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世
一鈎新月幾疏星,夜已經很深了,23層的燈依舊亮着。
下午曠工的結果就是他又要通宵加班了 ,江知邑慵懶地伸了個腰,起身走到窗前。
他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下午怎麽就提出幫她補習數學了呢?
大概是因為她是葉星菡的朋友,而葉星菡的朋友又不多。又看她明明情緒低落還要強裝一切如常,于心不忍。
而且那小姑娘長得不錯,做飯的手藝也還行。
從見她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在防備着他,與葉星菡的相處中也總有幾分小心翼翼,她在怕什麽?
她是個有秘密的人。
那又怎樣,誰都有秘密,他對她的秘密沒有任何興趣,只要她對葉星菡沒壞心就可以。
她和她三個室友之間的前因後果,他後來也都查了。憑她和葉星菡的交情,只要慫恿葉星菡那個小傻子回家鬧一場哭一場,屆時還怕懲治不了她們幾個?
受了委屈沒有直接尋求葉家的庇護,而是想要走法律程序起訴她們。她所讓葉星菡幫忙的也只是聯系律師還有搬出來合租。
姑父再怎麽寵女兒也不可能由着葉星菡胡來,自然聯系不到什麽優秀的律師,不過是一個小事務所的小律師就能讓她滿足。
在發現局勢不利于自己的時候果斷撤訴,暫避其鋒,而不是一味的進擊。
她很要強,也很懂得妥協,難得的是能在妥協中巧妙的堅持。
不過有的時候太過要強可不是什麽好事。
拿起一塊藕粉桂花糖糕,輕咬一口,軟糯清甜。糯米的糯融合桂花的香還有牛奶的醇,口味層層分明又恰到好處。
怎麽說也吃了她不少東西,如果之後她來找他幫忙的話,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的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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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拂起紗簾,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勉強看清床上蜷縮着的人影。
黑暗裹挾着整個房間,恐慌中她下意識的抓緊了床單。
荷花池邊柳季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陳伯父已經答應我的提親,容娘,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
“待咱們成親那日我定以十裏紅妝迎娶你。”
“你将會成為整個侑姜城人人豔羨的新娘子。”
畫面一轉,龍鳳雙燭照亮了整個屋子,紅色的紗幔,紅色的喜床上坐了個着大紅嫁衣的新娘子。
“容娘,我終于娶到你了。”
兩個新人并坐,柳季各取兩人的一縷頭發束在一起,是為結發夫妻之意。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我柳季今生定不負你。”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來到了另一個屋子,裏頭彌漫着濃郁的木香,四周距離狹小得很,稍一伸手就觸到了牆壁,黑漆漆一片也不知自己現下身處哪裏。
腳步聲、說話聲、啜泣聲不絕于耳。
“柳大人節哀。”
“昔年柳家落敗之際,柳夫人非但沒有舍你而去,甚至為讓您安心科舉不惜抛頭露面經營商鋪,她……”
不待那人說完,就傳來柳季的哭嚎聲:“容娘你怎舍得抛下我和正青就這麽去了哇。”
“素聞柳大人與柳夫人情比金堅,果真如此啊。”
有一人開了頭後來的人也紛紛誇獎起柳季的深情,各個仿若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她與柳季入京不過半年,哪裏來的那麽多“朋友”“知己”。
“柳大人時辰到了,讓柳夫人及早入土為安吧。”
入土?
她...她竟是在棺材裏。
柳季對她這個死人倒是大方的很,聽這動靜她的葬禮排場必是不小。
轉眼間天光大亮,短短的腿毛茸茸的身子,她竟變成了一只貓。
腳步聲、責罵聲、哭喊聲漸漸逼近,她轉身躍進草叢躲了起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一孩子被一壯實的小厮壓着,“等爹爹回來了,我就告訴他你們欺負我。”
走在前頭的年輕女子笑了笑,譏諷道:“我家小姐有孕了,你爹爹怎麽可能還會管你這個小累贅?”
“把他丢進去,小姐說了,等他聽話了才能放出來。”
“你們兩個留下來把人看住了。”那女子伸手随意點了一下旁邊的兩個老婦,然後就趾高氣昂地走了。
“诶,這沒了娘的孩子就是可憐。”
“噓,你不要命啦。咱們這位夫人最忌諱府裏提那個人。”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麽,忙不疊地禁了聲,立在那兒盡一個“門神”的本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只小貓從窗戶跳進了屋內。
柳正青小小一個縮在房間一角,手裏緊緊的攥着一塊繡着向陽花的舊帕子。
一邊哭一邊說:“阿娘,爹爹娶了新夫人,她對我一點都不好。”
“阿娘,青兒好想你呀。”
青兒大了,可穿的還是她在時給他制的舊衣裳,露出來的皮膚上青青紫紫的一片連着一片,看得人觸目驚心。
“喵——”青兒莫哭,阿娘在這兒。
柳正青被小貓吸引了注意力,暫時停下了哭泣,小聲抽噎着,伸出一只手欲摸一摸它。
“喵——”青兒莫哭,阿娘給你擦擦淚。
小貓仰着頭,一點一點的舔去他臉上的淚水。
柳正青似乎心有所感,問道:“你是我阿娘派來的嗎?”
