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善意
“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他們家跟家屬院裏的人都不打交道，人也高傲。”這位阿姨看了林夢一眼，壓低了聲音：“不過去年學校評優秀教師跟年級主任，原本該是其他老師的，但名單出來以後大家才知道是李月華，她得了獎，升了職，今年更順風順水”
“女兒也長本事考上大學，大家背後都說她命好，先前我還羨慕呢，原來是幹了這麽不要臉的事。”越說到最後聲音越大，幹脆直接瞪着林夢吵起來了。
林夢這時候也怒了：“你說誰呢？！你才不要臉！”
“呸！你要臉，你全家都要臉，不光要臉，還把人家分數要走了”
林夢一直不覺得自己是靠關系走後門才有的成績，甚至她覺得靠父母給她活動，這也算是她的本事。
或許是先前這阿姨的動靜招來不少人，總之這會兒林夢家門口不少人都佯裝路過，探頭朝裏面瞅。
“一個注定是爛泥的人，再怎麽光明正大，也掩蓋不了你是攤爛泥”
“偷走別人的人生，你不知道被你代替成績的人會一直活在憎恨裏，你也不知道別人因為錯失了上學的機會過得有多艱難”
“因為你從骨子裏就是一個極其自私的小偷”
“你爸你媽都被抓了，你還能置身事外，你心裏應該還在沾沾自喜吧？”
趙記者從進來就憋着一肚子氣，反正林夢也不配合，他幹脆直接大罵出聲，周圍鄰居也不再裝作路過，一個個都擠在門口看。
趙記者的話讓林夢有種被戳破心思的羞恥，她舅舅前幾天才來過，叫她別着急，好好在家待着，不會有什麽大事的，他還說幫忙在毛巾廠裏找了個宣傳幹事的工作，就算不能去上學，參加工作也是一樣的。
她心裏想的是反正也沒人知道她幹了什麽，爸媽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出來，到時候随便找個借口也就糊弄過去了，人家哪知道具體原因呢。
所以這幾天她閉門不出，就是想等鄰居自然而然的忘了這事兒，到時候她再賣個慘，大家說不定還會同情她。
沒想到這個什麽省報的記者直接過來，過來不說，隔壁阿姨也跟來了，她媽去年擠掉的優秀教師就是隔壁阿姨家的女婿。
齊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時間也不早了，他還得去看看林曼的檔案信息有沒有退回來。
趙記者該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雖然說林夢不願意配合，導致他沒問到太多，但這熱心的鄰居願意配合啊，也算是旁敲側擊打聽清楚林夢一家是個什麽品行了。
兩人對視一眼，這一趟目的勉強算是完成。
而省裏也下了文件，特事特辦，文件裏說要全力挽回損失，最起碼今年所有被頂替的學生學籍都要調回去，再由各地財政部補貼一些費用作為補償，該受到處罰的也應當嚴懲。
知道事情解決，齊硯一身輕松。
晚上特地請趙記者吃了碗牛肉湯，現在政策寬松很多，巷子裏做小買賣的人也沒以前那麽偷偷摸摸的，到了晚上，就在家門口支幾張桌子，賣馄饨的、賣餃子的、炒面的，熱熱鬧鬧。
趙記者舀了兩勺醋，又挑了點辣椒油，說是牛肉湯，其實也就撒了薄薄兩片牛肉，再加上細細的一小把千張絲，最上面撒了蔥花香菜。
筷子一攪和，熱氣騰騰的味道就散開了。
“聽說你下個月就要去研究所了？”
“恩，再過兩天就要到西北報到。”
“下回再見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趙記者嘆了口氣：“保重身體。”
不管怎麽說，上輩子的記憶還在他腦海裏，他可以讓研究所少走點彎路，也能讓所有人的付出，早點開花結果。
林陽今年暫時沒去學校報名，林合明心裏覺得這錢是人家資助林曼的，而且這筆錢他是一定要還上的，所以他不願意把人家的錢花在其他地方，娟子要去深市再也不回來，從這些錢裏拿出五百還給娟子，已經讓他心裏不安了，更別說再用剩下的錢給林陽上學。
現在他每天都給林陽留了作業，一年級的內容林陽早就學的差不多了，明年直接上二年級也可以。
林曼回來也就是拿些衣裳，到了秋天，她帶過去的那幾身就有點單薄。
回來她就把包上被劃了一道的口子重新縫起來了，想到今天在車上提醒她的男青年，不免有些懊悔沒有好生道謝。
“對了，那個資助你的老師，前幾天來了一封信，也沒有地址”林合明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一封信，字寫的有棱有角，确實像個一板一眼的老師。
