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一眼便記在心上◎
這藥對清歌而言并不陌生,上好的止痛消腫藥,乃是宮廷禦醫專門研制,這睿王府裏自然也存着不少,可唯一令人不解的是,這藥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風清院?
能拿到這藥的人,第一自是楚煜,但以他的脾氣性格,若真想贈藥,定是會領着一群人興師動衆地過來,以一副恩賜的姿态将藥交到她手裏。如此隐蔽躲藏着送藥,絕不可能是楚煜所為。
可除了他,能拿到這藥的便只剩下他身邊的人。
清歌腦海裏閃過一個個身影,最終只有懷溪的可能性最大,或許是他發現了自己腿上有傷,又擔心夏康成不允便選擇偷偷将藥送到她屋前。
清歌越想越覺得應當是這樣,她抿起嘴角彎了彎,将藥瓶好好地收了起來。
她回到位置上坐下,沒過多久,素羅便提着水回來了。
“抱歉,我是第一次來風清院,剛才走錯路繞遠了。”小姑娘面上滿是不好意思,她匆匆将水倒進面盆,正準備端到架子上,突然又回頭問,“你是要在這兒洗漱,還是進到裏屋去?”
清歌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腳,最終還是指指自己面前的桌子。
素羅見狀點點頭,動作利索地将面盆放到了桌上。
眼見着她又要倒熱水進面盆,清歌趕忙伸手制止住了她,“不用倒。”
她下意識做出手勢。
素羅愣愣地看着她的動作,半晌才反應過來,小聲問道:“你,你不會說話?”
這一天,清歌已經看得太多這個表情,她點點頭,嘴邊淡笑。
“原來如此,我,我還以為你是不樂意與我說話呢。”素羅的語氣明顯比之前放輕松許多,但很快她又有些為難地看着清歌,“那我們以後該怎麽說……不,對話?”
清歌一頓,側頭掃了眼周圍,片刻後她将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書案上,指指上面的筆墨紙硯,手上比劃了一個寫字的動作。
素羅大概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眼中的為難卻并沒有因此化解,她垂着腦袋,小聲說道:“我,我只會認幾個簡單的字,沒有學過……”
清歌愣了愣,細想卻又覺得不算意外,當年的她一開始也認不得太多字,若非後來楚煜教習,恐怕幾年後她便也忘了該如何寫字認字。
這一事終究沒有什麽下文,她不能說話,素羅認不得字,兩個人互相對望半天,卻也改變不了什麽。
靜默片刻後,素羅說了句要去收拾庭院,而後便匆匆離開了屋子。
清歌望着桌上的面盆,垂眸呆滞片刻後還是選擇了先處理腳傷,她取過巾帕浸過冷水,稍稍擰幹後将其放在腳踝處靜敷。
等到紅.腫沒那麽明顯,她才将巾帕取下,而後拿出懷溪送來的清玉露,倒上一點,讓其在皮膚上化開。
清玉露冰涼止疼,散發出的味道清淡微苦,不過小一刻鐘,腳踝處的刺疼與腫.脹便消退許多。
之後整整一日,清歌就都是在屋子裏待着,素羅與她不怎麽說話,偶爾進來,也只是同她對視幾眼。
她能感覺得到二人之間的尴尬與疏離,但卻無力去改變什麽,她不善與人相處,或許互不幹涉反而更好。
這一天,楚煜一直沒有再出現,甚至直到第二天過了上午,清歌都沒有在再風清院看到第三個人。
對此,她倒不覺得不安與着急,相反,她甚至樂得見于此。LU不管楚煜是忘了她這個人還是他一開始留她确實沒有惡意,這對她而言都是好事。
她只要靜靜等待,等着恩人從城外回來。
然而就在清歌懸着的心即将落地,院子裏卻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彼時她正在屋裏給腳換藥,聽到外頭動靜,立刻将藥和巾帕收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走出裏屋,就見幾個婢女手裏拿着大大小小的紅木匣子走了進來。
領頭的那人看見了清歌,對她盈盈福身,道:“姑娘安好,這是王爺特意吩咐為姑娘準備的衣裳以及飾物,姑娘可上前看看,若是不喜,可以告知奴婢。”
清歌并沒有上前,她掃了眼已經将桌子茶幾都擺滿的匣子,轉頭走進裏屋,拿出紙筆。
“請問三爺可有回府?”
