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個孩子
栓子今年剛上初三, 學習成績不行，這天晚上回家，鑽進自己卧室裏不出來。
今天月考發卷子了, 每張卷子上都有單科成績, 老師要求家長簽字，可他每一科都是幾分十幾分, 根本拿不出手。
拴子家裏，爸爸外出打工了, 只有奶奶和媽媽在, 要家長簽名, 肯定就是讓媽媽簽。
但媽媽看到這卷子, 肯定又會唠叨一堆，說自己不上進啊, 不好好學習之類的，栓子很煩惱。
母親敲門進來，端着一杯牛奶放到桌邊：
“栓子啊, 別悶在房間裏。這是月考卷子嗎，給媽看看……怎麽又下降了啊！”
栓子擰過頭去不想看他媽媽。
媽媽拿着卷子翻來覆去的看, 她是個文盲, 只認識分數那幾個阿拉伯數字, 但即便是她也知道, 栓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可憐的母親不知道怎麽辦, 只能又像以前一樣唠唠叨叨：
“你這樣下去不行啊, 也不是我說你, 你這真的，我沒法給你爸交代啊……栓子，你不好好上學還能怎麽辦, 不上學就沒出路，你上課要是有問題就要問老師，不要不好意思，一定要把成績搞上去，以後才能出去這個山窩窩……媽也知道你不愛聽，可媽都是為你好，你聽點吧我的祖宗！”
又來了，每次都是同樣，沒營養的話翻來覆去車轱辘的說。
栓子這次是真憋不住了，擡頭梗着脖子大聲說：
“天天說天天說，上學有屁用！村頭老王家的狗蛋，成績倒數一樣可以去做生意，你看看人家現在都蓋三層樓了！天天逼我學習，我就不是那塊料，把我弄成個書呆子你就滿意了？”
媽媽震驚得瞪大眼睛：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我是為你好啊，那做生意，哪有出去上學好？你們老師說你可聰明了，就是不把心思放學習上，聽媽的話，啊，多用點心……”
栓子覺得自己跟媽媽根本沒法溝通，氣得“嗨”一聲，站起身來，邁開大長腿奔出家門。
媽媽追出來：
“喂！栓子！你跑哪裏去！回來吃飯啊！”
栓子像一頭倔強的牛，悶頭往前走，順着村裏的土路一路走進山裏。
走了一小段路，張家兩個小孩剛好也從家裏跑出來。
大點的男孩叫張鐵柱，是栓子的同學，成績也不行，看見栓子就沒心沒肺撲過來，一巴掌勾住栓子的脖子：
“哥你咋在這兒呢？”
栓子看了眼他家緊閉的大門，又看看他手裏牽着的小女孩：
“你爸又喝酒了？”
張鐵柱無所謂的笑了：
“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天有兩天半都在喝酒。哎，你說咱這日子過着有什麽意思？”
栓子想了想，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咱離家出走吧，走得遠遠的。”
張鐵柱一聽就答應了：
“行啊，老王家那誰不是在外面打工嗎，咱也去找他們！那我妹妹也得跟着我，把她丢家裏我不放心。”
栓子點頭同意了，迅速轉換思維，想到該怎麽逃避村裏的抓捕：
“咱往大路另一頭走，就去山裏，多走兩座山，肯定能找到別的路。村裏出城的路不能去，那一去就被抓回家了，跑都跑不及。”
張鐵柱笑出一口大白牙：
“行啊，你腦子活泛，我聽你的，那咱就往山裏走。”
栓子很快下了任務：
“我們先各自回家去，把能帶的東西帶上，打火機、錢、運動鞋還有帽子，噢還有外套，小刀之類的，都拿上！”
張鐵柱答應一聲，回頭鑽進自己家裏。栓子也回到自家，跟媽媽說了一句：
“我出去玩一會兒。”
栓子媽在栓子緊閉的房門前繼續絮叨：
“真不是媽喜歡跟你說這些，上學好啊，我小時候沒學上，現在才這個樣子，你看，跟自己娃兒都不知道說啥，那些有文化的人就不一樣……”
栓子根本沒聽，把所有有用的東西塞進書包，背着包，低着頭，走出家門。
