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1)
??賀程已經傻了。
??像是要讓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幻聽,那人安靜三秒,自顧自地認為詢問的對象已經默認,緩緩撐起上半身,腦袋繼續朝着他靠近。
??窗簾被人拉得嚴實,房間裏黑得一點光都未滲透進來,尚是清醒的人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具體在哪裏,更何況還是個醉着的人。
??所以夏硯根本不懂得剎車,下巴便不小心磕在了賀程挺翹的鼻子上,他沒被碰疼,對方倒是因這一撞而回過了神。
??“夏硯,你剛才說什麽?”
??聲音一下就啞了,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和驚喜。
??夏硯沒回答,或者說是根本沒聽見,兀自将腦袋又往下挪了挪,這一回,兩人的嘴巴,倒是保持在了同一水平線上。
??距離很近,狹小的縫隙間只能勉強再插進一根尾指。
??“你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身下的人覺得有什麽細節被遺漏了,但理智才剛回籠,就被對方貼上來的微微顫抖的唇給打敗了。
??兩人都是第一次接吻。
??主動的人先是試探性地碰了下,似乎能感覺到對方因為自己的觸碰而情不自禁地抖了下身子,登時得了趣味,啓開雙唇,把那片剛被自己碰過的下半張唇,小心翼翼地含住。
??賀程在面臨人生最重大的一次挑戰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樣緊張過,這個畫面他曾在夢裏想過上千回,場景變化多端,但無一例外,把人吻得頭暈眼花口幹舌燥的,從來都只是自己。
??但此刻這般從未有過的因受到太大刺激而使得渾身毛孔都崩張開來的感覺,卻又比夢裏的每一次,都要來得真實、也更令人食髓知味。
??置于身側的兩只手,不受控制地揪緊了身下的床單,上方人淺嘗辄止,含着的嘴唇被人松開,他還沒緩口氣,一條柔軟溫熱的舌頭,開始試探性地往自己嘴裏鑽。
??有一道細細的電流,從自己勾着的腳拇指處出現,沿着四肢倏地往上爬,刺激得他脊背發麻,一時有種身處不知何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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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小心翼翼地探進來,在濕熱的口腔中不急不緩地逛了一圈,快退出時,不小心碰到了安靜藏于溫穴底端的另一條長舌,做完壞事的東西反而被吓了一跳,慌亂地就想往後逃。
??安靜任由它作亂的賀程終于沒再忍住,擡手将人想要後退的腦袋往自己這邊一按,下一秒,另一只手準确攬住他的腰際,兩人立刻便換了位置。
??——如何正确地和喜歡的人接吻?
??這種事不需要人教,就像吃飯一樣,天生就會。
??靈活的舌尖觸到對方已經閉上的唇,卻因為還未反應過來,唇瓣之間還啓開着一道縫,它一下便鑽了進去,逃避不及的另一條舌,被它瞬間擒住,兩軍交戰,必有一敗。
??獲勝者耀武揚威地纏弄着潰敗者,将它渾身都一點點地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但指揮着長舌将軍的人,還念及着對方次日醒來可能會有餘痛,就算吻得有些用力,最後也小心地沒在他身上留下不尋常的痕跡。
??賀程吻了他很久,把對這人的所有旖念、內心的不甘,通通在這一晚發洩了出來。
??屋子裏響起低緩綿長的喘息聲,原本欺身在上的人,緩緩松了力,他一點點貼了下去,緊緊地将懷裏人抱住。
