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複讀
最終，他什麽都沒做，那一沓錢也還是塞回了林合明手裏，齊硯轉頭沖進夜色，林合明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來得及說。
知道她現在好好的就夠了，至于別的，都有他來解決。
出了村子，齊硯才放慢腳步，他眸底漆黑，臉上是這個年紀見不到的深沉。想到林曼，心裏無比慶幸，繃着的嘴角也上揚幾分，起碼這輩子他們可以早早遇見。
一切都還來得及，她不用看盡別人臉色，也不會在深市輾轉十年，她只需要努力的讀書，安安心心的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樣子。
齊硯走地很慢，這條路他跟林曼經常走。二十年以後，這裏會鋪上厚實的水泥路，三十年以後，道路兩邊會裝上斑斑點點的路燈，五十年以後，這裏會成為著名景點。
他站在野草雜生的路邊，點了根煙，指尖明明滅滅，草叢裏蟪蛄跟蟋蟀亂七八糟的叫着，他腦海裏思緒翻浮，最終，亂了很多天的心歸于平靜。
……
林曼起的早，煮了粥又攤了三個雞蛋餅。
娟子去深市的話還得先去縣北，縣北有火車站。
雖說江城靠南方，但去深市的話，還是得坐十個小時的火車。
院門被推開，林合明扛着鋤頭從外面進來，也不知道他是幾點出去的。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出去了？”林曼有些奇怪。
“你去跟娟子說，不去深市了，今天我帶你去江城一中報名”林合明把手裏的鋤頭放下來。
林曼冷了臉，轉頭忙自己的，半天才悶悶回了一句：
“我不去”
“去吧！”林合明心像被人揪起來了，眼酸的發疼，他沒敢告訴林曼她其實考上了，自家丫頭什麽性格他最了解，要讓她知道分數被換掉了，恐怕當場就要去找人家算賬，但照現在自家的境況來看，哪是這麽簡單就能解決的呢，索性趁都還來得及，趕緊去市裏報複讀班才是最要緊的。
“爸，我知道你想讓我複讀，但咱們家現在一沒錢，二來我也沒那個精力，昨晚不是說好了嗎？今年我跟娟子去深市賺錢，就算要複讀，明年回來也能來得及”
“有錢，有錢了……昨天夜裏有個年輕人來了，他說他爺爺是你的老師，想資助你繼續上學”
“昨天晚上？”
“大半夜來的，你都睡了，我也問了好幾遍，那位小夥子就是不願意說到底是哪位老師，丢下錢就跑”
林曼沉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是哪個老師。
等林合明把那一打錢拿出來，饒是她再冷靜，都差點都驚掉了下巴。
“爸！哪裏能要這麽多錢！”
一千塊錢，這可不是小數目。
林合明更沉默了，今天早上起來看到這些錢，他就開始後悔為什麽沒追出去，昨晚他的嘴臉一定像極了自私貪婪的小人。但現在他不願意去想這些，因為他怕耽誤自家孩子一輩子。
他在心裏暗暗打定主意，這些錢就當是借的，以後一定會還上。
林曼一臉狐疑，好端端多出這筆錢，任誰心裏都得嘀咕一遍。林合明也知道她心裏是什麽想法，不過他态度強硬，非要叫林曼去跟娟子說不去深市：“這些你先拿去還給娟子，她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很不容易。”
她站着沒動。
“曼曼！你別擔心，這錢就當咱們借的，你現在得去複讀！你必須去複讀！”林合明反反複複地念叨，他一想到林曼被人偷了分數，心裏就無比懊惱。
林曼終于接過那幾張薄薄的紙幣，原本就不算堅定的想法在爸爸的勸說中徹底瓦解。
她知道娟子一個人在外面，會比她更需要錢。
娟子今天也起的也早，本來打算去找林曼，沒想到一開門林曼就在門口站着。剛好，她打算跟林曼說下午就去火車站，不光如此，她還偷偷拿了家裏的戶口本，她是真的徹徹底底想離開河口村了。
娟子她爸趙樹根看兩人在外面不知道說什麽，指使他小兒子站門口聽，嘴裏也不閑着：
“曼曼啊!我們家娟子要帶你去大地方搞錢，你過年回來可得好好孝順你趙三爺啊!”趙樹根不要臉地嚷嚷，見林曼沒搭他茬，又扯着嗓子胡咧咧開了：“要我說啊，書念的再多有什麽用呢？這些年娟子拿回來的錢，恐怕你們一輩子都沒見過吧，當年你爸還非要多管閑事，哄娟子去念書，念書有什麽好？你看你念了十幾年，還不是沒考上！”
娟子緊了緊拳頭，林曼輕輕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別沖動，要真鬧出來，趙樹根發現戶口本不見了，她就沒法走了。
趙樹根那小兒子趴在門口，眼滴溜溜地轉，時不時搔眉拉眼做出一副怪相，這鬼樣子任誰看都覺得欠揍。
本來心裏就憋着氣，娟子幹脆拉着林曼離這遠點，趙樹根小兒子又在他媽的指使下跟在兩人後頭，被娟子拿兩毛錢打發了。
“你決定好了就行”娟子對她想回去複讀也沒什麽看法，只是有些遺憾兩人不能一起去深市。
“娟子……我不能放棄，現在有機會，我一定要試試，否則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你的确應該要有比我更好的人生”娟子心情有些複雜。
林曼搖搖頭，她相信娟子會過的更好，于是她說：“我們都會有更好的人生”
“你一個人在外面，比我更需要錢，況且，下一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總欠着錢我也不安心”
娟子知道推不過林曼，只好把錢接過來，兩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最真誠的祝福。
“我走了，幫我跟林老師告別”
平屹縣招待所。
齊硯借了招待所的電話，撥了一串數字，沒多久對面就接通了
“陳爺爺？對，是我，我爺爺讓我代他問候您，對，好久沒見了”
對面也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齊硯哈哈大笑。
兩人寒暄許久，齊硯才切入正題：
“對了陳爺爺，我剛好在平屹有點事，您當初回江城，這都十幾年都沒見過面了，想順道去看看您”
“好，那我現在就過去，剛好趕上吃飯，您可要多買點菜，奶奶做的東坡肉我都想了好多年了”
對面笑聲從話筒裏傳出來，櫃臺後面的工作人員瞪了他一眼，齊硯打了聲招呼，摸摸鼻子，悻悻挂斷電話。
陳爺爺以前是橋梁工程師，跟齊硯的爺爺一起在清大任教，後來學校太亂就回江城了，江城敬重讀書人，所以陳爺爺受的罪也少些。
他在江城沒有認識的人，林曼的分數，還有她的學籍，要是想徹底解決，只能請陳爺爺幫個小忙，他得讓一切回歸正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