兩個半大少年，各自背着大包，帶着一個十歲小女孩，趁黃昏家家戶戶都在做飯，偷偷溜進了山裏。
栓子媽還以為孩子只是出去散心，很快就回來了，沒想到飯菜都放涼了，也沒見人影。
再出去一問，發現張家的鐵柱和妹妹都不見了，有人看見三個孩子朝山裏走。
“啊？怎麽這時候去山裏了，山上有狼的，晚上怎麽辦啊，他們還是孩子啊！”
栓子媽一聽就急了，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滿臉塵土。
村裏的老人迅速研究對策，村長村支書帶着一群青壯年勞力們，提着鐵鍬、打着手電筒，趕緊進山裏去找人。
栓子跟張鐵柱在山裏胡亂走着，兩個人下定決心要逃出村子，堅決不被找到，于是在山裏看見路不走，淨往路的反方向鑽，很快越鑽越深，越走越難走。
張鐵柱妹妹很快走不動了：
“哥，我餓了……”
張鐵柱讓妹妹坐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和栓子一起去林子裏打獵。
兩個孩子也算是山裏長大的，打獵經驗還挺豐富，誤打誤撞的撲到一只野雞，雖然拔了毛只有半只手掌大，但也給孩子們增加了無窮的信心。
“看看看看，你哥我多厲害！咱今天晚上在山裏對付一晚，明天就找地方下山，在路邊搭車去城裏！有哥罩着你們，沒問題！”
栓子直拍胸脯，覺得自己簡直能到上天了，充滿一種領袖的自豪感，整個人特別膨脹。
張鐵柱拿出打火機，兩個人笨手笨腳的點了一堆火，把雞肉随便燒了燒，半生不熟的給妹妹吃了。
那麽小一只雞，又是三個正長身體的青少年，根本不夠吃的。
三人倒還知道用土把火埋掉，繼續往樹林深處走去，路上挖了好幾個野生的土豆蘿蔔，就生着吃了。
男孩們還爬上樹去摘了一些野果子，又酸又澀，也只能強忍着咽下去。
深夜，三個孩子擠在樹洞下，聽着幽暗的密林中各種奇怪聲響，吓得瑟瑟發抖。
“嗚……我想家了……”
妹妹剛說出一句話，就繃不住的大哭起來。
張鐵柱趕緊捂住妹妹的嘴：
“別哭！大灰狼聽到要來吃你了！”
妹妹吓得“嘔”一下，差點噎住，張鐵柱趕緊拿出水杯，給妹妹喝了幾口水，又給妹妹拍背順氣。
栓子這時候心裏也開始沒底了，但半大小子最忌諱的就是被人瞧不起，要讓他灰溜溜的又回去，那是絕不可能的。
栓子給小夥伴打氣：
“就堅持一晚上，明天就好了！咱們明天晚上這時候，都在城裏了，住賓館，睡軟床，吃方便面好不好！”
貧窮山村裏的孩子，平時連方便面都很少吃，張鐵柱家裏從來都是吃剩飯對付，想起方便面的美味，張鐵柱跟妹妹頓時都咽了咽口水。
“要……兩根火腿腸！”
妹妹哽咽着說。
“好，兩根就兩根，再給你加個蛋好不好？來，快睡吧，睡着就好了……”
栓子跟張鐵柱把自己衣服鋪在地上，讓妹妹睡在上面，兩個男生一左一右守着妹妹，很快都睡着了。
一夜平安無事，栓子跟鐵柱醒來時，天光蒙蒙亮，空氣清新，早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照下來，美好的天氣，讓兩人搖搖欲墜的信心又增加了一些。
兩人帶着妹妹，開始往另一座山頭進發，那座山頭上并沒有什麽植被，完全就是光禿禿的荒山。
“我聽說荒山那邊是一個大城，咱們走過去，肯定能找到路的……”
兩個男孩又累又渴，妹妹早就走不動了，兩人還得輪流背着妹妹，簡直是越走越慢。
早飯只是路邊的野漿果，三個孩子吃了好幾把，也根本沒填飽肚子，再想去打獵，附近也毫無動物的痕跡了。
本來就是往荒山走的路，越走植被越少，吃的喝的都更少了。
妹妹不舒服的揉着眼睛，趴在張鐵柱背上，小聲說：
“哥……什麽時候有方便面吃啊……”
張鐵柱咬着牙齒，心裏後悔也不說出來，只是說：“快了，很快了。”
栓子跟在一邊，走的渾身冒汗，胳膊腿全都是被樹枝劃破的傷痕，頭上的帽子也不知什麽時候走丢了。