??黑夜掩藏的眼神中,有着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慌亂。
??這個姿勢保持了一會兒,他等身心都冷靜下來後,擡起身打算下床去處理一下自己混亂的樣子。
??從主動親上來後就再沒開過口的人,突然發出夢呓一般的低語。
??像是在叫誰的名字。
??賀程的腦袋還有些發脹,但還是有些期待地将耳朵湊到對方啓開一小道縫的唇邊。
??只有一個字節,中間的停頓也短,醉酒的人說的話,雖是含糊不清,卻也足夠讓人聽見他在叫誰。
??“……程。”
??“……程。”
??嘩啦一聲,一盆冷水猛地從頭頂倒下,霎時将他身上未褪的熱意澆得幹幹淨淨。
??原來從頭到尾,他想要親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只有自己,像個傻子一樣,還以為今天過後,一切就會變個樣。
??賀程低聲開始笑,泛紅的眼眶擠出一點淚,他第一次覺得,“程”這個字,聽起來有多讓人覺得諷刺。
??對方沒有感受到他身上越發寒冷的森意,又嘟囔了兩聲那個名字後,像是确定了什麽,愉快地彎起唇。
??下一秒,下巴被人一把捏住,饒是感覺不到痛意,也引得他生理性地皺了皺眉。
??帶着侵略和一絲暴虐意味的吻鋪天蓋地地襲來,不再隐忍,也不擔心會傷到他,像是不甘、又帶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委屈,動作比剛才的輕吻要粗暴得多,熾熱的氣息,将那片唇瓣的裏裏外外,都覆蓋上只屬于自己的味道。
??卻終究還是給彼此留了一點餘地,吻得再用力,也未曾在那上面留下啃咬過的痕跡。
??可他又不甘于此,原本置于腰側的手,逐漸往上,掐住衣領往外一翻,炙熱的唇瓣沿着弧度向下,狠狠地壓上對方露出的半截雪頸。
??沉重的呼吸聲有片刻的停頓,很快,他試探地伸出舌,在那處輕輕一舔,聽到對方唇間溢出的一陣輕/吟後,再也壓抑不住,埋下腦袋,任由自己在那梅花遍布的漫雪中,重重地、一下緊連着一下地印下屬于自己的痕跡。
??沒有意識的人除了發出一兩陣微喃,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皺着眉想躲,但被人牢牢鉗制着,絲毫沒法逃脫。
??梅花被人踐踏出道道紅痕,失去理智的人,總算回過了神。
??他紅着眼,在對方身上落下沉重的一枚吻,安靜片刻,才擡起身,重新把對方的衣服整理好,末了,滿含哀傷地親了親他的眼睛。
??“不是程晨橙,是賀程。”
??“是賀程。”
??“是賀程。”
??像是感知到了對方此刻身上散發出的悲傷氣息,原本只是呓語般的兩個字,一下提高了一絲音量。
??“賀、程。”
??對方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說,我能等到你心甘情願念出這兩個字的那天嗎?”
??沒有人回答他,他扯唇苦笑。
??——能嗎?
??——他不知道。
??……
??夏硯醒來的時候,并不意外自己的腦袋依然有着隐隐的疼意。
??和上次一樣,是喝酒喝太多的下場。
??但相較于上次,某些地方也有着一些疼痛,就好比——
??他捂着腦袋下床,對着盥洗池的鏡子,很是困惑地伸手碰了下自己的唇。
??嘴唇看起來與平日并無異樣,只是似乎紅豔了些,觸上的時候,又能明顯感覺到一點像是被什麽東西啃咬吮吸過的不适感。
??他盯着鏡子裏的人,突然有些羞赧,看來昨晚做的那個夢,不是一點後遺症都沒有的。
??想到這,夏硯覺得嘴巴有點幹。
??他居然,真的把賀程給親了。
??盡管只是在夢裏,但那個夢的真實感,讓他有一種似乎真的和賀程做了這種事的錯覺。
??而現在這種情況,再單純把賀程當朋友,顯然不實際。
??——他對賀程有欲望,但這種想法,不應該是面對一個女孩子的時候才會有的嗎?
??夏硯覺得自己無意中走進了一個迷宮,裏頭纏纏繞繞,他就像只無頭蒼蠅,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硯子,你醒了嗎?”
