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哥一家
李二叔在旁邊一笑,露出豁了的牙齒。
這倆小年輕,感情可真好。
看程郎玉現在過得安穩,他不免想到當初他離開村子的樣子。
那會兒正值深秋,雲山層林盡染,紅透了半邊。風一吹,冷得人都想穿棉衣。
可程郎玉只穿着薄薄的青色長衫。那瘦得喲,漏在外邊的全是骨頭,連臉上的肉都凹下去了。
可他一聲不吭,只悶悶給他阿爺磕了三個響頭。等直起來時,血都流到眼皮子上了。
他就坐在門口,看了個正着。
十幾歲的書生郎眼神空洞陰郁,像個沒魂的走屍。
那帶血的骷髅架子,甚是滲人。
他當時還在想呢,明明是村裏最有學問的娃子,繼程大郎的後塵考個秀才不成問題。程四家怎麽就忍心讓他去。
那麽個文弱的人,上了戰場,指定是回不來了。
可後來想想,人家親娘不在,後母将親爹套得跟狗一般。怕是在家裏也過不得什麽好日子吧。
難吶……
但過了四年,沒曾想,這人還回來了,模樣也變了三分。長成了能擔家的男人了。
這人啊,誰能料到後面會怎麽樣呢。
平安就好,康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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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兩小夫妻親親密密的,他心裏也松快幾分。
他将煙杆兒拍到手上,朗聲笑道:“老爺子我這開春就會賣籠子豬,盡管來買。”
程郎玉羽睫上擡,也道:“那是一定的。”
葉忍冬得了準,頭發絲兒都在興奮地飛。
但看到還在掙紮的大豬,複又聳着鼻子,往程郎玉身後挪挪。
豬可真兇!
李二叔巴掌拍在大豬肚子上,蕩出一層肉暈。
他問道:“什麽時候殺?”
李家養豬,跟豬有關的一切事兒都會。包括殺豬、劁豬。他家大兒子是殺豬匠,二兒子是劁豬匠。
程郎玉既然在他家買,那肯定是要他家幫忙殺的。
程郎玉想到日子,平靜的眼底掀起漣漪,面容放軟了些。“十一月初二早上。”
李二全道:“那行,也沒幾天了。”
說完,他招呼自家漢子将豬趕回豬圈。
程郎玉掏出錢袋,将一兩定金給付了。
他頭微低,作出晚輩的姿态:“那麻煩二叔了。”
程郎玉這種算提前預定,等到時間就來取。
若是個摳門點的,定不會讓這豬待在自家白吃幾天,亦或是來取的時再過一道稱才行。
但李二全家賣了這麽多年,不将這點東西看在眼裏。
氣量大些,買賣也能順意些。
這邊定好了豬肉,那邊程立民就叽叽喳喳回來了。
程立民昨日才從他姥姥家回來,一到家,就聽見爺奶在念叨程杜秋紅搞出來的破事兒。
震驚他親爹!
想着程郎玉跟他關系好,今日一大早爬起來就往他家跑,本想借自己的寬厚肩膀給弟弟靠一靠。
但還沒站熱乎呢,就發現杜秋紅跑了。
這怎麽能行!
一衆閑得沒屁事的漢子,跟狗子集群般,又湊到族老家告狀。
而他程立民,因為體格忒壯實又是程家直系,成功成為找人的主力。
此刻找着程郎玉,他像見了骨頭的狗,撒着歡撲了過來。
“阿玉弟弟,可找找你了!”他張開手像撲倒程郎玉身上,來個男人般的問候。
程郎玉劍眉一皺,右手圈着夫郎移了位。
葉忍冬只覺得腳突然離開地,騰空而起。再踩實了,他就站在離原來半米的地方。
他無辜眨眼,發生了什麽?
原來站的地兒,程立民匍匐在地。嗷嗚嗷嗚叫喚:“好小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他跟程郎玉不在一個軍營,他是回來後才知道程郎玉受了重傷,被人好心帶回的。
他拍着灰站起:“對了,跟你說你那後母的事兒。你不知道杜氏跟程富至那倆王八被周家的人打得多慘。”
“聽大夫說程富至四肢全廢了,腦袋還砸了個坑,杜秋紅斷了倆腿兒。現在被半死不活的被扔在醫館。”
黑麥色的臉跟程郎玉有二分相似,都是眉深鼻挺的。
看着沉穩,不過是個話痨,此刻臉上全是幸災樂禍。
“阿玉弟弟,周家的人還扔了銀子說必須讓治好呢。”他咧嘴笑,傻兮兮露出一口白牙,“治好了還打!”
程郎玉眼底感激:“多謝二哥了。”
程立民撓撓頭,笑得更開心:“嗐,小事兒!”
兩人邊走邊聊,但多是程立民說,程郎玉聽着。
而葉忍冬則拉着男人的手,時不時掃過兩人。将觀察他倆當做趣事兒。
“哎喲!看我,這是弟夫郎吧!”
“嗯。”程郎玉将葉忍冬往身邊藏了藏。
葉忍冬仰頭看着男人後腦勺,眼尾下垂。
“你小子速度挺快的啊!我比你大一歲,就比你晚回來幾天,看看,都有夫郎了!”