他沒忍住冒出一句：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回去上學呢……”
張鐵柱長嘆一口氣：
“不是你說，寧願出去打工也不想上學了嗎。”
栓子苦笑一聲，他算是嘗到了說大話的代價，只是從山裏往外走了一晚上而已，他就懷念起學校的好了。
荒山周圍，甚至連高一點的樹都沒有，走着走着，地上還有似乎被雷劈過一般燒焦的樹幹。
幾個孩子終于走到一座低矮的山頭上。
栓子站在山頭附近，往遠處望去，眼睛迅速瞪大了：
“那邊……是不是有車啊！”
張鐵柱學習很差，但視力很好，他累的坐在地上休息，聽到這話勉強站起來，手搭涼棚往那邊看去，看着看着，忽然渾身一抖：
“卧槽！那不是車啊，那是坦克！頂上還有炮筒呢！啊啊啊栓子哥，那裏有坦克啊！”
栓子頓時激動：
“那肯定有人，有軍隊，他們肯定會管我們的！”
孩子們賣力的朝那邊跑去，看見鐵絲網，直接翻了過去。
與此同時，坦克駕駛艙內，淩冉身邊坐着三位乘員，她自己作為瞭望哨兵，拿着望遠鏡正在往外看。
她這輛坦克車，實際上只需要三名乘員，她完全是為了節目效果，進來湊數的，并不需要她起什麽作用，現在拿着望遠鏡，也只是在其他乘員已經篩過三遍的基礎上，最後看一遍而已。
現代科技發達，各種衛星熱成像技術，早就已經把範圍內可能出現的問題全都考慮到了，人工篩查作用很有限。
淩冉拿着望遠鏡，從坦克頂上探出半個身子，把之前定好的彈着點，又細細看了一遍，确實沒發現問題。
她鏡頭微微偏轉，正要結束偵查時，忽然，視角內有一個細小的銀色反光點，驟然闖入眼簾！
淩冉馬上拿望遠鏡去看那一邊，但連那個反光點都不見了，視野內依舊只有光禿禿的荒山，其他什麽也沒有。
錯覺嗎？
淩冉鑽進駕駛艙，和坦克主駕駛員談話，斬釘截鐵的說：
“行動暫停，彈着點附近有可疑情況，請排查清楚！”
主駕駛員是經驗豐富的教官，他望着淩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确定嗎？”
淩冉沒有遲疑：
“确定。”
教官又說：
“我們是第一批機動部隊，如果我們現在暫停，那麽整個軍演行動，都需要暫停，這個責任你明白嗎？”
這一次軍演行動，是整個炮兵營提前策劃過一個月時間的中型演習，牽涉到衆多部隊。淩冉作為非編制內人員，現在提出行動暫停，無疑需要承擔巨大的責任。
如果最後查出來，那附近沒有任何計劃外的東西，那麽淩冉有可能接受軍事法庭調查。
教官犀利的眼神掃了過來，看着淩冉。
淩冉身穿标準軍裝，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眼神清澈幹淨，抿着嘴唇，很是嚴肅。
她容貌明明是少女的樣子，可神色之間，總有一種莊嚴的感覺，比她實際年齡要成熟不少，讓人看着她就有種想要相信她的感覺。
教官和淩冉相處這五六天來，已經算是部分了解了淩冉的性格，知道她絕不會說出沒有把握的話，更不會嘩衆取寵。
教官問出了那句話，而淩冉只是略一思索，就鄭重點頭：
“是的，我明白，我會承擔責任，請暫停行動。”
教官得到保證，馬上給上級打申請，上級也是當機立斷，批準行動暫停。
教官表面鎮定，實際上冷汗都出來了，他和淩冉一起爬下坦克，兩人開了一輛軍官用的小轎車，跨越幾公裏，去預定好的彈着點附近勘察。
淩冉下車後，繞着整個山頭走了一圈，就發現三個小孩躲在樹後，怯生生地冒出三顆腦袋來。
那正是栓子和張鐵柱。
兩人風塵仆仆，饑腸辘辘，雖然來到了軍營附近，卻不敢上前。
小孩子對警察和軍人這種身份的人，總有從骨子裏生出的敬畏感，他們又是離家出走，臨到跟前了，看着一輛接一輛龐大的坦克排在一起，沒看到一個人影，他們就慫了，只想找個地方趕緊藏起來。
淩冉那時候從望遠鏡裏看到的，就是栓子身上的皮帶反光，一閃即逝，卻給淩冉敲響了警鐘。