??聽見敲門聲,夏硯一下回過神。
??來的是陳刻,手裏提着袋早餐,另一只手上拿着兩個檸檬。
??他一邊進屋,一邊念叨:“陸晨還沒醒,我猜你應該醒了,剛才下樓去買了包子,你刷完牙再吃,昨晚喝那麽多酒,現在頭是不是還有點痛?我順便又買了兩個檸檬,等下你再喝杯檸檬水,聽說這玩意解酒。”
??夏硯一陣恍惚,這個畫面,有點眼熟。
??他走回去拿過一次性牙刷,擠了點牙膏,随意問了一句後,把東西塞進嘴裏。
??“不是就開了一間房嗎,我怎麽一個人睡這邊?”
??陳刻聞言,一臉嫌棄:“誰知道你醉了會亂抱人,我長這麽大,連女的都沒抱過,就先被你給抱了。要不是怕你半夜發酒瘋要做出點什麽毀我清白的事,我哪兒有那閑工夫,還特地給你開一間房。怎麽樣,昨晚睡得好嗎?”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夏硯總覺得,陳刻的最後一句話,含着點莫名的深意。
??他老老實實刷完牙,又擦了把臉,才關上燈走回屋:“挺好的,一直睡到了早上。”
??陳刻已經把東西放好,聞言點點頭,作勢要走:“那你過來把早飯吃了吧,等陸晨也醒了,我再來叫你,或者你吃完早飯了,就直接去我們那邊。”
??夏硯把人叫住,揪出他剛才話裏的語病:“我們都是男的,我能毀你什麽清白?你下次就不用特地再開一間房了,還浪費錢。”
??陳刻的表情登時變得有些古怪,他盯着夏硯,看他一副再坦誠不過的神情,像是意識到什麽,又走回床邊坐下,然後拍拍自己邊上的位置:“來,坐,我問你幾個問題。”
??夏硯被他弄得很是莫名,見他面帶嚴肅,只好先放下包子,乖乖跟着坐到床邊。
??“你自/慰過嗎?”
??夏硯登時往邊上挪了一段距離,毫無預兆的一句話,讓他的雞皮疙瘩一下就起來了。
??饒是認識多年的陳刻,貿然問出這種問題,也讓他覺得面上有些燥。
??“當、當然啊,你、你問這個幹嘛?”
??陳刻嚴肅的神情放松了些:“那你知道,男的除了可以和女的談戀愛,還能和什麽樣的人談戀愛嗎?”
??“啊?”夏硯不解,“男生不就只能和女生談戀愛嗎?”
??陳刻嘆口氣,看來他沒想錯,關于同性之間的感情,夏硯一點也不了解,甚至是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
??而他自己,也是上了大學,結識了有該性取向的朋友後,才知道還有這樣一種感情的。
??想到昨晚那個人,他暗自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就順便再多幫他一個忙吧。
??“硯子,我想告訴你,男的不只可以和女的談戀愛,如果是因為喜歡,那就算對方是一個和他一樣性別的人,也是可以談戀愛的。”
??夏硯愣住,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和他說過這種話,他所受到過的有關戀愛方面的教育,做為範本的,從來只是性別相異的兩個人。
??因而在他的固有觀念裏,和男生戀愛的,只會是女生。
??但陳刻一臉認真,夏硯想說的話,又被堵回了喉嚨裏。
??昨晚那個夢,又一次在腦海裏浮現。
??除了情侶,還能有什麽樣的關系,可以同另一個人如此親密地接吻?
??他想不到。
??如果說自己剛才還在迷宮裏四處亂竄,那麽這一刻,迷宮好像是被人從外面打破了,而所有的不合理,都被扯着往合理的那一邊靠去。
??他想親賀程、他在夢裏吻了賀程、他們的親吻甚至超出了任何一種互稱朋友時該有的距離。
??除了——
??男女朋友。
??“陳刻。”
??夏硯眼中有着掙紮,像是陷入了一種被人拉扯着的困境中,需要有人助力一把,才能夠真正解脫。
??“我第一次聽這種話。男生,真的可以和男生談戀愛嗎?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麽從小到大,別人告訴我的,都是問我喜歡什麽樣的女孩,以後要找個什麽樣的妻子呢?”
