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想上大學。”
成績單掉到地上,很細微的聲音,卻如驚雷炸開,轟鳴中,争吵聲,破碎聲,全都化成那天亮的耀眼的陽光,喻父沉聲說。
“要麽上大學,要麽滾蛋!”
哪兒能不上大學呢?
在中國,要想出人頭地,要麽學歷夠高,要麽關系夠硬,可惜他什麽都沒有。
喻秋想,我不想出人頭地,我只想寫東西。
喻父恨不得刀架到他脖子上,按着他去填寫志願,他不知道怎麽說,只能沉默以對,沉默像一把無聲的烈焰,将僵局焚燒起來,最後,他只剩一個行李箱——被趕出家門。
十八歲,他獨身來到這個二線城市,靠着寫字,也算是有點成就,在什麽大雜志也發表過稿子,當時有個書評人這麽評論他——
“喻秋的文字有種夏天的熱烈,卻又有浪漫,帶着他獨有的赤誠,直白而溫柔的講着故事。”
他什麽都會寫,什麽都敢寫。
同性戀、異性戀、柏拉圖式愛情,冒險,玄幻,批評,文學鑒賞,甚至兒童看的書,他也愛寫。對于最後一種,他最喜歡,但也寫的最少。
從他離開家之後,他便覺得,自己似乎沒法兒再寫那麽單純的文字。
當他為了生計而寫字的時候,他就不适合寫清澈的文字了。
他還記得自己寫的第一本給孩子看的書,名字叫《你的玫瑰》。
開篇第一句是:“我把你比作玫瑰,原因很簡單,玫瑰很好看,很香,是世界上最美的花——而我很喜歡你。我小心的抱着你,避開你的刺,只要你不讓我痛,我就會一直陪着你。”
那本書上,作者介紹上,寫了——“喻秋,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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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樣書的那一天,喻秋拿着那本書,久久的看着,繼而頭抵着硬皮書殼,鼻間都是書香味。
他哭了半小時。
他為了“小說家”這三個字,放棄了太多,喻秋帶着他的偏執、執拗,硬是要和這個世界對抗。
他的發展像是細水長流,他也不急,只要能寫,只要還有人看,一切似乎都值得。
直到上年,一篇頭條文章悄無聲息的發布在營銷號上,導語上寫着“揭露所謂天才的真相”。
一石激起三層浪。
“當代著名小說家喻秋抄襲水青,高級抄襲到底是個什麽路子?”
喻秋的微博很少更新,最近的一條微博是他随手寫的一句話。
“我要和你,春天暗戀,夏天背離世界,私奔到宇宙。”
原本的評論安安靜靜,只有九百來條。
那篇“真相”發出後,評論淪陷,一下子水高船漲飄到了五萬多的評論,随便一翻,都是在那位被抄襲的伸張正義。
“我就說怎麽覺得他文筆這麽好,合着都是抄的?”
“卧槽,我這輩子最煩抄襲的了,自己腦子沒東西就別寫。”
“惡心死了,道歉!”
“道歉!”
“出來說話啊,裝什麽死。”
“買的書能退款嗎?不想看,有點想吐。”
喻秋一條條翻着微博評論,深吸一口氣,發了微博。
“我沒有抄襲。”
五個字。
“那你拿出實錘啊!”
“水青的文發布比你早,世界架構、格局都是原創,你比她晚發布三個月,不僅角色名撞,情節也撞,你說你媽呢?”
“BG改BL還是頭回見哈!”