一定是有活物在那裏，不然這塊反光不會消失掉，而普通動物身上并沒有可以反光的東西，因此很大概率，是有人在那裏！
發現三個小孩時，教官頭上的冷汗更多了。
這三個孩子，正正好好就在彈着點邊緣，如果剛才沒有暫停行動，開炮了的話，這些孩子們一定會被炮彈碎片打傷，甚至直接被削掉腦殼！
教官想起炮兵營十幾年前的一樁案例，就是實彈演習時，彈片波及到附近村民，造成村民受傷，整個部隊都受到很大影響，當時的所有軍官全部接受處分，這也就算了，他們竟然受到了村民的謾罵！
源自于人民、全心為人民服務的軍隊，被村民謾罵時，那種滋味……教官只聽自己的教官講過，光聽就覺得痛徹心扉。
還好，這次真的……還好！
教官滿心都是慶幸，忍不住看了一眼淩冉，朝她豎起大拇指。
淩冉則是小心地向那幾個小孩走過去，柔聲詢問：
“你們是哪個村子的？叫什麽名字啊？”
栓子看見穿軍裝的人，都快吓得尿褲子了，卻還是伸出雙手擋在小夥伴前方，耿着脖子頑固說道：
“你，你們……你們要抓，就抓我好了！我，我把他們帶出來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淩冉緩步走過去，拿出了她此生最溫柔的語調：
“你放心，我們不抓你，我們抓你幹什麽呢，你們到這邊來是想找人幫忙吧，餓不餓呀？我帶你們去吃飯睡覺好不好？”
栓子依舊保持着警惕心，他沒見過女兵，這女兵身後還有一個高個子男兵，雖然女兵挺溫柔的，可那個男兵，光眼神就看的他不寒而栗，根本不敢靠近！
這一刻，栓子想到了很多流傳在鄉間的傳說：人販子們會化妝成各種各樣的樣子，之前還有人販子裝成警察，把幾個小孩哄騙到城裏去，打斷手和腳讓他們在街上乞讨，十幾年後才被父母認出來……
既然人販子會裝成警察，那肯定也會裝成軍人！栓子想到這裏，警惕心更強了，拿出一把小刀，顫抖着指向淩冉：
“你，你別過來啊！有吃的，就把東西丢到這裏，你們都別過來！”
身後男教官已經忍不住出聲了：
“我們是人民軍隊，你們怕什麽……”
淩冉回頭，朝男教官搖搖頭，輕聲說：
“教官，您先回車上吧，我等會兒帶他們過去。”
男教官不太相信，淩冉一個女生，能對付前面兩個半大小夥子嗎？但他看着淩冉那雙堅定的眼睛，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男教官下了山頭，站在小轎車前等着。
栓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兩個人肯定是人販子，連車都開過來了！這女的讓男的先回去，肯定是想讓他們放松警惕，剛才還說什麽人民軍隊……那他們怎麽不開坦克過來，居然開了個小轎車！人民軍隊裏哪有小轎車啊！
這些人販子也太猖狂了，居然在軍隊附近拐賣小孩，自己一定不能被他們騙了！
淩冉就站在原地，面帶微笑的說：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家裏有電視沒有，有電視的話，大概就知道了，我是明星哦。”
栓子腦子轉不過彎來：
“明星？不是軍隊的嗎？”
淩冉微笑着搖頭，她保持着溫柔的聲音：
“想不想知道明星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其實我會唱歌會跳舞，你們想不想看？”
栓子還沒說話，張鐵柱妹妹啞着嗓子大喊道：
“想看想看！”
聽見這麽啞的聲音，淩冉皺了皺眉，取下身上的水壺：
“喝點水吧，別怕，我先喝一口給你們看。”
栓子幾人眼看着淩冉舉起水壺，往嘴裏倒了一小口水，又把水壺遞過來。
張鐵柱迅速接過水壺，先自己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
“很甜的水！”