??陳刻想去摸一摸他的腦袋以示安撫,但他的手,最終只是搭在了他的肩上——夏硯抗拒別人碰他的頭,這是和他交好的人都再清楚不過的事。
??“因為,‘喜歡一個人,不是喜歡和他有關的任何東西,而該只是單純喜歡他這個人’這句話,真正明白的人,很少。”
??“那,如果喜歡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到底是對還是錯?違背主流的東西,最終能逃過被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命運嗎?”
??陳刻笑得難得溫柔:“所以,那些正在逆流而上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本來就是并不相悖的兩者,為什麽其中一方,要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去傷害那些選擇了另一條路,但其實什麽錯都沒有的人呢?我想,我也希望,最終它一定能與主流共存。”
??“硯子,我知道你能分清對一個人的喜歡,是屬于哪種喜歡。可能在此刻之前,你還在迷茫,但是現在我這麽告訴你了,你應該能分辨得出,對那個人,是怎樣的喜歡了吧。相信我,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種感情,只要喜歡的出發點是心髒,那不論它通往的是怎樣一個人的心髒,都該是暢通無阻、不被外界所拘束的。”
??“你這麽說的話,是不是意味着,女孩子也可以喜歡女孩子的?”
??陳刻笑:“你說呢?”
??夏硯點點頭:“我知道了,陳刻,謝謝你和我說這些,不過,你為什麽突然和我說這個?”
??陳刻:“不知道,不過,好像告訴你這些,也并沒有錯不是嗎?”
??……
??接受自己喜歡上賀程這件事,比夏硯想得還要簡單。
??他覺得這份感情其實在這之前就已經有了雛形,只是少了現實的借鑒,才久久未能成型。
??現在陳刻推了他一把,那東西的原樣,就完整了。
??——該告訴賀程嗎?
??——還不是時候。
??他不敢肯定賀程是否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感情在,如果貿然表白,最差的結果,可能是連朋友都做不了,甚至會成為比陌生人還要讓人恐懼的關系。
??他沒打算冒這個險,有了曾經追求程晨橙的前車之鑒,那這一次,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直接表白。
??——他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賀程厭惡的目光。
??光是想到這個畫面,就讓人覺得有些呼吸困難了,一旦真的面對,他無法想象自己到時候會不會當場崩潰。
??既然這樣,就慢慢來吧。
??他有着無比優秀的硬件——和喜歡的人同住一個宿舍、和喜歡的人是比普通朋友更為密切的特殊朋友的關系、甚至他喜歡的人,也很喜歡他——雖然不是他現在想要的那一種。
??但是,有了硬件加持,那應該會比曾經追求晨橙時要簡單一些吧。
??就算最後結果不盡人意,那他到時候把這個秘密放在心裏,不告訴對方就好。
??他能成功隐瞞心思與程晨橙僅以朋友身份接觸,自然也能以朋友身份和賀程相處的,如果就認定是這個人了,那同他做一輩子最特殊的朋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另一種圓滿了。
??夏硯把一切想得都很好,也将自己未來關于感情的規劃,計劃得明明白白。
??直到接到程晨橙的電話,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忘了什麽。
??——他喜歡的人,是他的好朋友先喜歡上的人。
??而不出意外,晨橙應該也要開始展開追求了。
??那他,該和晨橙争嗎?