小貓只是靜靜的待在他懷裏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貪婪地看着他。
“我阿娘長得可好看了,只是...我已經有些記不得她的樣子。”
“你告訴我,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
“喵——”我很好,青兒莫要擔心。
……
劇痛襲來,靈魂似被拉扯,她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陳玉容掙紮着醒過來,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夢裏的景象、感觸都實在過于真實,仿佛那些就是在她死後發生的事情。
前世她因受柳季蒙蔽,卧床三月卻不覺有異,待她醒悟過來想要另請大夫的時候已經遲了。
那對渣男賤女在她的飲食裏做手腳,她的底子早就不行了,就算換了大夫也不過是多茍活幾年罷了。
那也足矣,幾年時間足夠她為她的孩子做好打算,護他平安長大。
只可惜他們根本等不及這個時間,一碗毒湯就要了她的性命。就連她死後也要被柳季拿來做文章,裝點一番去成全他深情的名聲。
服喪期一滿就急不可耐的把人迎娶進門 ,婚後不過一月就傳出新婦有孕的好消息。
呵,無媒茍合帶着孕肚嫁人,還敢大肆宣揚,這便是禮部尚書之女,一個名門閨秀所做出來的事。
入府後大肆發賣下人、虐待原配之子,連面上功夫都不屑于做,難道就不怕贻人口實嗎?
她的正青那麽小就沒了母親庇護,他以後可要怎麽辦呀。
陳玉容有滿腔的慈母之情,怎奈何現如今母子倆一個在古一個在今,異世相隔永無再見之日。
能在夢裏借小貓的眼再看一眼她的孩子,她已經知足。
陳玉容換了件睡衣,坐在窗邊望向遠方,一雙剪水眸裏含着熱淚,眼神滿含擔憂。
身側的手機亮了一下,彈出一條消息。
“陳小姐,我們聯系到了蔣可心同學。”
那些年周卉幾人沒少在學校作威作福,欺淩同學,蔣可心就是其中一個受害者。她因被長期的校園霸淩而得了抑郁症,已經退學回家了。
“但是,她拒絕作證。”
根據一品閣提供的購買記錄,确實可以證明她們那天在店裏消費了。
但是她們買的是核桃酥,兩份沒有任何花生成分的核桃酥。
而且那天害她入院的糕點就算有剩餘,也早就已經被銷毀。
事情又發生在寝室,事發時只有她們四人在場。所以哪怕她确實因糕點休克住院,周卉三個也能統一說辭,說成是她嘴饞偷拿了她們桌上的糕點,這才導致的過敏,将自己擇得幹幹淨淨。
因此無論有沒有陳泰興找上門,陳玉容都會撤訴,而答應陳泰興的要求,不過就是給她們一個假的信號,讓她們以為自己很聽這個父親的話。
一來讓她們放松警惕,以為找到了掌控她的辦法;二來,她想要另以校園霸淩起訴,那就得去聯系其他的受害者讓大家一起作證。
而這需要很多時間也需要很多運作的空間,讓周卉幾人以為她不過就是一個逞口舌之快,實際上慫的不行的人,她們就不會過多關注她的行動。
陳玉容拿起手機迅速打下回複:“好,我知道了,再試着聯系其他人吧。”
這人是她找的一個私家偵探,專門幫她聯系其他幾名受害者,争取讓他們同意作證。
什麽,私家偵探不從事這個業務?
只要錢到位,這都不是問題。
更何況她找上錢同時,他都快吃不上飯了,有客戶找上門任務要求又不高,他樂颠颠地就接了。
發完消息陳玉容就又繼續抱膝坐着,把頭埋進胳膊裏。
這些天她真的太累了,從古代重生到現代之後,她每一天都要讓自己盡量貼合一個現代人的言行舉止,她要逼自己接受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把那些當做她人生經歷的一部分。
生怕行差踏錯一步被人發現她借屍還魂的事。
如果被發現,她會是什麽下場?被關進實驗室裏成為研究對象亦或是找個得道高僧超度了她?
她不敢想,也不敢賭。
她選擇繼續原身的生活軌跡,所以哪怕那些知識對她而言如同天書,她也要一點一點的記下,以保證期末時能取得與原身相近的成績。
惟有在下廚的時候,她才覺得她是容娘而非陳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