“話說你到底是寫耽美的,還是寫言情的,別哪哪兒都抄。”
“抄襲狗,道歉。”
“惡心。”
“……”
他試圖辯白,喻秋一條條的回複,最後卻發現,自己根本跟不上一群人的刷屏速度,沒人相信他。
喻秋知道,大部分人其實并不知道實情,他們随波逐流的釋放惡意,反正法不責衆,他們口口聲聲講着“正義”,自以為高尚無比,覺得自己也是個懲奸除惡之人了。
他們不在乎真相。
他們只要參與。
當事人水青什麽都沒說,“忍辱負重”,引來不少憐惜。
喻秋閉上了嘴,任他們罵着,卸載了微博。
但微博卸載了,猜忌還是從縫隙中滲透進來。
寫的稿子一次次的被拒稿,問起理由,卻也都是一樣的。
“喻秋啊,沒人會看一個抄襲的人寫的東西寫的東西。”
“可我沒抄。”
“他們不在乎這些。”
所以,他現在連個點外賣的錢都沒有了。
喻秋吃了口木耳,差點給嗆到,明明按照軟件上寫的那樣切了紅辣椒,辣不辣不知道,反正很嗆。
竹筍很嫩,一咬都是水,培根卷着倒也是不錯。
至于西紅柿雞蛋——鬼知道為什麽這麽難吃。
房子裏空空蕩蕩的安靜,他獨自生活了那麽多年,卻頭次覺得寂寞。可能沒事兒幹,就給了機會多想。
喻秋刷完碗,剛想去書房,忽然想起自己的小說已經寫完了,下一篇文還沒想好些什麽,他有足夠的時間先休息幾天。
他停了腳,轉身去了客廳。
客廳角落裏擺着一架鋼琴,上面蓋着紅色的絨布。
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書法和鋼琴,不算精通,拿來自娛自樂尚且夠格。他靠寫作拿的第一桶金相當豐厚,他買了電腦,擺脫了網吧碼字的生活,然後便是一架鋼琴。剩下的錢,一半打給了家裏。自然,家裏什麽都沒回應。
他經常沒靈感的時候就坐在這兒彈琴,陽光剛好能照到他,倒也不孤獨。即便是晚上,打開窗簾,擡眼就能看到月亮一輪。
他掀開絨布,手溫柔的放在黑白琴鍵上。
輕輕的按下一個音。
應個景。
《kiss the rain》。
喻秋忽然想起今天遇到的那個男人。
這個世界,應該——
也不算太糟。
彈到第二遍,門忽然被敲響。
他在這個城市沒什麽朋友,也免了些人情往來,聽到敲門聲,一時愣了愣,等到敲第二遍,才反應過來,起身去開門。
003
打開門,是個陌生婦女。
喻秋有些訝然,他搬到這兒來,完全只是為了找個住的地方,什麽走街串巷壓根沒沾過邊,這人他見過,好像是樓下的。
喻秋驚訝過後,微笑着問:“阿姨,您有什麽事兒嗎?”
“是這樣的,”女人皺着眉說,“我兒子吧,這就快高考了,你這個彈鋼琴要麽就放在白天,別大半夜的彈鋼琴,我兒子沒法兒好好複習。”
喻秋愣了愣,回身看了眼鐘表,道:“可這才七點半啊……”
“但我兒子在複習!你彈琴他沒法兒複習!你懂不懂啊,高考多重要知不知道!我兒子要是考不上大學,賴誰!賴你?”
喻秋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
他撐起笑容:“好,阿姨,我知道了,打擾了,我以後盡量不彈了。”
關了門。
喻秋靠在門上,嘆了口氣。
喻秋兩天沒寫,在家休息着,可偏偏看什麽都能産生點靈感,他不管,那些靈感就像杯子裏的水慢慢上漲,他覺得手癢癢。
第三天喻秋坐在電腦前,像寫第一本書一樣的敲下了書名。
——《非光》
盡管腦子裏有很多東西,但喻秋還是遵循了自己一貫的習慣,用手寫的方式,在本子上寫下大綱。
大綱字很草,除了他估計也沒人能看懂。
紙張撕下,攢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喻秋這才注意到垃圾桶已經滿了。
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站起身,拿起垃圾袋。
外面是黃昏,霞光溫柔。
橙紅色的光被窗框切割成長方形,又臣服于階梯,親吻着上面的塵埃。喻秋踩着光,白色板鞋上的LOGO反射着光。
喻秋哼着歌,将垃圾袋扔到了綠色的桶裏。
剛要轉身上樓,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喻秋?”
喻秋有些驚訝的回頭,見是他,莞爾:“宣筠?”
宣筠這回沒戴口罩,露出那張臉來。喻秋猜到他的臉不會太差,但也沒想到這麽好看,好看出了一種張揚的味道,明亮的桃花眼,左眼角下一點痣,嘴唇很薄,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邊便是小小的酒窩,看起來很可愛。
“頭次見你不戴口罩,”喻秋微笑說,“真好看。”
宣筠的臉突然就紅了,“你突然誇我幹嘛?”
“誇是基于事實的吹,”喻秋認真的說,“我是講的事實。”
宣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發,“你要去散步的嗎?”
“……”喻秋說,“……是啊。”
“那一塊吧,”宣筠的眼睛亮了亮,“我一個人散步太無聊了。”
喻秋本想下來扔個垃圾,也沒怎麽好好收拾自己,頭發也有點亂,衣服是随手套的,也不知道亂沒亂。他跟在宣筠的身旁,兩人慢慢走着。
宣筠笑着說:“我來這兒好久了,但認識的人不多,我不好意思主動跟人家說話,你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