??這個問題,從接完電話到坐上車,最後走到程晨橙和他約好的咖啡店門口時,都沒能想出完美的答案。
??自己這樣的行為,似乎是一種背叛。
??意識到這一點,他擡頭,明明天還晴着,他卻突生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安。
??……
??晨橙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夏硯到她邊上的時候,看見了桌上放着的還冒着熱氣的咖啡。
??她正低着頭在跟人聊天,聽見聲音擡頭,看見是他,不加掩飾地咧咧嘴:“夏硯,你來啦。”
??看她笑得如此真誠,夏硯越發覺得自己不夠資格做她的朋友,他那般卑劣的心思,果然不該存活。
??解不開的一切似乎找到了出路,卻叫人更加地喘不過氣來。
??“車有點堵,你等很久了嗎?”饒是壓着自己的那塊石頭再沉,他也沒讓情緒外露。
??程晨橙是最無辜的,他不該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她。
??許是神情太過自然,程晨橙并未察覺到他的異樣,她放下手機,指指咖啡:“我剛到沒多久,你先喝口咖啡,我去拿蛋糕。”
??她回來得很快,其中一塊抹茶口味的,自然是給夏硯的。
??“我談戀愛了,剛談的,我男朋友在學校裏還挺有名的,你應該也認識。”
??夏硯覺得咖啡的苦味,一下子蔓延了整張嘴。
??不過短短兩天,晨橙就已經和賀程見過面,并确定了戀愛關系。
??除了一見鐘情,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他之前幫晨橙了解賀程的時候,思考過賀程需要多久才可能喜歡上晨橙,他猜想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如果不是一見鐘情,也至少需要一個月,才會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吧。
??結果,現實冷冷打了他一巴掌——一見鐘情這種事,賀程這樣的人,也是會做的。
??晨橙正看着他,臉上帶着一點顯而易見的小嬌羞:“他社團有事,沒有和我一起過來。我剛才給他發了消息,他已經出校門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想讓你也見他一面。”
??他想說不用這麽特意,反正他們天天都能見到,又想到對方是要以另一種身份來見自己,便把話又咽回了嘴裏。
??那股苦味,更濃了。
??他有些慌亂地嘗了口蛋糕,一向入口就能讓人覺得全身心都放松下來的抹茶味道,這一刻卻只嘗出了苦澀的滋味,他拿着小勺,下一口,怎麽也吃不下去了。
??“啊,他來了。”
??夏硯無端生出一種逃避的心思,短短一天不到,心情就已經像是坐過山車,接連起伏了好幾陣,而此刻,車子駛向了許久未修即将報廢的軌道,他想,只要自己一轉頭,那條軌道,定會當場毀掉,而車上的人,也必将摔得頭破血流。
??他再是不敢看,那人也還是一步步走了過來。
??一抹黑從夏硯眼前晃過,越過站起的程晨橙,坐到裏側,同時,她也跟着坐下。
??“夏硯?”
??看他突然低下頭,程晨橙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關心地問:“怎麽了?不舒服嗎?”
??他還沒回答,另一個人先開了口。
??“沒有幫我點一杯嗎?”
??夏硯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猛一擡頭,看見青年那張面含春情的桃花臉,怔怔道:“于念易?”
??于念易被他一時忘記變化的灰敗眼神看得有些脊背發麻,偏頭看向程晨橙,眼中閃着只有她看懂了的光。
??程晨橙也被夏硯的反應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過來他的反應是為何,趕緊解釋:“是我忘了和你說,我其實已經不喜歡賀程了。你也知道,我一開始對他就是一見鐘情,雖然時不時能從你那知道和他有關的事情,但可能是因為我一直都沒有真正去接觸過他,所以後來他在我腦子裏的印象越來越模糊,最後就變成了紙皮人一樣的東西,時間一久,我已經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
??“機緣巧合之下,我認識了于念易。我知道,大家都覺得他不是個會定心的,說實話,我在了解他之前,也的确是這樣覺得的。
??“但是在真正和他接觸、了解了他之後,我發現,其實那只是外人眼中的他,真實的他,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夏硯,你不用擔心我,我是什麽樣的人,做了這麽多年朋友,你應該也清楚,如果我真的認定一個人了,他一定是有能讓我喜歡的點的。”
??夏硯好一會兒才消化幹淨她話中的意思,那輛過山車轟隆隆地繼續行駛,這一次,直直沖上了雲霄。
??晨橙的話,如甘霖,太過及時,拯救了幾近枯竭的他。
??他沒有想過,結果會朝這個方向發展,良久,他看着晨橙,真誠道:“如果是你認定的,那我會相信的。”
??因為他的肯定,晨橙明顯松了口氣:“夏硯,我知道我這麽說太過片面,但因為是我自己的經歷,所以我還是想把我的想法,跟你說一下。”
??“嗯,你說。”
??她意有所指地緩聲道:“我承認,一見鐘情是件很浪漫的事,我也親身體會過。但是我覺得,有時候,人之所以會在一見鐘情的感情裏咬牙不斷走下去,可能是因為,潛意識在給了他暗示,所以到後來,他在遇見更合适的人時,還是選擇繼續聽從那道暗示,而忽視了此刻心裏真正的聲音。
??“我了解你,你是個在感情方面十分長情的人,但是,你又是個在這方面有些愚鈍的人,我說的愚鈍指的是,你可能早就對另一個人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卻固執地認為自己依然喜歡着上一個人。
??“我希望你可以适時學會從一段感情中抽身,如果那個人你好久都沒有等到,可能你們是真的不合适,既然這樣,那你就試着,去看看另外的人好不好?”