他趕緊把水壺遞到妹妹嘴邊，等妹妹咕嘟咕嘟喝夠了，又把水壺遞給栓子：
“哥，你先喝，這裏面肯定沒藥。”
栓子也接過來喝了一口，停不下來，把半壺水都給喝完了，又給張鐵柱喝。
三個人把水壺喝得幹幹淨淨，栓子不太好意思地遞給淩冉，自己板着臉：
“行了，我們要走了，謝謝你的水。”
淩冉把水壺挂在腰上，依舊溫柔微笑：
“你們不想跟我去軍隊裏看看嗎？可以摸到坦克，還能吃紅燒肉！我是在軍隊裏參加節目的女明星，我還可以給你們拍照，錄視頻。你們要是不想回家，也可以暫時不回家，好不好？我是女明星，我不會說謊的。”
淩冉這話精準地切中了栓子他們對明星的幻想。少年人總會覺得，高高在上的明星，各方面都是完美的，他們強大溫柔又善良，從不說謊，做的事業都是對的，不然怎麽那麽多人愛跟着明星學呢？
其實自從淩冉說自己是明星以後，栓子的警惕心就有所下降了。他再仔細看，發現面前的女人果然特別好看，比他們學校公認的校花還要好看很多倍。
一般這麽好看的女人，不太會是人販子吧？
栓子試探性的朝淩冉走了一步。
張鐵柱妹妹忽然邁開小短腿，飛快跑了過去，一下弄的栓子渾身一緊！
好在下一秒，淩冉已經抱住了小姑娘。
這個容貌美麗的女人，把小女孩兒的髒臉蛋貼在自己臉上，一點距離感都沒有，笑得燦爛又明亮。
張鐵柱也已經走了過去：
“那，我妹妹要吃方便面，加兩根腸，行嗎？”
淩冉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張鐵柱的頭，半大少年迅速羞紅了臉，別扭的轉開腦袋，卻又偷偷看淩冉的臉色。
“沒問題呀。”
淩冉最後朝栓子招手，陽光下她燦爛的笑臉，成了栓子多年後都常常想起的隽永畫面。
淩冉抱着小姑娘，牽着張鐵柱，身後跟着一個栓子，一起走下小山頭。
教官看得有點好笑：
“都不知道你是孩子王啊。”
淩冉自己也笑了：
“其實我挺喜歡小孩的。”
幾人回到軍演現場時，軍隊、節目組、嘉賓們全都驚呆了。
很多人并不知道內情，只知道軍演時間推遲了，還在按部就班的等開始命令。
誰能想到，淩冉居然帶回來三個小孩？
教官一路笑容滿面的介紹：
“這是在彈着點附近找到的孩子！離家出走亂跑的，都是淩冉發現的！”
節目組攝影師狂拍大腿，剛才淩冉出去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堅持跟過去啊！現在錯失了多少素材，真是拍爛大腿悔青腸子！
其他嘉賓們也都快無語了，總感覺淩冉和他們，參加的仿佛不是同一個綜藝節目？淩冉怎麽總是充滿了奇遇？
把孩子們接回軍營，安頓好之後，淩冉又回到前線，投入到演習中，出色的完成了她的個人任務，給節目組增加了很多剪輯素材。
整個演習會持續到明天，但節目組嘉賓們到下午就都完成了任務，離開軍隊，來到休息室裏，等待節目組下一步安排。
大家聚在一起，話題的焦點就是淩冉本人了。
“今天這幾個孩子實在是太巧合了吧，怎麽會有這種事啊，聽說就是離家出走的叛逆期？那他們這次叛逆肯定一輩子忘不了了。”
方娜恩拉着淩冉胳膊不放。
“不過這也羨慕不來，我還有近視呢，就算給我這個機會，我也看不到那幾個孩子呀！”
厲野單腳站着，滿眼仰慕。
“聽說你是光靠一個反光就知道有人的，你怎麽這麽厲害啊！這是人類能做到的程度嗎！”
于佳楠難以置信的尖叫，光是想想那個場面，她已經緊張到窒息了！
“還好是真有人，萬一是假警報，耽誤了整個軍演的時間，淩冉你就沒想過這個後果嗎？”
趙磊和宗正濤對視一眼，滿臉後怕。
“當然是想過的，但比起有可能存在的人命，我覺得這些後果都不重要。”
淩冉平靜回答。
衆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淩冉這個人做事，和普通人的思維完全不一樣。在那個時候，面對那麽巨大的壓力，她依然能清晰的辨認出那塊反光，并很快完成對形勢的判斷，一點動搖都沒有，扛下所有責任。