那婢女顯然也是知道清歌的情況,見她寫字也沒有太大意外,只是回道:“三爺還未回府,姑娘還是先試穿一下這些衣裙吧。”
清歌垂下手臂,沒什麽情緒地搖搖頭。
她來此只是為了見恩人,并非要久居,衣裳首飾都是身外之物,于她而言只會成為負擔。
婢女見她不感興趣,還以為是看不上這些衣物,心下驚訝之餘,更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明明身上穿的連那床榻上的帷帳都不如,何以如此高傲?
“姑娘哪裏不喜歡,與奴婢說了,也好再拿去換。”
再開口,語氣裏不免就帶了點不屑。
清歌聽出她态度變化,但她也并不在意,照舊沉默搖頭,連字也懶得寫了。
那婢女見狀,心裏也不由有些來氣,可還沒等她再說什麽,素羅突然從外頭跑了進來,拉過她道:“這位姐姐,清歌姑娘只是說話不便,并非是不喜歡這些衣裳。”
“她不說又不肯穿,若是之後讓王爺知道,會以為是我們沒将人伺候好。”婢女是見過素羅的,因此忍不住小聲抱怨。
素羅不懂別的,但她也算是摸透了點清歌的脾氣,她搖搖頭說:“放心吧,這位姑娘不會在王爺面前說的,你們放下這些衣物,就算完成了使命,離開便是了。”
婢女聞言,又看向清歌,她站在那兒,面色淡淡,似乎對她們之間的對話沒有半點興趣。
“罷了罷了,那就這樣吧,希望之後不要生出什麽事端就行。”
婢女嘆了口氣,對着剩下的人招招手,很快就離開了屋子。
屋裏很快變得安靜而又空曠,清歌對着素羅感激一笑,轉身又進了裏屋,只是還沒等她走出幾步,素羅便突然将她喊住:“等等。”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怎麽了?”
她下意識做了手勢。
素羅雖然看不明白,但從她不解的表情裏也能猜到個大概,忙解釋道:“方才夏總管來過,說是等會兒王爺會過來風清院用午膳,讓姑娘你好好準備一下。”
清歌一怔,楚煜要來這裏用膳?
素羅說完了事便也立刻離開了屋子,徒留清歌一人在那裏糾結為難。
到底還是她想得太過簡單,楚煜從來不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又怎麽可能單純地想要幫她。恐怕,今次這一頓飯,他就該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吧。
因為已經提前通知,清歌在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時顯得格外平靜,她從位置上站起身,既沒有上前也沒有任何手勢動作。
楚煜倒也不在意,一進門心情似乎就很不錯,對着她招招手,道:“久等了吧,快過來用膳。”
話音剛落,數個婢女便從門口魚貫而進,手裏各自舉着托案,上頭擺着各色佳肴美味。
待到桌上擺滿菜肴,楚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清歌還在原處,他眉頭一挑,道:“怎麽,難道還要本王親自過去請嗎?”
清歌抿抿唇,這才提步走過去,一小段路,楚煜的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
他上下打量着她,眉心不自覺地擰了起來,“今日應當有人給你送了新衣裙,怎麽,不喜歡?”
清歌想起之前那婢女的擔憂,搖搖頭,比劃道:“我不需要。”
楚煜看着她做完手勢,無奈笑道:“你這麽兩下動作,我也看不懂,不過你喜歡就成,明日記得換上。”
清歌放下手,索性不再解釋。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來用膳吧。”楚煜說着,右手輕輕一擡。
不用他們動手,一旁的婢女便已經上前布菜。清歌看着她們忙碌,但卻一直沒有動筷,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
楚煜知道她不能說話,可也不是這麽個安靜法,面冷得像個死人一般,哪裏還能吃得下去。他忍了片刻,最終還是将筷子一把丢了出去。
“啪”一聲,吓得布菜婢女匆匆跪了下去。
“王爺!”