可林曼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哪位老師，這字跡她也沒見過。
信裏讓她不用糾結他是誰，只需要好好學習，現在國家蒸蒸日上，需要人才，希望她能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若有可能，去深造，去接受高等教育，去第一學府，學成之後報效祖國，就是對他最大的回報。
“信我看過了，應該是位心有大義的老師，你确實也不用想着他是誰，按照這位老先生說的去做，這才是給他最大的回報，也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林曼聽了她爸的話，攥緊了手裏的信，點了點頭，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目标——清大。
這不是夢話，現在填志願都是分數出來之前填，她怕出岔子，再加上家裏錢也緊張，所以沒敢報別的學校，志願上只填了江城師範。
在三個月前，清大确實是她不敢去想的存在，現在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數，她覺得可以拼一把，本來就是不服輸的人，明年肯定會比今年更優秀。
“早點睡吧，明天借隔壁的自行車送你去車站。”
林曼回房間沒多久，林陽就敲門了，他手裏拿着一根蠟燭打亮，林曼滴了蠟油把那根蠟燭沾在桌子上。
林陽他越來越瘦，骨頭細的就一小把，興許是一直在吃藥的緣故，每頓飯都吃不了太多。
“姐，你那本書能給我嗎？”
林曼桌子上整整齊齊的，除了幾本她為數不多的資料書，最寶貝的就是爸爸送給她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這本書曾經是爸爸的精神支柱，除了媽媽，這本書支撐他度過了漫長的十年。
後來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林曼像是交接一個莊嚴的物品，把書遞給林陽，雖然經歷過十年動蕩，但這本書依舊被保存的很好，書是英文版的，封面用報紙包着，裏面紙張已經泛黃，但被保存的很好，除了幾個被标記的句子，連折痕都沒有。
她小時候是聽爸爸講他翻譯過的故事，後來喜歡研究英文，慢慢地就開始看原版了。
估計這幾天，林陽也是聽爸爸講了柯察金的故事，所以才會對這本書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陽陽，好好學習”林曼摸了摸他的頭，林陽才是最需要溫暖和關愛的人，起碼她知道媽媽是什麽樣子的，媽媽做的飯也很香，但林陽沒見過媽媽，他從小喝的是米糊。
有時候村裏有些人無意中說的話會傷到他，但他從來沒有在家裏人面前說過，他是個比很多大人都要懂事的孩子。
等林陽走了，林曼從抽屜裏摸出一張小小的相片，這是媽媽唯一的一張照片。
哪怕是最思念的人，已經刻進腦子裏的人，也不能想，越想越模糊，越想越看不清，林曼把照片重新放回去，她希望媽媽能有來生。
以前林曼跟林陽還小，裏裏外外都是林合明一個人，從林陽只會張着嘴要吃，到現在林陽能跑能跳，一家人是吃夠了苦頭的。這些年也有不少嬸子阿姨想給林合明再說一個，林合明都沒有同意。
他對外的說辭永遠都是為了孩子，不過林曼心裏清楚爸爸是為了媽媽。
林曼關窗戶的時候看她爸在樹底下抽煙，心裏忍不住發酸。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但好像人生總是不能圓滿。
早起要去縣裏，再從縣裏轉班車去江城，等到了學校，已經下午三四點了，林曼去食堂買了兩個饅頭，就着腌辣椒片吃了。
佟玲玲家就在江城，等林曼吃完了她才回來，一眼就看到了林曼桌子上的辣椒片：“呀！你還帶了這個？我最喜歡吃辣椒片了，但我媽不會做，每次不是爛了就是長蟲，我外婆過世以後我都沒吃過了，你能不能分我一半？”
林曼笑着點點頭。
佟玲玲翻出一個洗幹淨的罐頭瓶子，倒了一半過去，末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倒的太多了……”
“沒事，你喜歡吃就好”林曼也不是小氣的人，況且地裏辣椒多的吃不完。
“對了，我媽讓我帶了好多雞蛋糕，也分你一半，不能白占你便宜不是”佟玲玲說着從書包裏拿出食品袋裝着的雞蛋糕，分了一半到另一個食品袋裏，又塞給林曼：“在我心裏，辣椒片可比蛋糕重要多了，你什麽時候回家再給我帶一罐，我也帶回去給我媽嘗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