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威

第16章 回家

“不用和我道歉。”江泊衍突然熄了火，他心軟了。

被賀然撕破的那幅字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賀燼蹲下去把它們撿了起來，一片一片，連鵝卵石那麽大的都被很小心地呵護在手裏。

江泊衍也彎下腰幫他撿，兩人很快就撿完了，只剩軸杆孤零零地在那兒無人理睬——畢竟它本就是多餘的裝飾。

賀燼接過江泊衍手中的碎紙片，輕聲說：“謝謝。”他輕輕彈去了上面的灰塵，只是那些腳印實在難以抹去。

有一瞬間，江泊衍覺得賀燼哭了，他的眼眶非常紅，好像在強忍淚水。賀燼很快低下了頭，江泊衍不是很能看清。兩個人站起來時視線在空中交彙了幾秒，江泊衍終于能确定，賀燼在流淚。

他的臉上只有一行淚水，不知何時無聲地流了下來。賀燼應該并不想哭，因為他偏過了頭不讓自己看，江泊衍心想。

賀燼背對着江泊衍擦了下臉，然後轉身就要走。

江泊衍感覺心被針尖紮了一下，那種疼痛是突然的、尖銳的，他趕忙問：“你去哪？”賀燼沒有回頭，他對江泊衍說：“不用管我。”

江泊衍快速走過去拉住了他，“別鬧脾氣，你這樣子能去哪？”他握住了賀燼的手，不顧賀燼的意願拉着人走到車前。

掌心交合，彼此很容易感受到對方的溫度，這是幾乎沒有過的親密動作。

賀燼沒反抗，也沒說什麽，他坐進車後直接閉上了眼睛，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江泊衍默默地從後視鏡中觀察後座的人，賀燼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疲憊，他便沒出聲打擾。

只是每次車停的同時賀燼都會睜開眼睛看下，中間有兩次是在等紅燈，江泊衍注意到了。到地方後，兩人一同下了車，沉默地走進電梯。賀燼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己房間，他一般會把門留個縫給小魚，但這次卻把小魚關在了門外。

小魚躺在門前打滾，露出柔軟腹部好像是求人撫摸，唯一一個看到它的人是江泊衍，他卻用腳把小魚往旁邊挪了挪。小魚抓他的褲腿，不滿地喵喵叫。

“咚咚咚。”江泊衍敲門。

賀燼正對着拼好的東西發呆，字畫被一塊不落地撿回來，很容易就能拼完整，展現出原來的樣子，只是不太美觀。

賀燼回過神，起身去給江泊衍開門。

“用冰塊敷一下可以消腫。”

“謝謝。”賀燼要接江泊衍手裏的東西，江泊衍卻沒給他。

“我幫你。”

賀燼變得不知所措，任江泊衍把自己拉到床邊坐下。江泊衍将冰袋輕輕敷在賀燼受傷的臉上，動作輕柔。

火辣辣的感覺一下退了不少，賀燼繃直了腰，坐的十分端正。臉上冰冰涼涼十分舒服，他慢慢放松下來。

江泊衍問：“還疼嗎？”賀燼想說不疼了，但被堵在了喉嚨裏。江泊衍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剛才在我面前不是挺厲害的？她打你你不會躲？”

賀燼的視線移到了地上，他說：“沒看到，看到了會躲。”

“那你怎麽不打回去了？”江泊衍還記得小時候賀燼和賀然打架的事情。兩個小孩兒誰都不讓誰，只是賀燼占了身高的優勢，賀然打不過就哇哇大哭。江泊衍并不想摻和賀家的家事，可賀然一直“阿衍哥哥”地叫，賀遠山和沈欣就在屋裏，他沒辦法坐視不管，只能先哄賀然別哭。

賀燼分不清江泊衍的話是出于關心還是只想要諷刺他，他推開江泊衍的手，說：“忘了。”

雖然那一巴掌的力道很重，但賀燼不是沒受過，只是他突然意識到酒店裏面的人都出來了，那麽幾個長輩都在注視着自己，賀燼一時有些發懵。他一聲不吭，也不解釋，只是在賭，賭賀遠山的态度，結果不出意料地賭輸了。

程雪漫的态度卻在賀燼意料之外。

沒有失望，沒有指責，程雪漫還給他找臺階下。賀燼太渴望那種溫暖了，如果婚禮是真的就好了，他悄悄看了眼江泊衍，情不自禁地胡思亂想。

江泊衍神情專注，沒露出什麽表情，彷佛剛才真的只是在閑聊，被賀燼推開後，他皺起了眉頭。賀燼的臉還腫着，只是微微消下去了一些。江泊衍用另一只手扣住了賀燼的手，并且警告性地用了點力氣，“別亂動。”

賀燼不動了，江泊衍便把手收了回去。

“你撿的那幅字對你很重要？”江泊衍一進門就看到了賀燼桌子上的東西。書桌就那麽大，那些碎紙鋪在上面占了很大空間，筆記本電腦被推到了一旁，水杯和一罐茶葉塞在書架空餘的縫隙裏，想必都是為它臨時騰了地方。雖然江泊衍是第一次進賀燼的房間，但他看到其他地方都十分整潔。

“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它被扔到垃圾桶裏。”

江泊衍敷幾分鐘就拿開冰袋看一下有沒有消腫。

“誰寫的？”

賀燼頓了下說：“我……外公，他喜歡書法。”江泊衍了然。

“可以找人修複，程禮的堂哥是文物修複師，對他來說很簡單，我幫你聯系。”

“不麻煩了，一幅字而已，不值錢。”人已經不在了，留這些東西有什麽意義，賀燼垂下眼睛。已經敷了十幾分鐘，他的臉不那麽腫了，江泊衍不再說什麽，出去把冰塊取出來扔到了水池裏。

下午的時候，陳嫂和她丈夫鐘叔過來送東西，按響了門鈴。

賀燼一直沒出房間，江泊衍知道他不想見人，體貼地幫他關了門。

“泊衍，這些是小周他們送的禮物，你們不常回家，夫人讓我順便帶過來。”

“放這裏吧。”江泊衍指了指沙發前的空地，他跟着下去拿了一趟，茶幾周圍的地板上快被堆滿了。江泊衍讓陳嫂去做晚飯，鐘叔也去幫忙了。兩人走時陳嫂問：“怎麽不見小賀？”

“他在忙。”

“再忙也不能不吃飯啊！”

“知道，我馬上去叫他。”

陳嫂這才離開。

賀燼抱着那麽長一只貓走出房間，也不嫌重。他看到那成堆的禮品，對江泊衍說：“要不然放客房吧。”反正也沒人住。

“不用那麽麻煩，一會兒拆了，能用的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