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跟阿娘
“阿嫂……”程韶淚眼朦胧。
葉忍冬停下。“怎麽了?”
程韶捏緊手指:“要是阿娘不要我,我跟妹妹以後會好好幹活,少吃飯的。”
昨晚阿奶說,阿娘是不要他們,他們以後要跟着嫂嫂生活。
程韶默默握拳。
他怕阿嫂不喜歡他們,所以現在就要努力,要乖。
葉忍冬揉揉他小腦袋:“別擔心。”
“出去跟元宵他們玩兒吧。”葉忍冬推推他們背。
堂屋在收拾碗筷,容易将小孩撞倒。
程韶執着地看他,用小孩的方式确認是否可以相信大人的話。
半響後,他噙着淚使勁點頭:“嗯。”
葉忍冬跟出來的鐘靈秀對上視線,紛紛看見了無奈。
這孩子太敏感了。
鐘靈秀逮住人衣領,提溜到跟前,嚴肅道:“有吃有喝先養活自己,想那麽多幹什麽?你娘不回來,不是還有這麽多人在嗎?”
這麽小的年紀,心思太複雜會長不好。
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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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先去了苔花巷子。
苔花巷子與寒水巷子呈對軸狀,但裏邊住的人比寒水巷子的富了不知道多少倍。
環境清幽,因這裏以前出了個狀元,家裏有讀書郎的,擠着往這買房子。
程郎玉以前的夫子就住在這兒,但他三年前就已經去世,家裏邊的人也都搬去了縣裏。
程郎玉沿路走到最裏邊,敲了敲門。
出來一個有些年紀的阿叔,應當是他們要找的石金山的夫郎。
“阿叔好,我們是上華村的,想問一下石金山在家沒?”
那阿叔本一臉警惕,見是要找自家相公,緩和臉色道:“在家呢,進來吧。”
石金山跟程大伯年歲差不多,看着四十多歲的樣子。
他這手藝,據說是祖輩傳下來的。找他建房子的人多得很。
接近年尾,找來建房子的人都訂的是年後開春,所以現在這時候正是空檔期。
有錢不賺對不起金山這個名兒,石金山爽快地收了定金十兩。并将家裏準備的磚瓦樣品拿出給二人看。
确定好各方細節,又約定明日開始,幾句話就說完了。
程郎玉這才領着倆小孩到陸大夫的醫館。
杜秋紅兩人是辰時被送來,現在未時,最多不過三個多時辰。
程郎玉走在前帶路。
他腿長,走路帶風,幾步就将距離拉遠。
程韶仰頭看了看阿爺,心想:阿爺在,大哥才不會是想讓他們被人販子抱走呢。
繞過最熱鬧的集市,沿着各式各樣的鋪子往裏走,就到了陸大夫的醫館。
程郎玉站定在門前,仰頭看了看門匾
周家人看來是真打算将人治好了繼續收拾,不然怎麽繞路将人送到這鎮上最好的醫館中。
程郎玉跨進門檻,門邊藥童還是那個樣,埋頭抄寫着藥方。
他長指彎曲,輕敲木桌。
小藥童頭也不擡:“現在沒人看病,直接進去就行。”
程郎玉道:“請問程富至還在這兒嗎?”
小藥童猛地擡起頭,乍然見到熟悉的臉,喜上眉梢。
“哎喲,是你啊!”
“在的,你找程富至……哎,你倆是親戚嗎?”
還都姓程。
程郎玉眸色沾了霜,冷了點。他搖頭否認:“不算。”
藥童撓撓頭,怎麽好像說錯話了。
他不好意思笑道:“人在裏間病床上,院子左邊的屋子。”
見他站着沒走,藥童道:“他們受傷太重了,現在在裏間躺着呢。”
“女人醒了,但是男的腦袋被打出血了,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師傅說,怕是醒了行動也不能自如。”
程郎玉認真聽他說完,道:“可是知道周家那入贅女婿來過沒?”
藥童小心地看眼門外,見沒什麽人,壓低聲音:“不瞞你說,偷偷來過,還塞了銀子讓務必治好程富至呢。”
“知道他跟屋裏那女人什麽關系嗎?”
