他，心情很好地說：給你看我收工時發現的桂花樹。

兩三分鐘後，在車子抵達酒店前，林照也打字回複他，這次只有簡單的三個字。

很可愛。

葉庭禾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覺得一棵桂花樹可愛，但不妨礙他此刻心情愉悅。

下車後幾個蹲他下班的小姑娘一邊搭話一邊朝他招手，他不僅沒再步履飛快地躲進酒店，還朝她們笑了一下。

葉庭禾的生日是在這個月的23號，提前一周，粉絲就開始預熱準備了。

零點剛過沒多久，#祝葉庭禾21歲生日快樂#這個話題被她們頂上熱搜，生日視頻、和飯繪産出湧泉般占領了生日廣場，太太們做的好飯直接宴請八方。

葉庭禾上線回複了幾條圈內朋友的生日祝福，突然想起來那個空蕩蕩的“苗苗的24小時”，切了小號過去看。

主頁裏，那幾個數字不再是1、0、0，微博數成了1，可能因為帶了話題被一些人注意到，還漲了幾個粉，有人在評論區誇他太太好棒。

@苗苗的24小時：

firsthour

[圖片]

他畫的竟然是葉庭禾15歲的那個夏天，季栩第一次來他家時。畫裏的男孩黑發黑眸，微微仰頭看向身前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眼神乖巧，又透出一分不明就裏的懵懂，手上仍抓着一本不厚的閑書。他身後站着一個女人，同樣面目模糊，嘴角卻露出溫柔的笑意。

午後陽光輕盈地彌漫進這個空間，整個畫面看起來明亮又美好。

葉庭禾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一天，可能季栩跟他說過吧。

這是林照想象中的開始。

可那天的真實情況哪有他畫裏溫情，姑姑從沒拿那樣柔和的眼神看過葉庭禾，她總是在他面前計較自己付出的每一毫厘，計較殘廢的嫂子和還未成年的侄子要如何才能還清她的恩情。

葉庭禾稍微回憶了一下，她那天可能确實笑了，畢竟她是真的為終于能擺脫自己感到開心吧。

畫裏客廳的裝潢也和他們家差很多，林照對國內小家庭的想象好像有一種演電視劇一樣的刻板印象，認為所有人都會非常認真地設計自己的小家，精致、溫馨、充滿愛。

他記得那個家的很多地方，被父母動手砸爛的電視屏幕、餐廳壞掉的吊燈燈泡、落滿灰塵的書桌與瓷磚、還有廚房放到變質的飯菜。在放暑假回家的那一天，他打開門，低頭看到菜裏生出的蛆爬到自己腳邊。

葉庭禾垂眼，用一種十分冷漠的眼神看向屏幕中那個懵懂的男孩。

他讨厭這樣的自己，卻不讨厭林照将他想成這樣。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現實千瘡百孔那樣難看，确實需要一點恰如其分的美化。誰不喜歡明亮溫情的家呢，那也是自己過去的願望之一，只不過從來不會實現而已。

葉庭禾将手機仍在一旁不再看，倒頭睡下，卻無法控制自己徹底入眠。

他在深夜裏睜開眼睛，看到窗縫裏透出的一隙月色，有光在他眼底撲閃了一下。

這一天的片場有好多人祝葉庭禾生日快樂，他好像又回到月前來橫店的那一天，不停地簽名與人合影。

後援會一大早就開始準備生日應援，應援餐車拉着整齊擺放的甜點、飲料和水果拼盤，蜜瓜青的生日蛋糕擺了好多桌。

易拉寶在風裏泛起波紋，拴着月亮形狀氣球的花籃是淡雅的青色系，造型不一的立牌有規律地加在其中，印着大大的“葉庭禾21歲生日快樂”。

早幾年，她們還會給同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送一些以葉庭禾的代言産品為主的禮物，今年被告知不許送禮物後，眼前這些已經是從簡後的場面了。

葉庭禾在片場得知她們到了，只能讓助理訂好奶茶咖啡送過去，別讓她們在冷風裏站太久。到午間休息時，他才終于有時間出去看看。

粉絲們見到穿着戲服出來的葉庭禾，當即爆發出一聲壓抑後的驚呼。有人紅着臉上前送上花束，葉庭禾接過抱在懷裏，抽出裏面的賀卡看，邊接信，邊往她們要求的打卡點走。

她們圍着他問“吃午飯了嗎”“工作累不累”“休息得怎麽樣”“新戲的角色有沒有難度”，這些零零碎碎的問題他都沒有遺漏，挨個回答了，像個過分懂事的弟弟，笑容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她們哄着要他切蛋糕，一起合照，有個女孩似乎是第一次來，捧着手幅小聲問：“可以要to簽嗎？”

圍着她的姑娘們低聲勸她放棄——

“不要搞特殊。”

“這麽多人呢，小禾哪有那麽長的休息時間。”

沒想到她們的讨論被他聽見了，他将花束交給拿信的助理抱着，又清了一張放蛋糕的桌子，切好的蛋糕分給工作人員，他自己則辟出一小塊地方坐下，招手喚過第一個女生：“你第一個。帶筆了嗎，要寫什麽？”

她驚喜上前，将馬克筆和手幅一起遞過去：“謝謝小禾，就寫祝我今年考研成功！”

又将自己的名字打在手機備忘錄裏遞過去給他看。

本來很快結束的應援突然成了臨時見面會，隊伍排出去好長好長。

葉庭禾見到五花八門的願望，終于在滿足別人的過程中獲得一絲平靜。

她們to的人也不全是自己，有人是幫別人要的，有人則不想留自己的名字，隊尾有個小姑娘就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卻清晰地說：“祝我追星快樂，to小禾苗。”

她話音剛落，身旁幾個人有意無意地搡了她一把。

她瞪了她們一眼，緊皺着眉，沒有說話。

葉庭禾看向她們，寫字的手輕輕放下，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跟着他的小助理頭都大了，趕緊拽了一把他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幹涉粉絲間的個人矛盾。

葉庭禾不管他，看到沒有人回應，又問了一遍：“你們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