她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通過純邏輯判斷，摒棄一切細枝末節，卻達成了最有人情味的結果。
拯救了三個孩子的生命。
該說她運氣好嗎？好像也不是。該說她有多強嗎？好像也沒有。
可是，她只要坐在那裏，靜靜的微笑着，就讓其他人有種頂禮膜拜的沖動。
淩冉，是真的很厲害，各種意義上的厲害。
栓子和張鐵柱被兵哥哥們帶去軍營裏，給他們洗了澡、換了兩身軍裝，還順帶剪了頭發。
妹妹則被帶去女兵營，穿了女兵們放假時穿的裙子，紮了兩條小辮子。
三個孩子坐在一起，煥然一新的面貌，讓彼此之間都有些羞澀，你看我我看你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嘿嘿笑。
炊事班給小客人們大展身手，做了四菜一湯的大餐，量大管飽，全是好肉好菜。
妹妹還是想要她的方便面，大廚不甘心的做了個煮方便面，旁邊擺上三根火腿腸三個煎蛋。
“一根火腿兩個蛋，就是一百分，你們以後考試就吃這個，知道嗎？”
炊事班大廚拍着栓子的肩膀，差點把栓子給拍的倒下去。
栓子聽到這話，又想起自己家那個唠叨的媽。但現在，他已經不是煩躁了，而是……想她。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這話是真的，他以前怎麽就沒感覺到呢？
孩子們在軍營裏吃飽喝足，睡了一覺起來，嘉賓們也正好回到軍營。
看着被攝像機環繞着的淩冉他們，栓子感覺心潮澎湃。
原來那個漂亮姐姐真的沒說謊，她真的是個明星！你看，她旁邊那些拍她的東西，一看就很貴啊！
而且漂亮姐姐周圍還有好多和她差不多好看的人，都是明星吧！
不過其他人……栓子看來看去，下了結論：都沒有漂亮姐姐好看！
淩冉他們是特意過來看幾個小孩的，從來都是別人圍觀他們，今天他們來圍觀三個小孩，這種身份互換，讓大家都覺得很奇妙。
于佳楠和方娜恩試圖逗小妹妹玩，結果小妹妹完全不理兩個人，只是朝着淩冉伸出雙手，發出清脆的童聲：
“姐姐抱！”
栓子和張鐵柱，被幾個男嘉賓圍住，七嘴八舌地問問題。
兩個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人，被問懵了，幹脆閉嘴不說話了。
淩冉等到大家看的差不多，節目組攝影師也拍了足夠的素材，她就把攝影師請出去，擺出聊天的架勢，跟栓子說話：
“你是因為什麽離家出走的？家裏還有誰？”
栓子這時候，終于發覺自己的幼稚，躊躇半晌，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我是……就是考試不好……家裏還有媽媽和奶奶。”
淩冉面色嚴肅起來：
“考試不好？是學不懂，還是不願意學？”
栓子感覺到了尴尬，眼神四處亂飄：
“……就老愛上課睡覺……”
淩冉更加嚴肅：
“你上初三了是嗎？中考，不打算考到你們縣城的高中嗎？”
栓子想了想，他還真不想去縣城上高中。
“我不是念書那塊料，上高中很花錢，我家裏也沒錢，奶奶的藥不能斷……我一個農村娃，跑去跟人家城裏娃，肯定相處不好，我還不如出去打工嘞，聽說電子廠16歲以上就能去了，我身份證比實際年齡大一歲，在家再待一年我就能出去掙錢了，我媽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他這話說出來，大家都安靜了。
宗正濤開口道：
“你去上學，我資助你，資助到博士。”
大家都有資助這麽個孩子的財力和心思。
淩冉卻搖了搖頭，平靜開口：
“像栓子這種情況，國家都有專門的助學金，可以覆蓋他全部學雜費，村子裏也會有相關的補助，高中都是包食宿的，他還可以勤工儉學，其實經濟上不是問題。我們與其資助他，不如想辦法，幫這個村子做點什麽，讓村裏的勞動力們，都能多掙點錢。”