藥童擺擺手,鄙夷道:“說是偷腥的。”
程郎玉半點詫異都沒,沖他點點頭:“謝了。”
“沒事沒事。”
藥童咂吧着嘴回味過來,怎麽有種審犯人的感覺。
這邊程郎玉問完,程仲書帶着兩小孩剛巧進門。
“阿爺,走吧。”
程郎玉招呼了人,擡步往院子裏走。
推開左邊的房門,一股濃厚的中藥味撲鼻而來,還夾着些血腥味。
程郎玉不免想到傷病營帳裏的場景。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讓小孩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靠裏面的程富至閉着眼睛,頭被包了厚厚一圈。
雖是平躺着,但下巴層層堆疊,幾乎看不見脖子。身上厚實的襖子被扯成布條,袖子剪開,露出沾血的棉。
靠門這張床,杜秋紅綁着雙腿,鼻青臉腫靠坐在床頭。
她嘴上咒罵不停,看來還是不死心。
程韶跟程寶兒進屋,認出了程富至。
兩個人小手互相攥緊,不太确定。試探着怯怯對杜秋紅道:“阿娘……”
盯着地上,宛若瘋婆子般的杜秋紅猝然看來。
她整個眼底布滿血絲,像被灌了幾碗雞血進去,赤紅一片。
見到是程家的人,尤其是看到程郎玉,她眼神聚焦。
只一瞬,神色癫狂:“程郎玉,你給我滾!”
“滾!”
“是不是來看我笑話的。呵,老娘再怎麽樣,也比你那死了的娘……”
程郎玉漠然,鷹一般的視線銳利如刀劍。
“你想死?”
造孽啊!
程仲書搖搖頭,別過頭出門。
聽大人說話,兩個小孩這才确定床上腫着臉的胖子是自己阿娘。
兩人紛紛到她的床前,要哭不哭,像歸家的幼崽般叫娘。
杜秋紅嫌惡的瞥過眼。
“阿娘……”程寶兒見杜秋紅不看自己,又叫了聲。
小腿邁着,想挪步上床。
杜秋紅滿是恨意。“賠錢貨,給老娘滾!”
“娘啊……嗚嗚嗚……”程寶兒被她吓到,跌坐地上,哭出聲來。
程韶也被吓到了,拉着妹妹後退。但他不敢哭出聲兒,只癟嘴掉眼淚。
哭出來會被阿娘打,很疼很疼的。
杜秋紅像是被哭聲取悅到了,脖子轉動,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我要是把你們兩個賣了,就能拿到一筆銀子。”
她桀桀笑着,心中盤算。
程郎玉只覺得可笑,他道:“你孩子,自己養。”
杜秋紅腦袋微偏,眼睛大片的眼白。
“這樣好了,你幫我把這兩個賣了,銀子分你一點?”她興奮地揮手,“賣窯子裏,這兩的小模樣可值好多錢呢。”
程郎玉看兩小孩後退幾步,驚恐地看着他。
程韶:“大哥……嗚嗚嗚……我錯了,不看娘了好不好……”
程郎玉沒理他倆,問看似瘋了的杜秋紅:“他們不是你生的?亦或者是嚴明的?”
杜秋紅本笑着的,但聽到嚴明瞬間炸了。
“放你娘的屁。”她吭哧吭哧喘着粗氣,指甲嵌進手心。
脖子一扭,又驚恐後縮。
杜秋紅在床上顫抖,手掌僵直張開,又哭又吼:“是程安華的種!程富至也是程安華的種!”
“程郎玉,你是大哥,你必須救我兒子!他是你弟弟!”
“是你弟弟!你必須救!”
程仲書怕出事兒,進門就聽到這聲兒。
“程富至是程安華的兒子?”
他半點不喜歡這個滿嘴謊話的人,嗆聲道:“狗屁!”
程韶跟程寶兒在這屋子跟小雞仔似的,抱團縮着,肩膀聳聳地抽泣。
見程仲書進來,一點一點挪過去,哭道:“阿爺……回家好不好,不來了……回家,不要娘了……”
程仲書牽過孩子,瞪着杜秋紅:“你自己作惡多端,惹到了人,休想再進我們程家的門。”
“你已經被休了!此後程家的事兒與你無關,至于這兩個小孩!”
程仲書低頭:“你兩跟着她?”
小孩只一個勁兒地哭。
“阿爺,回家……嗚嗚,我要回家。”
杜秋紅卻像沒聽見般,只對程郎玉叫喚:“程富至是你弟弟,你必須救活!必須救!”
程郎玉看都不看她,轉身就走。
他已經完成了夫郎的交代,孩子帶過來了。
至于這兩個小孩,如果跟來就帶回,要是願意呆着就呆着吧。
杜秋紅見他走遠,哭吼道:“程郎玉,小賤種!你給我回來!
“回來!啊啊啊!”
“啊!回來!狗雜/種,賤骨頭!賤人,林香梨賤人!”杜秋紅将所有能砸的東西往門邊扔。
程仲書黑着臉出去,身後拉着兩個顫抖的小尾巴。
程吹夢到西洲仲書忽的停下,問道:“跟着你娘還是?”
程韶跟程寶兒一抖,程韶開口:“阿……阿爺,不跟娘了……回家好不好?”
程仲書背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