??她盡量隐晦地,把自己的意思表達了一遍。
??——我不适合你,賀程對你來說可能更合适,所以你多看看他,別再一根筋地喜歡我了。
??她覺得今天應該可以把一些事情解決掉,畢竟她還有了男朋友。
??夏硯也如她所期盼的,漸漸露出了一副陷入思考的神情。
??一想到即将迎來的光明,晨橙的笑容,越發燦爛。
??她已經可以幻想,自己和夏硯換個身份相處是什麽樣子的了。
??——比朋友更親近的關系。
??一旁維持自己背景板身份的于念易,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笑,眼神閃了閃。
??夏硯終于開口。
??“晨橙,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我覺得,是我的話,如果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就算他有了喜歡的人,我也會繼續用朋友的身份,留在他身邊的。喜歡他這件事,除了我自己,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包括他。”
??晨橙臉上的笑一下就僵了,她忍住要拍桌的沖動:“就算她結婚了、有了孩子、這輩子都和你不可能了,你也還要一直喜歡下去嗎?”
??他溫柔笑笑:“如果這輩子只有這樣一個人,那我想,應該是的吧。”
??“那你怎麽就能确定你不會影響到她呢!如果她知道了你的心思你要怎麽辦!”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你怎麽就能肯定——”看見對方眼中的認真,晨橙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夏硯喜歡她這件事,如果不是陰差陽錯,讓她也知道了,她又怎麽敢肯定,自己終有一天會知道呢?
??她那時候心疼賀程,這一刻,同樣心疼對面的人。
??她何德何能,才會讓夏硯這樣的人喜歡上呢?
??夏硯沒有錯,喜歡一個人,默默喜歡了兩年多,只安安分分以朋友身份自居,從不打擾,從不越線。
??要論誰錯的話,她才是最該被責備的那個人,如果當初她能看透夏硯說那話時內心真實的想法,也許一切,會有不同的走向。
??但人生,本來就是由各種陰差陽錯組成的。
??一個人活着,可以無數次懊悔,卻沒法,擁有一次重新做選擇的機會。
??——這便是人生的可悲。
??“晨橙,我一定不會讓那個人,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夏硯離開的時候,晨橙終于沒忍住,埋頭趴在桌上默聲哭了出來。
??一只手從身側伸來,似是想放上她的後背,又收了回去,過了幾秒,再次伸過來,還是沒有放上,來回幾次,最終,還是輕輕搭在了她的背上。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給以無聲的安慰。
??只不過是假扮男友,現在,倒讓他有了種假戲真做的錯覺。
??……
??賀程沒在宿舍,夏硯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好像自從周六那晚自己給他發了酒店定位後,兩人就沒再有聯系了。
??他還是第一次,這麽久沒和賀程說一句話。
??夏硯突然覺得,自己和賀程的關系,好像比他想得,還要親近一些。
??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再去想一個人,就變得理所當然。
??……
??“雞兒一只。”
??“雞你媽,九條!”
??“賀程,你的電話。”
??“碰!三筒。”
??“感謝老鐵,我又胡了!”
??“你手早上摸大便了,胡幾/把了!是不是有人給你放炮了?”