栓子聽得很迷惑：
“掙錢？我都說了再過一年我身份證就滿16歲了，到時候我就能去電子廠……”
淩冉輕輕打斷他：
“你是學生，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
栓子嘟囔道：
“但是我每次成績都那麽差，我真不是學習的料啊……”
淩冉雙眼笑盈盈的看過來：
“我覺得你很聰明，努力一把，說不定能考上縣城高中呢？到時候，我親自過來送你上學，好嗎？”
栓子瞬間整個人都蕩漾了，光是想象一下漂亮姐姐送自己上學的畫面，再想象一下全村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哇，他可以！回去就刷題！不就是考個高中嗎，只要認真起來，那都不是事！
而且漂亮姐姐說了，上了高中就有助學金了，還包食宿，這不比電子廠待遇好？到時候自己再随便上街洗個盤子，說不定還能給家裏返錢呢！
栓子突然感覺看見了自己光明的未來，興奮的裂開嘴笑，根本沒聽見淩冉接下來說的話。
淩冉問栓子：
“你媽媽呢？她現在是不是除了務農沒有其他收入？她有沒有什麽特長，可以用來換錢的？”
栓子陷入沉思，他真的想不到，自己那個成天唠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媽媽，能有什麽特長？
這時候，反倒是旁邊的張鐵柱，興奮地叫出聲來：
“栓子媽會繡鞋墊子呀！她繡的鞋墊子是我們村最好的，村子裏好多女人跟着她學呢！”
這麽一說，栓子也想起來了，他腳底下就踩着一雙自己媽媽納的鞋墊子。
張鐵柱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捅了捅栓子的腰：
“把你鞋脫下來，你媽的鞋墊子，給大家看看！”
栓子：
“……”
為什麽要讓他在漂亮姐姐面前脫鞋！
然而，不僅是淩冉，其他幾個嘉賓也來了興趣：
“看看嘛，給我們看看！我只聽說過有的農村有那種繡花鞋墊，從來沒見過！”
栓子：
“……你怎麽不脫！”
張鐵柱嘿嘿笑：
“你忘了，我家又沒人會繡鞋墊子，我都沒有墊鞋墊啊。”
栓子：
“……”
他硬着頭皮，脫下一只鞋，并仔細觀察周圍人的表情，暗自盤算着，哪怕有一個人露出厭惡的神色，他就馬上把鞋穿上，這輩子也不脫這雙鞋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些容貌美麗、高挑白淨的男人女人，沒有一個人對他髒兮兮的舊運動鞋表示嫌棄。
大家都只是好奇的看過來，說說笑笑的，讓他趕緊把鞋墊拿出來。
栓子拿出被自己踩濕了的鞋墊子，自己都覺得惡心吧啦。
然而淩冉卻用自己青蔥似的手指，捏住那張鞋墊，拿到眼前仔細看。
漂亮姐姐，不要啊！好髒的，你的手指那麽好看，不應該跟我的鞋墊在一起啊！
栓子臉色漲紅，整個人都不好了。
“嗯，真的很漂亮呢！”
淩冉看完，笑着稱贊，還把那只鞋墊子随手遞給旁邊的厲野。
厲野露出男孩子打鬧的鬼臉，細細看了一眼，也變成了驚嘆：
“真的不錯，好厲害啊！”
整只臭鞋墊，在所有嘉賓手中轉了一圈，被所有人圍着，啧啧稱奇。
栓子感覺自己都快呼吸驟停了。他在年紀輕輕，還不知道社死為何物的時候，就已經體會到了超高濃度的社死瞬間。
到最後，鞋墊終于歸位到他的運動鞋裏，栓子的呼吸也終于正常了。
淩冉拍了拍手：
“那麽，我們來做一個計劃，幫助這個村子吧！”
厲野：
“好耶！”
方娜恩和于佳楠：
“加入加入！”
趙磊和宗正濤拍手：
“需要什麽資源，我們來找！”
淩冉看着大家幹勁十足的面容，忍不住微笑起來。
大家一起努力去幫助別人，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