程郎玉斜瞥他。像在說,你自己不努力。
“程立民,大伯家的二兒子。我夫郎,葉忍冬。”程郎玉還是介紹道。
葉忍冬側頭出來,笑腼腆笑:“二哥好。”
程立民挺直脊背,學着他阿爺作出長輩的威嚴:“嗯,弟夫郎好。你倆什麽身後成婚的?弟夫郎哪兒的人?能不能給我介紹介紹……”
葉忍冬沒料到是這個發展,有些訝異。
葉忍冬:“我……”
程郎玉翻個白眼:“啧,別理他。”突然很不想跟這個只大一歲的堂哥說話。
葉忍冬是第一次見自家阿玉還會翻白眼,一時稀奇……
原來阿玉還有這一面,有點點的幼稚,也有點點可愛。
他露出小梨渦淺笑,像大狼狗甩着尾巴但偏過頭。
大狼狗叼着夫郎大步離開。
葉忍冬有些跟不上男人的步子,連蹦帶跑。
程立民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恢複成那副二傻子樣:“阿玉,等等你哥哥我啊!”
“對了,阿爺在家等你呢!”程立民一拍腦袋,匆匆追上。
葉忍冬只覺景色一換,就轉向了北邊。
祖屋
程仲書在院子裏曬太陽。
六十多歲的老人,已經是鶴發雞皮。
日光慢悠悠落在那滿頭銀發上,也像是知道他經不起重,刻意放輕了力道。
與他坐在一桌的是他大兒子程安明,大孫子程立君。
爺孫三代,都被這暖陽熏得懶懶的,看起來昏昏欲睡。
院子裏,還有兩個孩子玩兒着草編螞蚱。小的叫,程元宵今年兩歲,是個小哥兒。生下來圓圓滾滾的,就取了這個名兒。
大的叫程天虎,小名虎子。
長得虎頭虎腦的,從小勁兒就大,沒半點他爹的斯文樣子。他是程立君成親第二年有的孩子,現在已經是七歲的娃,皮得不行。
忽的,外邊的狗汪汪幾聲。
程元宵立馬起身,一颠一颠地躲到三個男人身後。
他腦袋上支棱着呆毛,湊近他爹程立君耳邊問道:“阿爹,誰來了?”
奶聲奶氣的,還是說的悄悄話。
程天虎還坐在地上,瞪眼看着弟弟跑遠。
他招招手,咧嘴露出瘸了的門牙:“元宵,來玩兒。”
程立君喝着媳婦兒泡的枸杞茶,眯眼看着泥地打滾的虎子。
白淨斯文的臉上帶着笑,他道:“虎子,你阿娘在你身後呢。”
小老虎傻傻看他爹:“啊?”
程立君:“你阿娘哦~”
程天虎反射性後頸皮一緊。
“啊!!!”
“阿娘,虎子錯了!”他熟練嚎着往院外跑。
“哥哥,不……唔!”
程立君笑笑,捂着自己小兒子的嘴,低頭哄到,“元宵乖乖,咱們去看看誰來了。”
程天虎邁着小粗腿,蹿得飛快。在過院門時忽的撞在一堵人牆,直直往後倒。
程立民嘿嘿一笑,手臂一揮就将侄子拎起來。
“小老虎,這是去哪兒啊?”
虎子告狀:“嗷嗷嗷,叔,阿娘打人!”
聽到孩子叫喚出來的祖孫三代媳婦:???
譚春柳、杜今荷齊刷刷看向孩兒他娘鐘靈秀。
鐘靈秀迎上去接自己兒,邊說:“小兔崽子,誰打你了!”
虎子理直氣壯:“娘啊!”
鐘靈秀模樣好,就是長得高點。只比一八五的程立君矮半個腦袋。
程天虎在家,最怕的就是親娘。
“我都沒出來,怎麽打的你!”她秀眉一皺,自程立民手上抓過虎子。
照舊是懸空拎着,修長的手掌啪啪拍在程天虎的厚棉襖。
“又往地上滾,全是灰塵印。”
程天虎這才明白被耍了。
他癟嘴,指着邊上笑成狐貍的程立君:“爹說的!”
“嗯。”鐘靈秀抱好拍幹淨的崽子,偏頭看自家相公跟他手上的小兒子。
不害臊地湊過去各親了一口。
“乖乖的。”
父子倆瞬間臉上羞紅,煞是好看。
程立民直面沖擊,雙眼瞪大。
他嗚咽一聲,過去抱着杜今荷跟老太太。擺出一幅泫然欲泣的樣子:“娘啊,阿奶啊,我也想娶媳婦!”
“哈哈哈哈,好,娘跟你找。”
程立民跑開後,鐘靈秀這才注意到後邊的葉忍冬。
她像看着元宵那般看着葉忍冬,鳳眼裏滿是憐愛。“哎呀,是冬哥兒吧,可太瘦了。”
鐘靈秀手裏的虎子也好奇看去。
兒子虎頭虎腦,傻兮兮的,不知道叫人。鐘靈秀拍了下他小屁屁道:“不認人了,叫阿玉叔、冬冬嫂。”
虎子:“阿玉叔,冬冬嫂。”
程元宵害羞半躲,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奶聲奶氣道:“阿玉酥,冬冬嫂。”
葉忍冬噗嗤一笑,像春日桃花,軟糯的臉一下子明豔起來。
程元宵咯吱咯吱笑,一雙眼全是葉忍冬。
他主動張開雙手:“冬冬嫂,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