??賀程把手上的牌推倒,一邊跟着洗牌,一邊回應剛才在打牌聲中喊了自己名字的人。
??“沒心情接,不重要的電話就直接幫我挂了。”
??盧旭青咬了口手裏的餅幹,随意掃了眼名字,是備注的全名,估計是個普通朋友。
??“自動挂斷了,那我就不回拔了,反正你手機也沒多少電,估計電話還沒打多久就先自動關機了。”
??“嗯。”
??過了兩秒,盧旭青又喊:“他又打過來了,但我不想直接挂。”
??“随便你,把鈴聲給我靜了。”
??“好嘞。”
??盧旭青等着系統再一次把通話掐斷,才起身去廚房端了盤草莓,回來時,新一次的通話正好被挂斷。
??他默數了下,這是第三通。
??不由有些好奇,這人會不會打第四通。
??等了兩分鐘,屏幕沒再亮起,他便猜到,對方是放棄了。
??盧旭青一下子沒了興致,伸伸懶腰,站起身。
??他端着果盤湊到麻将桌邊,随便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然後揚揚下巴:“你這局手氣不錯。”
??“對了,你那朋友還挺有意思,連着給你打了三通,你沒接的話,不知道發消息給你嗎?都有你電話了,總不能沒你微信吧。”
??賀程摸牌的動作一頓,下一秒,迅速離桌沖去了手機旁。
??盧旭青被他滲着涼意的一眼看得脖子一縮:“你自己說不重要的電話不用接的。”
??賀程已經拔下手機按了回撥,眼神像把刀一樣地朝他狠狠刺來:“這他媽是你嫂子。”
??“……”誰他媽知道你會給你老婆備注全名。
??另外三個打麻将的人,紛紛放下麻将,湊過來吃新鮮切開的瓜。
??“賀程,你忙好了?”
??賀程一腳踹開邊上圍着的幾人,眼神示意他們滾遠點,難得幾人不受威脅,又湊近想要聽一聽手機對面那人的聲音。
??賀程實在被鬧得沒辦法,當着幾人的面開了免提。
??“嗯,你回去了?”
??盧旭青幾人一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個呼吸,就把夏硯的聲音蓋過去了。
??“我在宿舍,你在社團嗎?我現在去找你吧,籃球社嗎?”
??盧旭青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無聲比了個口型。
??嫂子聲音好聽!
??賀程瞪他一眼,生怕他不小心就蹦出了聲。
??他現在還沒法恢複狀态去面對夏硯,以另一個人的名義和喜歡的人接吻,甜蜜又痛苦。
??自己打了一天的撲克牌和麻将,錢輸了不少,郁悶的心情倒是沒跟着甩掉。
??不見夏硯是不可能的,但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到時候不得不回去了,再見到對方時,他的心情也許就平複了。
??所以他拒絕了,也沒有表明自己是在哪裏:“不用了,我今天要晚點回去,晚飯你自己吃吧,我就不和你一起吃了。”
??平時賀程再忙,三餐也都是和夏硯一起吃的,他如此反常,不禁想知道,夏硯能不能感覺到。
??結果,屏幕那頭的人只是說了一聲:“這樣啊,好吧,那你先忙,我給你買了吃的,等你晚上回來,當夜宵好了。”
??低落的心情因為他的話往上升起一些,賀程一邊自我唾棄,一邊打算結束通話——手機正好也就一格電了。
??“那我挂了。”
??指尖就要按上紅色結束鍵時,對方軟聲開口:“但是,賀程,我想你了。”
??屋裏死寂兩秒,緊接着,爆發出的聲音比當事人更為激動。
??“手機手機!!!快他媽把手機拿來!!!賀程你記得嫂子電話的吧!!!早不沒電晚不沒電,怎麽就挑這關鍵時候沒電了!!!”
??一只手機被塞進呆滞的賀程手裏,對方催促他:“別愣着啊,快打過去!”
??他僵了兩秒,才顫抖着手按下那串熟記于心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同一秒,邊上的人很是默契地同時屏住呼吸,營造出了一種電話這頭只有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