地上的人大氣不敢喘,可坐在楚煜身邊的清歌卻仍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
“你是對本王不滿?”
低沉的嗓音響起,隐隐帶着壓抑的怒氣。
清歌太熟悉他這個模樣,明明瀕臨爆發,卻因為想在她面前維持一個溫和謙禮的形象不得不隐忍本性。她微微擡眼,終是選擇了一個對自己比較好的反應——
她搖了搖頭,眼睛輕眨。
他的怒氣容易激起,卻也不難消下。
果然,楚煜見她有所反應,繃着的臉瞬間軟和下來,甚至一開口就給自己找了臺階下,“那就是對這桌飯菜不滿意?”
話音一落,清歌立刻就感覺到桌下跪着的人将頭壓得更低了,她不願自己被怒意波及,自然也不願平白讓別人遭殃。
她再次搖搖頭,起身走到茶幾邊取來紙筆。
“飯菜很好,沒有不滿意。”
楚煜嘴角微勾,薄唇輕動:“那就坐下來好好吃,莫要餓着肚子。”
說完,他還親自上手替她舀了一小碗魚羹遞到她面前。
清歌想到自己想要提及的事,決定還是先暫時順從他的意思。她做了個道謝的手勢,而後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來。
楚煜看着她細嫩的側臉,眼睫微垂,顯得格外乖順,他心下分外愉悅,一頓飯下來幾乎沒有吃多少,全部用來看身側的女人了。
按理說,他也不是沒見過美人,清麗的、妖豔的、溫柔的、張揚的……光是每年底下讨好他送進府的便已是不計其數,對那些人,他從未入眼,甚至極其厭惡她們在自己跟前晃,最多不超過兩日就會被他打發到行宮自生自滅,可唯獨清歌讓他一眼就記在了心上。
夏康成問他想要拿她怎麽辦,是就這麽放着,還是收到身邊做個妾室,可琢磨半天,他卻也沒有主意。他只知道,他現在對她很感興趣,最起碼是絕不會讓她離開。
清歌一直知道楚煜在看自己,可或許是數年來的習慣,即便她心裏抵觸,面上卻仍能不動聲色。
直到她放下筷子,他才緩緩開口:“你也不喜蔥姜?”
清歌一頓,這才發現楚煜的目光落在了瓷碟上被自己跳出來的蔥絲與姜片,她忽然心裏一慌,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并非不喜蔥姜,而是……本能地就将它們挑出來了,這原不是她的習慣,而是楚煜的。
“怎麽,還不好意思承認?”男人低低一笑,說,“這沒什麽,每個人的偏好罷了,只是有的菜肴還是需要這些輔以調味,你若是不喜,又覺得挑出來麻煩,可以讓婢女幫忙。”
清歌無法解釋,見他有了自己的理解,只能順着點頭。
“說起來,我們口味似乎很是相像,或許也是一種緣分吧。”楚煜記得她方才嘗過最頻繁的菜,想起來,心裏也莫名有些觸動。
緣分這種東西,一旦遇上,任誰都會覺得玄妙,他也不例外。
清歌心下已經有些懊惱,她方才想着恩人的事,吃的東西幾乎都是下意識夾的。
但幸好,這算不上什麽大事,楚煜應該也只會覺得巧,并不會多想什麽。
一頓飯勉強順利結束,楚煜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這也正合清歌的心思。她拿出紙筆,在上面迅速地寫了幾個字。
“王爺,我想問問三爺幾時才能回來?”
楚煜已經在坐榻上飲茶,看着她遞到跟前的紙張,端起茶杯的動作不由一頓。
作者有話說:
楚四爺:這姑娘和我口味一樣,嗯,以後夫妻生活不會有矛盾。
清歌:比手勢否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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